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驿站马厩里，艾德温的行李箱正在闹脾气。每当法师试图把它塞进马车，包角的龙鳞就会突然竖起，牢牢勾住木板缝隙。
“你再这样，”艾德温压低声音，“我就把你变成稻草捆。”
行李箱发出咔嗒咔嗒的抗议声，突然弹开锁扣，吐出一卷绷带和半瓶伤药。艾德温皱眉看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物品，直到背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的小队医疗包。”莱恩·铁棘靠在马厩门框上，晨光给他古铜色的皮肤镀了层金边，“看来你的魔法宠物有副好肠胃。”
艾德温的指尖泛起蓝光，行李箱立刻“啪”地合上。“佣兵团长起得真早。”他故意让法杖横在两人之间，月光石正好映出莱恩手背上未消退的乐谱纹路。
莱恩晃了晃羊皮纸卷：“来确认护送契约。”他向前两步，突然被无形屏障挡住——艾德温用三枚悬浮水晶标记出了精确的三英尺安全距离。
“教会给你的委托书。”艾德温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一阵微风展开卷轴。当火漆印的图案完全展现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那是个由七根琴弦组成的竖琴徽记，与艾德温地图角落的印记完全一致。
莱恩的青铜护腕突然收紧，发出金属变形的吱嘎声。“有趣。”他用剑鞘轻点最近的水晶，看着涟漪荡过结界，“昨天那些黑影叫你‘弦守者’。”
艾德温的银发无风自动。这个古老的精灵头衔已经三百年无人使用，而眼前这个满身汗臭的佣兵居然能听懂黑影的古代语？
“三天。”法师突然撤去结界，行李箱趁机滚到莱恩脚边啃咬他的靴扣，“只到黑松林遗迹，每天五枚金马克，不包括魔法材料损耗。”
莱恩从怀里掏出个皮袋，倒出十几颗晶莹剔透的魔兽结晶——正是昨夜战斗后艾德温没来得及回收的那些。“以物易物。”佣兵把结晶抛向空中，看着它们自动飞向法师的药材箱，“我对你的‘弦裂’理论很好奇。”
艾德温的左手无意识摩挲锁骨下的咒印。当他展开契约卷轴时，羊皮纸上的文字突然重组，浮现出更多精灵文条款。最引人注目的是末尾新增内容：【契约双方需在月相变化前完成第一音弦的共鸣】
“你动了什么手脚？”艾德温的法杖指向莱恩咽喉。
佣兵举起双手，小指上的皮绳突然自行解开，露出下面一道发光的伤痕。“从昨晚开始就这样。”绳结落地的瞬间，马厩里所有金属物品——从马蹄铁到钉耙——都轻微震颤起来，“我的剑术导师说这是‘金属亲和’体质。”
艾德温的瞳孔微微扩大。他忽然用精灵语快速念了句什么，莱恩的护腕应声发烫，浮现出更多符文。法师的指尖悬在那些文字上方，犹豫得像在触碰毒蛇。
“我们被缠进某个古老契约了。”艾德温最终说道，声音干涩，“你手上的乐谱是第一章节，而我身上的…”他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完全浮现的银色竖琴纹章，“是终章。”
莱恩突然抓住法师的手腕翻转，露出掌心——那里不知何时也出现了细如发丝的琴弦纹路。“双向的。”佣兵的呼吸喷在艾德温耳畔，“看来教会早知道我们会…”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红发少年冲进马厩：“团长！教会搜查队！白袍子们带着审判所的纹章！”
艾德温的行李箱突然立起来，用箱盖“啪”地打掉莱恩还抓着法师的手。莱恩却笑了：“吃醋了？”话音未落就被法师用一捧雪糊了满脸。
“东南方两里，十二人小队。”艾德温闭眼感应着空中魔法涟漪，“有三个带着封魔枷锁。”
莱恩已经翻身上马：“我们走猎人小径。”他吹了声口哨，驿站屋顶立刻飞出三只渡鸦，分别朝向不同方向，“老巴顿会带大部队走官道引开他们。”
艾德温的马车拒绝启动，轮轴像焊死般纹丝不动。当搜查队的号角声隐约可闻时，行李箱突然变形展开，像铠甲般包裹住车厢，眨眼间将整个马车压缩成巴掌大的模型。
“见鬼的魔法。”莱恩吹了个口哨，把微型马车塞进鞍袋，“看来你得和我共乘了，法师老爷。”
艾德温的耳尖变红：“我有飞行咒。”
“在搜查队的禁空结界里？”莱恩指向天空——几道几乎不可见的金线正在云层间蔓延，“上马，或者留下解释为什么带着教会机密地图。”
法师的银牙几乎咬碎，但还是抓住莱恩伸来的手跃上马背。当搜查队的白色披风出现在驿站门口时，两人一马已经冲进晨雾弥漫的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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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温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佣兵的马鞍简直是为折磨学者设计的刑具，每次跳跃都让他的尾椎骨遭受重击。更糟的是，莱恩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像个小火炉，混合着皮革和钢铁的气息，熏得他头晕目眩。
“左转。”艾德温不得不环住佣兵的腰来保持平衡，“前方有魔法陷阱的波动。”
莱恩突然勒马：“你怎么知道搜查队的布置？”
“不是他们。”艾德温的指尖亮起微光，照亮地面若隐若现的银色丝线，“这些是至少两百年前的精灵警戒网，碰到的活物会被标记。”
马儿不安地跺着蹄子。莱恩突然翻身下马，从鞍袋取出缩小的马车模型：“让你的魔法宠物解决。”
行李箱不情不愿地展开，吐出一团蓝色雾气。雾气落地后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冰狐，轻盈地跃过那些丝线。每当它触碰一道银线，空中就会响起对应的音符。
“音阶陷阱。”艾德温不自觉露出学者式的兴奋，“需要按特定顺序——”
莱恩已经拔剑斩向最近的树桩。剑刃缺口处迸发的金光将整个警戒网激活，所有银线同时发出刺耳鸣响。在艾德温的惊呼声中，佣兵却哼起了昨晚对抗黑影的军歌。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银线随着旋律振动重组，最终在空中编织成竖琴形状的通道。
“猜对了。”莱恩收剑入鞘，“这些陷阱是给‘听风者’准备的音乐考题。”
艾德温的月光石法杖突然自行发光，投射出一段精灵文：【当歌者与听者同行，古老之道将为知音敞开】
“契约第一条。”法师低声说，突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绝对小于三英尺。更糟的是，他的行李箱正欢快地啃着莱恩的披风下摆，像小狗对待主人那样。
正午时分，他们在溪边休整。艾德温用咒语冰镇溪水时，莱恩已经利落地处理好两只野兔。当篝火升起时，法师忍不住问：“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莱恩转动烤肉叉的手停顿了一下：“十六岁那年，我的剑术导师用熔化的青铜浇在我手上。”见艾德温震惊的表情，他笑着补充，“这是听风者成年礼——用自身血肉封印一件金属圣物。”
他解开皮绳，露出小指上深深的勒痕。阳光下，那些伤痕里闪烁着与护腕相同的金属光泽。“我选了最普通的马具扣环。”莱恩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因为它救过我的命。”
艾德温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即将触碰到伤痕时猛然惊醒。但莱恩已经抓住他的手腕，拇指按在法师无名指的灼痕上：“你呢？导师的惩罚？”
“魔法反噬。”艾德温抽回手，“三年前的一次实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溪水突然倒流，形成小小的漩涡。
莱恩的剑立刻出鞘，但艾德温按住他的手臂：“是讯息。”漩涡中浮起一片水晶薄片，上面刻着教会搜查队正在追踪的路线图——恰好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溪流。
“见鬼。”莱恩踩灭篝火，“他们怎么…”
艾德温的怀表突然弹开，停摆的指针疯狂旋转。当两人收拾好行装时，远处已经传来猎犬的吠叫。行李箱突然变形，像盾牌般挡在东南方向，箱锁不停开合。
“它在示警。”艾德温解读着箱面浮现的符文，“前方有更危险的东西。”
莱恩却看向怀表：“指针指向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于是他们逆着溪流向西北方前进。当搜查队的号角声逐渐远去时，艾德温突然踉跄了一下——他锁骨下的咒印正在发烫，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乐谱符号。
“又来了。”莱恩抓住法师的肩膀稳住他，自己的手背纹路也在发光，“这次是低音部…”
森林突然安静得可怕。马儿拒绝前进，恐惧地打着响鼻。莱恩的剑自动出鞘半寸，而艾德温的法杖尖端凝结出冰晶。
“不是搜查队。”法师的声音绷紧，“是弦裂实体。”
前方的空气像被无形之手撕开，露出后面涌动的绿色火焰。火焰中缓缓走出个人形——穿着艾德温导师的长袍，但面部是不断流动的阴影。
“艾德温…我的学生…”影子发出破碎的声音，“把地图…交给教会…”
莱恩突然挡在法师面前：“退后！它在模仿你记忆！”
但艾德温已经举起法杖。当第一个咒语音节出口时，影子突然扭曲变形，绿色火焰暴涨三倍。莱恩的剑劈开火焰，却被粘稠的暗影缠住。更可怕的是，艾德温的咒语正在被影子同步复述，每个音节都让绿火更旺盛。
“别用魔法！”莱恩一个翻滚靠近法师，“它在吸收你的能量！”
艾德温突然抓住佣兵的手腕，将他的剑按在自己锁骨咒印上。剧痛让法师跪倒在地，但影子也发出尖锐惨叫——莱恩剑上的缺口处正迸发出与咒印同频的银光。
“就是现在！”艾德温忍着痛楚喊道，“唱昨晚的歌！”
莱恩浑厚的男中音在林中炸响。军歌的每个重音都让绿火颤动，而艾德温趁机用流血的手指在空中画出血色音符。当最后一个和弦完成时，影子被无数银色丝线切割成碎片，绿色火焰则被封印在莱恩剑刃的缺口处。
夜幕降临时，他们找到个废弃猎人小屋。艾德温的咒印不再流血，但疼痛让他无法施展复杂魔法。莱恩生起火堆，突然从行囊掏出契约卷轴。
“需要补充条款。”他用剑尖划破手指，在羊皮纸上添加鲜血写就的文字：【当一方咒印发作时，另一方有义务提供物理镇痛】
艾德温苍白的脸上浮现血色：“荒谬！”
“实用主义。”莱恩已经脱下皮甲，露出后背狰狞的旧伤疤，“你帮我处理箭伤，我帮你缓解咒印痛——用佣兵的法子。”
他不由分说地将法师的手按在自己后腰一道特别深的疤痕上。艾德温刚要挣扎，突然感应到疤痕下异常的魔法波动——那里埋着块金属碎片，正与自己的咒印产生共鸣。
“这是…”
“二十岁那年中的精灵箭。”莱恩扭头露出侧脸，“箭头碎了取不出来，但从此我能感应到魔法陷阱。”
艾德温的学者本能压倒羞耻。他指尖亮起探查魔法，顺着莱恩的脊椎缓缓上移。每当碰到特定伤疤，两人身上的契约纹路就会同时发光。最强烈的反应来自佣兵右肩胛骨下——那里有个酷似音符的烙印。
“你是个行走的魔法共鸣器。”艾德温惊叹，“这些伤疤位置对应着古代精灵的音阶点。”
莱恩突然转身，抓住法师的手腕按在自己胸膛。心跳通过掌心传来，艾德温震惊地发现频率与自己咒印的疼痛节奏完全同步。
“契约第二条。”佣兵的声音低沉，“坦诚相待。”
星光透过破屋顶洒落。艾德温最终默许莱恩用佣兵歌谣缓解他的咒印疼痛，而法师的治愈魔法让佣兵旧伤多年的隐痛第一次平息。契约卷轴悬浮在两人之间，墨水在月光下闪烁微光，悄然浮现出更多精灵文条款。
屋外，行李箱忠诚地守卫着门口，偶尔发出咔嗒声，像在数算两人之间的距离何时会再次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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