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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能力”

炼狱杏寿郎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如同从深不见底的泥潭中挣扎上浮。胸腔内传来的剧痛如同钝刀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烧感,那是“腐毒瘴”残留的侵蚀和贯穿伤共同作用的结果。蝶屋特有的药草苦涩气息钻入鼻腔,混合着消毒水的凛冽。他尝试挪动身体,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一种异样的、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穿透了蝶屋的宁静,如同战鼓般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砰!砰!砰!……

那声音沉重、单调,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劲,每一次落下都仿佛砸在人的心口,激起沉闷的回响。伴随着这撞击声的,还有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闷哼。

这声音……是千奈?!

炼狱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挪到窗边。冰冷的窗棂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带来一丝刺激。他颤抖着推开一条缝隙。

目光投向蝶屋后方的训练场。

时间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如同泼洒开的巨大伤口。在那片被踩踏得异常坚实的空地上,一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正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最基础的劈砍动作。

是千奈。

她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训练服早已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异常紧绷的线条,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极限状态下哀鸣。她的双手缠着厚厚的、被鲜血反复浸透又干涸成暗红色的布条,那是虎口崩裂、皮开肉绽后强行包裹的痕迹,此刻仍有新鲜的殷红从布条边缘渗出。她握着一柄明显比她身形大了不止一号、通体由沉重铁木打造的特制训练木刀,那重量,即使是寻常男子挥舞起来也极为吃力。

每一次举起!手臂的肌肉都在疯狂地颤抖、虬结、暴起青筋,如同承受着千斤重担!沉重的木刀撕裂黄昏的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重呼啸,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劈砍在场中央一根碗口粗、包裹着厚厚浸油草绳的木桩上!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炸开!木屑如同被激怒的马蜂般疯狂四溅!巨大的反震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回千奈本就颤抖欲裂的双臂!她瘦弱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个趔趄,脚下踉跄,膝盖一软,眼看就要向后跌倒!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力道之大甚至咬破了唇瓣,渗出血丝!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中瞪出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木桩上那道越来越深的凹痕!她硬生生用腰腹和双腿的力量,如同扎根般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汗水如同瀑布般从她湿透的鬓角、额发、下巴倾泻而下,在她脚下泥泞的土地上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她的呼吸早已紊乱不堪,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旧风箱在拉扯,带着刺耳的嘶哑,每一次呼气都喷吐着滚烫的白雾。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两簇近乎疯狂的火焰,那火焰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要将自身彻底燃尽的、不顾一切的决绝!仿佛眼前这根木桩就是她必须斩断的宿命枷锁,是她必须用血肉之躯撞开的绝望深渊!

砰!!!又是一刀!这一次,木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呻吟!一道细小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在凹痕深处骤然蔓延开来!千奈的身体也随着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剧烈前倾,膝盖再也无法支撑,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沉重的木刀脱手而出,“哐当”一声巨响砸在旁边的石头上,震得地面微颤!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濒临爆炸的风箱剧烈起伏,汗水如同小溪流进眼睛带来刺痛,视线一片模糊。她尝试用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臂撑地站起,试了几次,手臂却因为过度脱力而不停痉挛,最终只能徒劳地撑在冰冷的泥土里,剧烈地颤抖。汗水、泪水、泥土和唇角的血丝混合在一起,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狼狈不堪的痕迹。

炼狱靠在窗边,金红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虎口崩裂处新鲜涌出的鲜血正一滴滴砸落在泥土里,晕开刺目的红;看到她因过度透支而微微痉挛的小腿肌肉;看到她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背后,深藏的自责和恐惧——对自身弱小的恐惧,对再次成为他负担的恐惧!

这哪里是训练?这分明是在用生命和血肉进行一场惨烈的自我献祭!一场为了弥补“弱小”而进行的残酷自毁!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钻心刺骨的心疼、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激赏,猛地冲上炼狱的心头!这股情绪比胸口的贯穿伤更让他感到剧烈的灼痛!

“千奈!停下!!!”炼狱再也无法忍受,用尽胸腔里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训练场的方向发出嘶哑的怒吼!声音因为伤势的牵扯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扭曲变形,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寂静!

千奈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声音如同惊雷般劈入她混沌的意识。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沾满泥污的脸庞转向声音的来源。模糊的视线透过汗水与泪水的帘幕,看到了窗边炼狱那张苍白如纸、却写满了焦急、心疼与难以置信震动的脸庞。他的金红色头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有些黯淡,但那双眼睛,依旧如同燃烧的熔岩,此刻正死死地、充满痛楚地锁定着她。

那一瞬间,千奈眼中疯狂燃烧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下,闪过一丝清晰的脆弱和无措,仿佛迷途的孩子在暴风雪中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但下一秒,那脆弱就被更深的、如同实质般的决绝淹没!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她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试图辩解!只是咬着牙,用那双布满血污、泥土和汗水的、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再次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掉落在冰冷石头上的沉重木刀刀柄!冰冷粗糙的触感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经,虎口崩裂处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她无视了炼狱痛彻心扉的嘶吼,无视了身体每一个细胞发出的哀鸣与警告,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将沉重如山的木刀再次一点点、极其艰难地举起!对准木桩上那道致命的裂痕,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喊:

“呃啊——!!!”

那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砰!!!!咔嚓——!!!!

木刀带着她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自责、所有的渴望,如同陨星坠落,狠狠劈下!

这一次,碗口粗、包裹着厚厚浸油草绳的铁木桩,再也无法承受!在那道裂痕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骨骼断裂般的爆响!上半截沉重的木头带着巨大的惯性,轰然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尘土!

千奈也如同被彻底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向前重重扑倒在地,脸狠狠砸进冰冷的泥土里!身体因为极度的脱力、剧痛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痉挛!汗水、泪水和泥土的混合物糊满了她的口鼻,让她窒息般剧烈地呛咳起来。但她那只紧握着沉重木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却如同焊死了一般,始终没有松开。

炼狱看着这一幕,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理智彻底冲垮的情绪洪流!心疼如万蚁噬心!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目睹凤凰浴火、磐石碎裂般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震撼与激赏!那截被斩断的沉重木桩,那扑倒在尘土中痉挛的身影,那紧握着武器不肯放开的血手……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无比惨烈却又无比壮美的画卷!这不再是枫叶下那个需要他用羽织包裹的柔弱巫女,这是一柄正在地狱烈焰中、用自身血肉与灵魂疯狂淬炼的、初绽锋芒便已染血的利刃!

他深吸一口气,这动作牵动着胸口的伤势,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但他强行压下,眼中燃烧的火焰变得无比深邃、无比凝重。他推开房门,无视了身体的虚弱和剧痛,一步一步,异常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朝着训练场上那个扑倒在尘土中、如同濒死幼兽般颤抖痉挛的身影走去。夕阳将他火焰纹羽织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染血的大地上,沉重而庄严。

他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温暖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伸手搀扶,只是沉默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看着她沾满泥污、剧烈颤抖的背脊,看着她埋在泥土中发出压抑呛咳的侧脸。金红色的眼眸深处,那燃烧的火焰褪去了所有的爆裂与炽热,沉淀为一种近乎神性的郑重与肃穆。

千奈感受到那熟悉的、如同暖炉般的气息靠近,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想要撑起身子。但身体早已背叛了她,剧烈的痉挛让她再次无力地跌回冰冷的尘土,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杏…杏寿郎先生…我…我斩断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泥土的阻塞感,微弱得如同蚊蚋,却透着一丝微弱的、近乎祈求的期待,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炼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胸口的剧痛让他动作滞涩,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最终单膝点地,蹲在了她的身边。他没有去碰她满是泥污的脸颊,那只宽厚、布满薄茧、同样带着战斗痕迹与新生伤痕的大手,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托起千钧重物的力量感,稳稳地覆盖在了她紧握木刀刀柄、布满血污、泥土和汗水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重伤初醒的虚弱热度,却依旧如同不灭的熔炉核心,散发着足以灼烧灵魂的炽烈。那温度透过冰冷黏腻的泥土、刺目的血污和冰冷的汗水,直接烙印在千奈早已麻木的手背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足以抚平一切痛苦的强大安抚和……至高无上的肯定!

“嗯。”炼狱的声音异常低沉沙哑,如同砂砾在粗糙的岩壁上摩擦,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战锤,清晰无比地砸进她混乱的意识深处。“我看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地上那截断裂的沉重木桩,缓缓移回到她沾满泥土、泪痕和血丝的、狼狈不堪的脸上。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比西沉落日更加辉煌、更加纯粹、更加不容置疑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尘土与血污,直抵她灵魂的最深处:

“从明天起,训练加倍!我会亲自看着你!直到你……”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每一个字都如同淬火的钢铁,铿锵有力,充满了对她这份惨烈决绝意志的最高敬意与承诺!“……能真正站在我身边,并肩斩鬼为止!”这不是安慰,不是怜悯,这是来自鬼杀队炎柱的、对一位正用生命淬炼自身战刃的未来战士发出的、最郑重的并肩邀请!

千奈怔怔地仰望着他,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他眼中那团为自己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深邃的火焰,感受着手背上那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熨烫的温度和力量。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泪水再次汹涌决堤,不再是绝望的自责,而是一种被彻底理解、被全然接纳、被赋予了无上期望与信任的滚烫洪流!她用力地、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回握住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又似朝圣者触摸到了信仰的圣物!

夕阳将两人一跪一蹲的身影在训练场上拉得很长,紧紧交叠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断裂的木桩静静躺在飞扬的尘土里,无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残酷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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