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玳玳终于出国治疗了。
登机那天,昭笙站在机场落地窗前,看着那架银白色飞机缓缓滑向跑道,无形中有一只手在撕扯着她。
裴郁站在她身后,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直到飞机彻底消失在云层深处,昭笙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肩膀微微塌了下来。
“走吧。”裴郁低声说,伸手轻轻扶住她肩膀,“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昭笙点头,脚步虚浮得厉害。回去路上,她一直没说话。车窗外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城市轮廓。裴郁车开是很慢,很慢,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到家后,昭笙径直走向沙发,蜷缩在角落里。裴郁跟进来,把一杯热牛奶塞进她冰凉的手里,“喝点东西。”
昭笙机械地接过,却只是捧着,没有喝。
裴郁在她身边坐下,只是安静的陪着,始终没再开口。
许久后,昭笙才开口,“阿郁,你说她一定平安回来,对吧?”
裴郁侧过头,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发顶,“会。”
昭笙没再说话,只低头看着杯子里微微晃动的牛奶。像极了高空中那浓厚云层。
简玳玳离开后的第三天,昭笙失眠加重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简玳玳剃光头发后强颜欢笑的样子。她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凌晨两点,她终于忍不住爬起来,赤着脚走到客厅。裴郁睡在沙发上,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
简玳玳出国那天,他就又回到她家沙发上了。尽管昭笙一再说不用,他还是坚持。
“昭笙?”他嗓音微哑,带着刚醒的低沉。
“阿郁,我……睡不着。”她站在黑暗里,声音有些发抖。
裴郁掀开毯子坐起来,伸手按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光线洒下来,映出昭笙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
他没多问,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昭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裴郁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要不要喝点热的东西?”他低声问。
昭笙摇摇头,只是安静地靠着他。
裴郁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过了很久,昭笙才闷闷地说,“阿郁,我害怕。”
“怕什么?”
“怕她回不来......”她声音哽了一下,“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裴郁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不会的。”
“可是......”
“没有可是。”裴郁打断她,声音坚定,“简玳玳那个人,阎王爷都不敢收她。”
昭笙闻言,嘴角扯了扯,眼泪好不预兆的滚落。
裴郁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昭笙攥紧了他衣角,终于低声呜咽出声。声音压抑又破碎。
裴郁静静抱着她,任由泪水浸透自己的衬衫。
接下来的日子,裴郁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他话不多,事情做的却不少。
这天早上,昭笙是被厨房里碗碟碰撞轻响叫醒的。
裴郁把打包来的小笼包装进瓷盘,又从砂锅里盛了三碗小米粥,再细心摆好筷子。晨光透过纱帘落在餐桌上,给冒着热气小笼包镀了一层金边。
昭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挽起袖口露出结实小臂线条,手指灵动修长。
“站着做什么?”裴郁回头,发现她呆立在门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大步走过来,手掌贴上她的额头,“不舒服?”
昭笙摇摇头,却被他按着肩膀带到餐桌前,“吃完我送你去店里。”
他语气不容置疑,手指却温柔将她散落发丝别到耳后。
安抚好她,又去另一个房间把昭阳捉了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夜幕降临,咖啡馆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晕开模糊光晕。昭笙锁好店门转身,裴郁已经撑着伞等在台阶下。黑色长柄伞在雨中划出一道安全弧线,他接过她手中的包,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今天怎么样?”裴郁问得随意,目光却仔细描摹着她表情。
“还好。”昭笙轻声回答,却在下一秒被他捏住下巴。裴郁拇指擦过她眼下浓重青黑,眼神陡然沉了下来。
“要不要叶医生帮你换换新药?”
“不用。”昭笙颤了颤羽睫,“有你在,我没事。”
抑郁症所带来的躯体化反应,是她控制不了的。可她也不想一直这样,遇到问题就换新药或者加量。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裴郁在她身边,她似乎有了某种力量,和抑郁症抗衡的能力。
裴郁没再说话,只是收紧搂着她肩膀的手臂。巷子里的路灯年久失修,明灭不定光线将他们影子拉长又缩短。有流浪猫从垃圾桶旁窜过,昭笙下意识往裴郁怀里缩了缩。
夜晚时分,昭笙床头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一个小巧的香薰蜡烛,薰衣草味的。昭笙伸手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热。
昭笙捧着牛奶杯,看着漂浮在表面的奶皮慢慢聚拢又散开。窗台上的绿植冒出了新芽,那是上周裴郁带来的,他说这叫“希望蕨”。
深夜十一点二十七分,昭笙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点开。
简玳玳最后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三天前。光头戴着滑稽的向日葵发箍,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配文是“光头也能闪闪发光”。
指尖终于落下,消息框弹出的瞬间,昭笙呼吸停滞了下。
照片里的简玳玳瘦得几乎脱相,洁白的光头上用红色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那条消息像把钝刀,缓慢割开昭笙强撑多日的镇定:笙宝,明天我要上战场啦,记得给我加油!
“砰——”
玻璃杯从指间坠落,碎片在地板炸开晶莹的花。昭笙感觉有千万根钢针扎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大洋彼岸那个消瘦的身影。
房门被猛地推开,裴郁见昭笙蹲在一地狼藉中发抖的样子,瞳孔骤缩。
“笙笙。”他轻声唤她。
昭笙仰头,蓄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那些被药物压抑的情绪山洪般爆发,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呜咽。裴郁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在她瘫软前将人搂进怀里。
“阿郁...我害怕...”她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眼泪浸透衬衫,烫得裴郁心口发疼,“她不能...不能离开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里,裴郁听懂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他不在的那六年,都是简玳玳陪着她度过的。她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姐妹还亲密。
“傻瓜,不会的。”裴郁收拢手臂,将她颤抖的身躯完全包裹,“那家伙答应过要当你孩子的干妈,不是吗?她最讲义气。”
窗外开始下雨,雨水滴滴答答敲打着玻璃窗。昭笙的抽泣渐渐平缓,却仍死死攥着裴郁的衣角不放。
裴郁将人搂得更紧,几乎要揉进骨血。他低头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一起等她的好消息。我保证,她会没事的。”
雨声中,昭笙终于闭上眼睛。恍惚间,她似乎听见简玳玳熟悉的大嗓门在喊,“笙宝别怕,姐可是要活到一百岁的!”
经过漫长且煎熬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沈冬临的越洋电话。
沈冬临沙哑的声音穿过电流,“手术很成功,医生说癌细胞清除得很干净......”
后面的话都模糊成了背景音。昭笙缓缓蹲下身,看着阳光在地板上投下光斑一点点变得模糊,滚烫泪水砸在地毯上,洇出深色圆点。
裴郁从身后将她整个环住,温热的掌心覆在她颤抖的手背上。
电话那头沈冬临还在说着术后护理的细节,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那家伙麻药刚过就吵着说回来和你一起吃火锅。”
昭笙破涕为笑,转身把脸埋进裴郁的胸膛。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让人安心得想哭。裴郁接过电话,一边应着一边用手指梳理她散落长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发根。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昭笙仰起脸,发现裴郁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他低头蹭了蹭她鼻尖,声音沙哑,“我说什么来着?阎王爷都不敢收她。”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光影。昭笙伸手描摹裴郁的眉眼,从紧蹙眉峰到微微泛红的眼尾,最后停在他唇角新冒出的胡茬。这段时间他瘦了不少,下颌线条越发锋利,此刻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想不想喝燕麦奶?”裴郁手指轻轻擦过她湿润眼角。
昭笙弯了弯唇角,“嗯。”
昭笙蜷在沙发里,看着裴郁高大身影在厨房忙碌。他穿着她买的浅蓝色围裙,肩线处有些紧绷,后颈发梢被阳光染成浅金色。
裴郁端着煮好的燕麦奶走过来,眉眼深邃,声音温沉,“笙笙,等简玳玳回来了,咱们出去旅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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