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森林弥漫着腐殖质的潮湿气息。艾德温用杖尖拨开蛛网，月光石的光芒在雾气中晕染出青色光晕。身后传来莱恩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这个体重将近两百磅的佣兵走路时竟比猫还安静。
“停。”艾德温突然蹲下，法杖横在莱恩膝前。雾气中隐约可见几道银线横贯路径，比蛛丝更细，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莱恩的青铜护腕微微震动。他抽出短刀割破指尖，将血珠弹向银线——血滴在接触丝线的瞬间汽化，发出琴弦崩断般的脆响。
“教会的警戒术。”艾德温的银发梢凝结出霜花，“但不是正统神术，掺杂了精灵魔法。”
莱恩突然抓住法师手腕往后一拽。三支弩箭破空而来，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缠绕的符纸无风自燃，绿色火苗将潮湿的苔藓瞬间烤焦。
“搜查队？”艾德温贴着橡树树干低声问。
莱恩摇头，剑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审判所的黑袍执法者。”他掀起左臂护甲，露出内侧的陈旧烙痕——与箭矢上的符文一模一样，“他们不留活口。”
艾德温的行李箱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自动展开成一面鸢形盾。莱恩挑眉：“你的魔法宠物终于——”
“趴下！”
艾德温的警告与爆炸声同时响起。绿色火球撞上盾面，冲击波将周围十码内的树木全部拦腰斩断。行李箱哀鸣着缩回原形，表面精美的龙鳞焦黑翻卷。
浓烟中走出三个黑袍人，兜帽下戴着纯银面具。为首的执法者手持转轮弩，第二人握着镶嵌人骨的铃铛，最后一人空着双手——但艾德温的魔法视觉能看到他周身缠绕着无数惨叫的灵魂。
“弦守者。”持弩者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交出地图，留你全尸。”
莱恩的剑已经出鞘，缺口处迸发金光：“三对二，还算公平。”
“二对十二。”摇铃人冷笑，铃舌竟是一截人类指骨，“我们带了猎犬。”
森林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那不是任何自然生物能发出的声音。艾德温的法杖插进地面，急速吟唱的咒语让周围空气扭曲。当第一头猎犬扑来时，银色屏障骤然升起，犬牙在距离莱恩咽喉寸许处戛然而止。
“走！”艾德温拽住莱恩的腰带往后一甩，“结界撑不了——”
剧痛突然攫住他的咽喉。持弩者袖中射出的黑钉穿透结界，正中艾德温锁骨下的咒印。银发法师像被雷击般僵直，法杖坠地的闷响惊飞了树冠的夜枭。
莱恩的剑光划出金色圆弧，将后续黑钉全部击落。但更多的执法者从雾中浮现，那些猎犬正在撕咬结界的边缘。艾德温跪倒在地，看到自己左手正在变成半透明——黑钉上淬了专门针对弦守者的灵魂毒素。
“莱恩…”他艰难地抓住佣兵的靴筒，“用…歌…”
摇铃人突然加速摇铃，刺耳的噪音淹没了艾德温的声音。莱恩的剑招出现紊乱，一道黑影趁机扑向他后背。艾德温眼睁睁看着犬牙刺入莱恩肩胛，暗红色的血瞬间浸透皮甲。
某种比疼痛更尖锐的情绪刺穿胸膛。艾德温抓住坠地的法杖，以折断它的气势插进自己锁骨下的咒印。
“以第一音弦之名！”
世界突然失声。银色波纹从艾德温体内炸开，所过之处草木尽成水晶雕塑。执法者的银面具出现裂纹，猎犬则直接汽化成绿雾。莱恩在冲击波中回头，看到艾德温悬浮在空中，银发全部变成发光的光丝，左肩浮现出荆棘状的黑色纹路。
最后一个清醒的印象，是艾德温坠落时眼角落下的光尘——那滴泪水在触及地面前化作了冰晶蝴蝶。
---
鸟鸣。还有溪水声。
莱恩睁开眼的瞬间就后悔了——阳光像烧红的铁钎捅进眼眶。他本能地摸剑，却抓到一把潮湿的苔藓。
“别动。”艾德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肩胛骨差点被咬穿。”
莱恩发现自己躺在临时挖掘的洞穴里，上半身缠满浸着药香的绷带。艾德温靠在洞口，月光石法杖横放膝上，左肩衣物被剪开，露出下面狰狞的黑色荆棘纹。更可怕的是法师的左手——从指尖到肘部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器。
“几天？”莱恩的嗓子哑得像吞了炭。
“三天。”艾德温用脚推过来一个水囊，“你发烧说胡话时泄露了不少佣兵团机密。”
莱恩撑起身子时倒抽冷气。伤口被处理得很专业，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艾德温的状态——法师向来苍白的皮肤现在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流动的微弱银光。
“那个禁忌魔法…”
“暂时死不了。”艾德温用下巴指了指洞外的篝火，“能起来就自己热汤。”
莱恩踉跄着走到火堆旁，发现汤锅里炖着疑似蘑菇和树根的东西。他舀了一勺，突然瞥见艾德温正偷偷把某种红色药剂倒进左手裂纹里。药剂接触皮肤的瞬间，法师整个人绷成一张弓，银发间闪过几缕刺目的黑。
“见鬼的逞强。”莱恩夺过药剂瓶，标签上的精灵文让他瞳孔骤缩，“血荆棘萃取液？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艾德温试图抢回瓶子，却因为突然袭来的剧痛蜷缩起来。莱恩下意识接住他，震惊地发现法师轻得像具空壳。黑色荆棘纹正在锁骨下蠕动，每次收缩都让艾德温的呼吸停滞一秒。
没有思考，莱恩开始哼唱佣兵们代代相传的疗伤歌谣。粗糙的旋律讲述着战士在月光下愈合伤口的故事，每个转音都带着大漠风沙般的粗粝感。奇迹般地，艾德温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荆棘纹的蠕动速度减缓了。
“…不可思议。”艾德温的喘息渐渐平稳，“你的音准…精确符合古代精灵的治愈音阶…”
莱恩继续唱着，手掌无意识轻拍艾德温后背，就像安抚受伤的战友。当他唱到第三遍副歌时，发现法师居然靠在他肩头睡着了，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篝火噼啪作响。莱恩小心地调整姿势，让艾德温能躺得更舒服些。他注意到法师左手裂纹里的红光正在有规律地明灭——那节奏竟与自己心跳完全同步。
---
艾德温在午夜时分惊醒。篝火已经快要熄灭，而莱恩正用短刀削着一根木棍，脚边散落着七八个失败的成品。
“你在做什么？”
“临时拐杖。”莱恩头也不抬，“你的腿。”
艾德温这才发现自己右小腿缠着绷带，完全不记得何时受的伤。更奇怪的是，莱恩肩胛的咬伤处包扎着明显是法师衬衣的布料，上面用血画着精细的防护符文。
“我昏迷期间…”
“发了会儿疯。”莱恩终于削出满意的形状，把木棍扔过来，“画完这些符文就开始用精灵语背诵魔法公式，然后突然给自己腿上来了一刀。”
艾德温触摸那些符文，指尖传来细微刺痛——这是高阶防护术，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施展。月光照在莱恩后背，隐约可见绷带下透出的微光。
“你体内有东西。”艾德温突然说，“那些猎犬是冲着你来的。”
莱恩的削刀停顿了一秒：“执法者叫的是你的头衔。”
“但最先攻击的是你。”艾德温指向佣兵的后背，“我能看到——你肩胛骨之间有什么在发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终莱恩叹了口气，解开绷带转过身。在两道旧伤疤交叉的位置，皮肤下确实透出诡异的绿光，形状像半截断裂的箭矢。
“五年前中的精灵冷箭。”莱恩的声音异常平静，“军医取不出箭头，后来它自己…融化了。”
艾德温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能感受到熟悉的能量波动：“这不是普通箭头。”他轻轻按住发光处，“里面封存着世界之弦的碎片——被污染的那种。”
莱恩突然转身，古铜色的手掌抓住艾德温的手腕：“现在轮到你了，法师。什么是世界之弦？为什么教会不惜派出审判所也要阻止我们？”
篝火噼啪爆出火星。艾德温望着星空组织语言，这是他第一次向非学者解释这套理论。
“想象整个世界是一张竖琴。”法师用银光在空中画出弦乐器轮廓，“每根琴弦代表一种基础法则——比如重力、时间流速、魔法能量转换率…”
莱恩的眉头越皱越紧：“所以弦裂…”
“就是法则崩溃。”艾德温指向自己左肩的荆棘纹，“三年前导师发现第七弦——也就是魔法本源弦——正在断裂。他召集七位学者前往不同遗迹调查，全部失踪。”
星空突然闪烁了一下。莱恩的护腕自动收紧，发出金属变形的吱嘎声。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陈旧疤痕——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小圆点。
“七年前。”佣兵的声音像在梦游，“我们小队在精灵遗迹遭遇地震，醒来后所有人身上都多了这个。三个月内…”他的喉结滚动，“六个兄弟陆续发狂，每个人的最后一晚都会尖叫着'绿火'这个词。”
艾德温的血液瞬间冻结。他颤抖着从领口抽出导师留下的怀表，按下隐藏机关。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当绿火焚天时，寻找听风者的血脉】
两人在火光中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恐惧。莱恩突然抓住艾德温的肩膀：“你导师失踪那晚…”
“实验室充满绿色火焰。”艾德温的瞳孔收缩，“而你的战友…”
“都说着同样的梦话：'弦守者必须死'。”
夜风突然静止。艾德温的行李箱自动弹开，吐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地图上的黑松林标记正在渗血，形成新的精灵文字：【快逃】
莱恩的剑已经出鞘，但这次他的动作慢了半拍——某种绿色物质正从后背箭伤处蔓延，像蛛网般爬满他半个身体。艾德温的法杖亮起银光，却在即将触碰到莱恩时突然转向，射向洞穴深处的阴影。
“精彩。”阴影中走出摇铃人的身影，面具已经碎裂，露出下面腐烂的半张脸，“两个实验体居然自己找到了共鸣频率。”
艾德温的冰锥术在距离敌人三尺处汽化。摇铃人晃动着那节指骨，莱恩突然跪倒在地，后背的绿光暴涨。
“别挣扎了，弦守者。”摇铃人向前踏步，腐烂的面部肌肉拉扯出笑容，“你导师没告诉你吗？所谓听风者，本来就是用来收集断裂琴弦的——”
莱恩的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精准刺入摇铃人咽喉。佣兵保持着投掷姿势，绿纹已经蔓延到颈部，眼中却燃烧着狂暴的清醒：“滚出…我的脑子…”
摇铃人倒下时，指骨铃铛摔得粉碎。里面滚出一颗翡翠般的绿色结晶，正是莱恩噩梦中的火焰颜色。艾德温用法杖挑起它，结晶突然融化，渗入杖身的纹路。
月光石瞬间变成污浊的绿色。艾德温的脑海中炸开无数记忆碎片——他看见导师在绿色火海中张开结界，看见七个黑袍人站在不同遗迹前吟唱，看见莱恩的小队被无形的弦缠住脖颈…
最可怕的画面是莱恩自己，站在燃烧的营地中央，眼中流着绿火，手中提着队友的头颅。
“艾德温！”真实的莱恩在摇晃他，“那玩意对你做了什么？”
法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掐着莱恩的脖子。他惊恐地松手，看到月光石渐渐恢复清澈，但那些记忆烙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不是实验体…”艾德温喘息着，“我们是…”
大地突然震动。远处传来树木倒塌的轰鸣，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靠近。莱恩抓起法杖塞进艾德温手中，自己则拔出摇铃人喉咙里的剑。
“跑。”佣兵的声音因绿纹侵蚀而嘶哑，“我来拖住——”
艾德温的法杖重重敲在莱恩后颈。接住昏迷的佣兵时，法师左肩的荆棘纹再度灼烧起来，但这次他没有松手。
“这次换我。”艾德温对着昏迷的佣兵轻语，行李箱自动展开成担架，“契约第三条：轮流逞英雄。”
当巨型黑影撕开树冠降临空地时，洞穴里只剩摇曳的篝火，和地上用血画的音符——那是艾德温留下的最后一道防护，也是两人命运乐章的第一个休止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