最后孙郡因为聚众闹事，但情节较轻，只罚些款关进去三天长长记性。
一出警察局，宋历就联系了顶尖的律师团队，准备打一场财产分割的硬仗。
宋雁回对事件的评判，有自己的一杆名为“道德”的秤，哪一方对这杆秤就会朝那个方向倾斜，但道德又是多方面去观察的，眼看着亲伯伯恶气横横地跟律师说，一时间不知道哪方究竟是弱势，只能选择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司机本着职业操守，嘴巴紧紧闭上，全车只有宋历一人说话。
他把电话挂断后，又恢复到平常和蔼可亲的模样，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烟消云散，问宋雁回，“小雁你请了几天假啊？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业？”
宋雁回如实作答，“辅导员说几天都无所谓，可以完全处理好再回去的，放心吧伯伯，我会自学，不懂的可以问班里同学。”
这个侄女，几乎是从小到大养在身边的，都没怎么让他操过心。别人家小孩在又哭又闹的年纪，她每每表现的超乎想象的冷静。印象最深的是，一年春节，宋贺要早早回到岗位上去，在火车站，他牵着宋雁回的手，把弟弟目送进检票阀，他以为这个丁点大的小女娃会哭天喊地一阵子，但她没有，反而问“伯伯，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宋雁回仰着那带有婴儿肥的脸蛋，圆溜溜的黑色瞳仁淡定地盯着宋历，小嘴巴没撅没翘，比火车站的地面都要平。
后来宋历也半开玩笑地打趣说：“其他小朋友离开爸爸妈妈都会哭闹，小雁你怎么不哭也不闹啊？”
谁曾想，“我看书上说，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就算我哭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回来的。”
小女孩揪着她那软糯糯的音调，却说着最苍白的事实。
再看看眼前这个十几年后已经长大的小女孩，估计这会儿宋历再问同样的问题，她依旧会是这个答案。
宋历长呼了口气，用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的口吻说，“这样好，股权的事情你刚刚也了解了，伯伯知道你和小博一样，志不在此，但毕竟大地是你爸爸和我的一点心血，在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之前，还是维持现状，就是辛苦你了小雁。”
宋雁回莞尔一笑，平静地说，“没问题的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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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团大厦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西装裹身，连空气中也只剩下一种名为精英的气息，路过眼尖的人发现他们的董事长身边多了个女孩，黄卫衣黑长裤的，与西装格格不入，看这装扮显然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
偶有几个胆子大的，站在旁边私语交流。
“这小女孩谁啊？不会是董事长的私生女吧！”
“别瞎说！她是宋董的亲侄女，而且现在可是我们的小股东。”
“看着都没成年，还小股东上了，公司管理那套她能行吗？”
“人家可不一样，今年理科省状元，牛着呢。”
“我去？”
许是声音太大，他们看见讨论的主角冷冷地朝这边扫了一眼，立马噤声低头，心里无一不惊讶——她的神色却比那群经理干部更加成熟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宋雁回顶着这群来路不明的审视议论，跟着宋历乘坐专用电梯，来到32楼的董事长办公室。
宋历这几年把大地建材做强做大，几近垄断附近几个市的市场，各个方面材料都有涉及，产业链极其纵横，短时间内想要全部掌握是不现实的，所以宋历只简单跟宋雁回说明了一下情况。
身处在这种环境下，随便瞄两眼都是严肃压抑，此刻宋雁回真正与谈霄感同身受，什么叫不低头找六便士也不抬头觅月亮，不过是选择了平视前方。
但她要更幸运一点。
手机此刻震了一下，宋雁回睨了眼屏幕，眉头挑了挑。
想某人某人就到。
但宋历还在滔滔不绝，宋雁回只能匆匆回了个“看情况”。
宋历把一搭材料合同交到宋雁回手上，最上面还摆放了把钥匙。
“你爸给你留了套房子和存折，奶奶给你留了一笔钱，我一直帮你收着，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当嫁妆一起交到你手上的，但我知道你从小就有主意，现在你也成年了，我跟孙郡离婚，你是不是已经做好打算自立门户？”
宋雁回神色坦然，“对。”
“那么现在，这些东西就物归原主，至于股权，当初我创业困难的时候你爸尽全力接济，才有了现在的大地，我不想让我亲弟弟吃亏，一上市就折合成股份记到他的名下，他走了之后这15%的股权作为遗产交给你。小博不打算接手，但董事会不同意让我一个人独占过半的股份，所以只能转接到你的名下，你现在是大地除我以外的第二大股东。”
见宋历有些踌躇，想要说什么又断断续续不好开口，宋雁回立马心领神会，适当为他解围，“伯伯我明白我脱不开这个身，在找到合适的代理人之前，我会尽快去了解公司全部，跟着你学习，但我最后还是不会接手，我只能尝试帮你分担一些。”
“这样也好，小雁，你太懂事了，有时候我觉得你懂事的让人难受，要是小贺和弟妹还在，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当初我就跟小贺说的，女孩子应该泡在蜜罐里捧在手心里，当个公主宝贝一样疼，也怪我平常没有时间顾到你，孙郡她也对你不好。”
“伯母她没少我吃喝也没把我赶出去，她对我挺好的了。而且人总不能一辈子长不大，我只是提早适应接受而已，没有关系的。”
对于孙郡，宋雁回不会怨恨，她至少没有在那阵子过来踩一脚，反而心存善念地收留宋雁回，偶尔也会怼两句那些烦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三天后，孙郡从警察局出来，两人直接开了一次庭前会议，协商无果后直接开庭，前前后后又闹腾了几天。宋历忙着和孙郡掰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公司的事情，宋雁回只能上手帮忙打点些，晚上才有机会一点点蚂蚁式搬家。
这是最后一趟，只剩下可怜的两箱子，里头甚至没有任何贵重物品，最宝贵的不过是两只木雕。宋雁回怕木雕放在纸箱里磕磕碰碰受损，干脆揣在口袋兜里，然后双手抱着箱子往玄关处走去。
路过客厅，笑笑乖巧地蹲在地毯上，咧着嘴吐舌头，黑豆眼睛定定地看着宋雁回的一举一动，也不出声嚎两句，仿佛已经坦然接受这个人的离去。
宋雁回穿好鞋子，一抬头便看到笑笑，心头慌了片刻，不受控制地走到它面前，像平常一样抚了抚它的头，问，“笑笑，你跟我走好不好？”
笑笑“嗷嗷”低呜了两声，起身朝门口迈步，还回头看看宋雁回有没有跟上趟，仿佛是在疑问，走啊怎么还不走？等那个老婆娘回来了就走不了了！
宋雁回弯腰把狗绳套在手腕上，一人一狗出了玲珑湾，朝新家走去。
这套房子坐落在老式居民楼群，离玲珑湾不远，约莫两条街的距离，不然宋雁回也不会选择步行，手上有箱子，还得牵着狗，是件极消耗体力的事情，但全程宋雁回没吭声，只走几步路歇一会，颠颠箱子调整姿势。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只差最后爬个三楼。
前几次来的时候就听这栋楼的居民吐槽过——“没电梯就算了，楼道里灯都坏了也没人来修！”
过了秋分，南应的天黑的又比较早，宋雁回看着黑布隆冬的楼梯间，长吸了口气便开始爬。
楼道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一人一狗喘息的声音。爬到第二层末端，宋雁回的体力已经告急，只能一只脚搭在上两层台阶，把箱子放在大腿，留几分缓气的时间。
宋雁回感觉到口袋重量一轻，伴随着“哐当”两声，心里暗感不妙。
口袋太浅了，加上一路颠簸，木雕掉出来了！
她本想把箱子放下，打开手电筒去寻找，只听见在上面平台的笑笑冲下面叫了两声，转头看去，已经有一个好心人帮宋雁回捡起木雕递了过来。
眼睛已经有些适应了周遭黑暗的环境，不过这个好心人偏偏又穿的一身黑，还戴着副鸭舌帽，把脸庞遮的严严实实的，通过身形依稀看出来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宋雁回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下意识说了句“谢谢”，腿上还架着纸箱身体动不了，只能伸手去够木雕，但一没把握好距离，直接握上了好心人手背，大拇指触碰到虎口的一瞬间，除了木雕的交接，还碰到了一处伤疤。
很像，某个划痕。
好心人没说什么，转身压低了帽檐，身影匆匆和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了。
宋雁回跟哑了一样，想叫住好心人都没来得及，心脏砰砰捶的像擂鼓，眼神死死地往下盯，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口气爬回家放完东西。
那个划痕的触觉在大拇指上挥之不去。
大脑的理性告诉宋雁回，是他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感性却让她一遍又一遍想，如果是他，就好了。
左右搏斗下，感性短时间占据了上风，宋雁回拨通了谈霄的电话。
就算不是他，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忙音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着，几秒钟后被熟悉的男声所取代。
“喂？”
“谈霄，你现在在哪？”宋雁回的喉咙这时候不作哑了，但却变得有些哽咽难捱。
对方似乎很平静，并没有注意到宋雁回的情绪，“我在宿舍呢，怎么了？”
就说么，怎么可能是他。
宋雁回自嘲地“呵”了声，平静心情回复说，“没有，刚刚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很像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懒散的欠揍，“研究表明，出现这种幻觉，一般是想对方了。你许个愿，说不定我会出现在你面前呢。”
宋雁回想起上次在灵隐寺许的愿望也没有实现，不以为然地说，“得了吧，许愿没用，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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