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恋记得，枫蓝烟闯进她的世界的那一天，就像一只小鹿轻盈地跃入纵横交错的幽林。
踏过腐叶，拨开迷瘴，摇头晃脑的小鹿带来了鲜活的生机。
那种让沉寂已久的心脏恢复跳动的感觉，一定就是爱了。
枫蓝烟让她体会到爱。
而爱这么温暖的感情，和大二那位老师给她的印象是迥然不同的。
那年，学校设立了一项新的校级比赛，给渴望出头的学生增加曝光度的机会。
评委老师，同时也是分派给报名者的指导老师。一个老师负责一组学生。
宁恋和舞蹈系的两位学妹周怡、金澜兰，被划在孟冷曦老师的名下，听她讲解比赛规则，也得到了一些舞台技巧的传授。
就结果而言，孟冷曦向宁恋告白了，也被拒绝了。
周怡拍下了那段视频，提交给校方，作为比赛黑幕的证据。
这件事不好对枫蓝烟细说。
直觉告诉宁恋，无论她怎么描述，女朋友都会大动肝火。
她捧起果篮，向女朋友献媚。
“哼。”
枫蓝烟捻起一枚圣女果，含在口中，抬了抬下巴，示意宁恋来吃。
宁恋咬住了露在外面的半颗果子，面上表情很浅，只有眼波一闪一闪。
她的动作无比顺从，配合着女友，边共享食物边亲吻起来。
起初柔软的唇瓣若即若离，被夹在其中的朱红果实隔开。
然后枫蓝烟伸出了手，指腹碾过宁恋泛红的耳垂。
宁恋就闭上眼，任由果实被抢走，残留着汁水的嘴唇被撬开。
枫蓝烟刁蛮地纠缠她的舌尖，越吻越是深入，将她清浅的吐息尽数掠夺。
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
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不要生我的气。”
宁恋仿佛在无声地说。
而枫蓝烟接收到了她的肢体语言，心想“我早就不生气啦。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呢”。
动作和神态却还是拿乔的，故意让她惴惴不安地揣摩自己的态度。
这算不算是闹别扭呢？
更接近双向暗恋的两个人互猜心思的拉扯。
不过，她们之间的关系，和暗恋不沾边，早就过了明路了。
双方都对对方有了很深的了解。
譬如此刻。
枫蓝烟对情侣间的亲昵十分上瘾，时常抱着宁恋一做做到天明。
宁恋知道女友需求大，就以一点即燃的吻为切入点，着手安抚她的情绪。
被困在双臂之间的宁恋，比不通世事的小绵羊还要纯朴可爱，任搂任抱，随便女友掌控。
她被紧密地按在怀里，微微仰着脸，连换气的机会都没有，脸颊透出缺氧的嫣红。
“你是属于我的。是我发现的宝藏。”
枫蓝烟热烈地吻着她，不忘含糊不清地宣示主权。
“嗯。”
宁恋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挠了两下，既是无意识地撩拨，也透出温柔的包容。
“是你亲口答应的哦？你是我的，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枫蓝烟仅剩的焦虑也被抚平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爱意喷薄而出，唇从女友的唇缓缓移到额头，留下蜻蜓点水的一碰。
两人直直地对视。
在极近的距离，温情与宠爱通过视线传递。
“嗯。”
宁恋不厌其烦地回应她的疑问。
“想让你欺负我。”
枫蓝烟趁机说出埋藏已久的渴望。
“好。”
宁恋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低下头，再次与她的双唇相触。
两分钟后。
枫蓝烟的期待碎成渣渣。
她变脸如翻书，把笨手笨脚的女朋友压在身下:
“你还是老实待着，让我来吧。”
她贪图宁恋的美色，和惹人爱怜的性格，却又希望宁恋能够兼具强大的攻击性，在适当的时候展示出来。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宁恋既然是她最爱的香香软软小蛋糕，就不可能突然硬气起来的。
枫蓝烟逐渐已经习惯由自己来进攻了，娴熟地托着女友的后腰，将她往怀中带:
“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本来该说你几句的。谁让你是我的漂亮老婆。我就吃点亏，多奉献吧。”
也不知道她何时能等到女友变成飒爽御姐，积极地劫掠她的身心。
不，如果女友真变成那样……
她肯定会产生货不对板的上当感。
在幻想中，枫蓝烟指着女友的鼻子，让她快点恢复原样:
“呔，你这妖精，威风什么？把我心尖上的软软老婆还回来。”
脑补进行到这一步，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捏了捏老婆的脸蛋:
“果然，还是真正的你最可爱啦。想象中的怎么都不对味。你就保持现在的状态吧，当我手心里的小甜点。”
宁恋睫羽轻垂，一双绿眸流淌着魅惑的水光，自下而上地撩着眼皮看她:
“我会努力进步的，变成蓝最喜欢的模样。”
“都说不用啦。你还是想想怎么狡辩，你和那个老师的前尘往事吧。”
枫蓝烟抚摸着女友卷翘的睫毛，指腹向下滑去，掠过白里透粉的双颊，到娇艳如玫瑰花瓣的红唇。
“……”
宁恋陷入沉默。
她担心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被她的话毁掉。
“你就说嘛。她跟你什么关系？”
“……告白了。是她对我说的。我拒绝的时候，没有留意，周怡学妹拿着手机在树后面拍摄。”
*
那件事远比表面的复杂。
部分涉及他人**的细节，宁恋不便开口直言。
单听她被周怡举报这一点，也可以阴谋论，是不是周怡和孟冷曦老师联手陷害她。
或者孟老师是否中了谁的圈套，恰好连累到她。
比如，孟老师输了真心话大冒险，不得不违心地请求与她交往。
幕后黑手抓准时机，把这一幕拍下来，目的在于把孟老师从学校赶走，是否有这种可能呢？
当然，若是考虑到更多鲜为人知的隐情，以上的可能性就会被推翻了。
宁恋不会忘记。
两年前，在炎热的午休时间路过门窗紧闭的指导室，风把窗帘扬起，她透过缝隙窥见不该窥见的画面。
孟老师坐在沙发上，支着手肘，托着脸颊。
金澜兰跪在地上，如同老师豢养的宠物，谦卑地拱她的脚。
只一刹。
宁恋和敏锐的孟老师四目相对。
然后孟老师脚尖一伸，把金澜兰轻慢地踢开，站起身，拉开门追了过来。
就是从那时起，孟老师对她展开追求。
我不是她的第一只猎物。
宁恋想。
被枫蓝烟教会了如何去爱，直至今日，宁恋才能把当时似有若无的不适化作具体的词句在脑海中浮现。
后来是周怡检举了她们，宁恋是有点意料之外的。
她无来由地就觉得，这件事应该由金澜兰去做。
要说感想，宁恋对此事没有任何感想。
被举报了，奖项遭到剥夺，她平静地接受，没有据理力争。
周怡来找她，说是误会了她，她也默默地接受了周怡的道歉，没有要求赔偿。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为了得奖，主动勾引老师。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怡说。
宁恋只点了点头，一声也没有出。
金澜兰更有动机插手她和孟老师的关系，却阴郁地站在来道歉的周怡背后，当一个背景板。
周怡和金澜兰好像是好朋友。
宁恋划过这个念头。
她也隐约有所察觉，金澜兰冰冷地移开目光，不看她，是因为很敌视她。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有接受孟老师的示爱，事情到那里就结束了。
周怡的愧疚、金澜兰的漠然，对她来说无异于过眼云烟。
两个人是不是同班同学，又是不是至交好友，都与她不相干。
她更关注对她有着旺盛占有欲的女友会不会怒不可遏。
如果枫蓝烟发起火来，她又要如何劝解。
*
“好哇！”
得知了告白事件的存在，枫蓝烟果然气成河豚。
听了这段往事，她糟糕的设想成真，醋海翻波，阴阳怪气地说起反话:
“为什么拒绝？你不是根本没犹豫就答应我了吗？换个人你就拒绝。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难不成我比她长得好看？”
若是她的同学见到她尖酸刻薄的一面，一定会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
就算是木头一样迟钝的宁恋望着她这副样子，也有点受到冲击，世界观短暂地崩塌重建。
可枫蓝烟也顾不得温良的形象了，满心回荡着一句话:那个姓孟的老师，果然和宁恋有点什么。
都当面告白了，想必平时也没少暧昧地相处。谁知道私下有没有越过安全距离？
她疑心宁恋没有对她说实话:
“你不会稀里糊涂就把自己交给她了，然后被玩腻了甩掉，又在我面前装白纸吧？”
被恶毒地揣测了，宁恋却依然乖乖地把下巴靠在女友的肩膀上:
“妈妈说孟老师有救世主情结，把我当成只能依赖她存活的小动物。”
“哦，所以是你对阿姨告状，阿姨让你拒绝的？”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妈妈说得对不对。但是孟老师的确很古怪。我感到她想掌控我。那不是爱。她只是想当舞蹈机器的主人。”
宁恋是对爱情一知半解，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可并不代表她在别的方面也愚昧无知。
她有一套自己的识人术。
动物一样的直觉也能帮她规避风险。
“好吧，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相信你了。”
枫蓝烟还是醋得厉害，不过已经采信了女友的说法，也原谅女友隐瞒和别人的过往了。
对于她的呆萌女友来说，拒绝年长老师的示好，可能确实是一件有理有据的事吧？
理由充分到不足以特意提起。
过去这么久，一直记在心上才奇怪，估计很早之前就忘干净了。
哄好了自己，枫蓝烟又变回往日那个体贴的她，搂着女友温存:
“不管怎样，周怡举报的行为都有些上不得台面。她是想着把你拉下来，自己就能坐上冠军的宝座吗？那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活该了。”
因为有告白录像作为铁证，周怡的反馈受理得很快。
为表公平，那一年的校内比赛直接取消了，结果不计入统计。
后来同样的比赛再没有举办过，第一届就成了绝唱。周怡的机会也少了一个。
说到这里，枫蓝烟不禁感到担忧，这算不算宁恋和那两个同学结仇了？
在海选现场，周怡、金澜兰对她们的态度并不友好。
之后还有初赛、复赛等，双方应该会再撞上，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状况吧。
“你小心她们两个。”
枫蓝烟提醒。
奇妙的是，宁恋记忆中的画面忽然无比鲜明地闪烁光芒。
周怡和金澜兰的表情仿佛仍历历在目。
孟冷曦离职前，应该对那二人说了什么，周怡才来道歉。
金澜兰全程没有开口，只在宁恋听完道歉要转身离去时，令人始料未及地启唇:
“孟老师要走了，你不去和她告别吗？”
宁恋说:
“我和她并不熟悉。”
“是吗？相识一场的师生情谊，在你眼里毫无价值啊。如果我也能够像你一样无动于衷，那就好了。”
金澜兰的语气意味深长。
不多久，关于宁恋冷心冷肺的传闻，一阵风似地吹遍学校。
很多人害怕她，说她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是机器。
其实也不算误会了她。
她确实缺乏感情波动，到了离奇的程度，足以令不相熟的人寒毛直竖。
金澜兰一定很讨厌她。
这点她是知道的。
至于讨厌的背后，是妒忌，还是别的什么感情，她就不确定了。
她们会再遇到的。
以竞争对手的身份，在舞台上PK。
如果金澜兰妒忌，或者说是羡慕万事不挂心的宁恋。
那么，看到如今坠入爱河的她，会不会失望于她的泯于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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