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玳玳的康复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至少，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了。
昭笙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某个周末下午，昭阳去了培优班，她和裴郁窝在客厅地毯上晒太阳。
午后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流淌在木地板上。昭笙蜷腿坐在柔软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脚趾无意识蹭着裴郁裤脚。窗外稀疏梧桐树叶的影子被风吹得摇晃，在纱帘上投下斑驳光影。
裴郁靠在沙发边，长腿随意地伸展着，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
“阿郁。”昭笙突然开口，声音轻柔似雾。
裴郁合上书，转头看她。阳光从他侧后方照过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睫毛都变成了透明浅棕色，“嗯？”
昭笙望着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阳光把他白衬衫照得几乎透明。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脸颊时又停住了。
“你在国外那几年......”她轻声问，“是怎么过的？”
裴郁表情瞬间一僵。
“最开始的一两年。”他声音低沉，“是在愤怒和恨意中度过的。”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昭笙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我恨你不要我了。”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恨你连个解释都不肯给。”
昭笙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想起六年前那个雨夜，自己狼狈的站在雨幕中，看着手机屏幕上裴郁的几十个未接来电，最终选择了关机。
“后来呢？”她几乎不敢呼吸。
裴郁突然松开攥着书的手，书页哗啦啦地翻动，最后停在那页画着玫瑰的插图上。他表情渐渐软化，眼神变得温柔而遥远。
“后来就不恨了。”他转过头，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开始想你，疯狂的想你。”
阳光在他瞳孔里折射出琥珀色光晕，昭笙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她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像是要冲破胸腔。
“再后来，”裴郁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就控制不住地想回来，想见你。”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昭笙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里裴郁的脸。
“对不起。”她哽咽着伸出手，指尖终于触碰到他的脸颊，“是我不够勇敢。”
裴郁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暖干燥。他慢慢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现在有勇气了吗？”他问，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脉搏。
昭笙看着他被阳光照亮的眼睛，突然笑了。阳光穿过她的泪水，折射出细小的彩虹，“嗯。”
她倾身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裴郁的呼吸骤然停滞，下一秒，温热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透过他们交叠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阴影。
昭笙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分不清是谁的。裴郁的吻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他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仿佛要把这六年的空白都补回来。
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最终将两个相拥的身影融为一体。
昭笙闭着眼，听见裴郁的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和自己渐渐同步。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窗台上的绿植冒出了新芽，时钟的滴答声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在这个平凡的午后，他们终于找回了遗失的六年时光。
日子像流水一样缓慢而平静地流淌着。
昭笙每天都会和简玳玳视频通话，屏幕里的简玳玳虽然依旧瘦削，但精神却一天比一天好。她戴着毛线帽，笑嘻嘻地炫耀自己的勇敢，像只骄傲的小刺猬。
昭笙笑着点头，眼眶却微微发热。她看着简玳玳身后窗外的阳光，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裴郁坐在她身旁，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时不时插几句话。他的存在感很强，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压迫，就像阳光一样，温暖而不刺眼。
有时候，昭笙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她没病，抑郁症似乎已经远离她了。她的药量在慢慢减少，叶医生惊讶于她的恢复速度，说她现在的状态比半年前好了太多。
“你知道吗？”某天晚上，昭笙靠在裴郁肩头，轻声说，“我已经连续两周没有做噩梦了。”
裴郁低头看她，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每晚都听着。”他声音很轻，却让昭笙心头一颤，“你以前睡着后总会皱眉，有时候还会说梦话，但这半个月，你睡得很安稳。”
昭笙仰头，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星光。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裴郁一直这样细致地观察着她、守护着她。
周末的早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
昭笙睁开眼，发现裴郁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看她。他头发有些凌乱，眼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嘴角微微上扬。
“早。”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昭阳还在睡。”、
昭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嗯，醒了。”裴郁抓住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个吻，“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
昭笙的脸瞬间红了，她钻进被子里，却被裴郁一把捞出来，搂进怀里。两人笑闹着，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厨房里，裴郁正在煎蛋。他背影挺拔而温暖。昭笙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熟练地翻动锅铲，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尝尝？”裴郁夹起一块煎蛋，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昭笙咬了一口，蛋黄还是溏心的，恰到好处的嫩滑。她眯起眼睛，“好吃。”
裴郁笑了，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去喊小太阳起床。”
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让昭笙几乎忘记了曾经的痛苦。她开始相信，或许真的可以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最幸福的时刻给予重击。
一个月后的下午，昭笙正在咖啡馆整理账目，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她抬头，看见周清清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周清清今天穿了一身米色套装，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她径直走到昭笙面前，红唇微启，“好久不见，昭笙。”
昭笙手指微微收紧，“有事？”
周清清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李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脸色苍白，手臂上插着输液管。
“李阿姨住院了。”周清清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裴氏集团现在面临破产危机，因为你的原因，裴郁放弃了一切。”
昭笙呼吸一滞，心脏猛地一缩。
“你知道裴郁在国外读的是什么吗？”周清清继续道，“商业管理。他是华尔街都看好的天才，现在却甘愿做个无名小卒。”
昭笙的指尖开始发抖，她想起裴郁最近总是深夜接电话，然后去阳台低声交谈。她原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却没想到......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不在乎事业？”周清清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昭笙的耳朵，“他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因为以前没得到所以有执念。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当他看着昔日的同学功成名就，自己却一事无成时，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昭笙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周清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该毁了他。”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昭笙却仍呆坐在原地。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晚上，裴郁来接她，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眉头微蹙，“手这么凉。”
昭笙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回家的路上，她偷偷观察着裴郁侧脸。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小臂。霓虹灯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轮廓。
他是这样完美，这样优秀！
他本就该是天之骄子，过着锦衣玉食，运筹帷幄的精英生活。而不是天天接她上下班，为她做好一日三餐。
晚上，昭笙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她拿起手机，搜索了裴氏集团最近的新闻。
一条条负面消息跳出来：股价暴跌、合作伙伴撤资、董事会动荡......
她想起上周无意中看到的裴郁手机。
锁屏上是她和昭阳在游乐园的合照，而通知栏里堆满了未读邮件，发件人全是裴氏高层。
裴郁从未提起这些事。他每天依旧准时接送她上下班，耐心地教昭阳做功课，甚至学会了做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昭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周清清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过得更好。
昭笙想，或许有些爱情，注定要以放手来成全。
而她，又要做那个先转身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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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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