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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微光”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山神庙破败的门框如同冰冷的囚笼,将神宫寺千奈单薄的身影框在其中。她死死盯着山下村落的方向,那片被浓稠夜色完全吞噬的山坳,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无声地张大了口。刚才那股阴冷、粘稠、带着浓郁血腥恶意的气息,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她的感知,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不是错觉!真的有鬼!而且……它就在村子里!炼狱先生!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盖过耳边呼啸的山风。握着木刀柄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黏腻湿滑,几乎握不住粗糙的木柄。点燃信号烟火?不!烟火的光芒会像灯塔一样将恶鬼引向这座挤满了老弱妇孺的山神庙!后果不堪设想!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炼狱先生独自面对危险?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祖父倒下的画面,那喷溅的温热血液……不!不能再失去!那个如同火焰般照亮她绝望深渊的人,那个在枫叶下许下沉重誓言的人……恐惧和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她体内激烈冲撞,撕扯着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刺破死寂的异响,顺着风飘了上来!

“嘶啦——噗嗤!”

像是布帛被利爪撕裂,紧接着是血肉被洞穿的闷响!

“呃——!”一声压抑着痛苦的低吼,清晰地穿透了夜风,狠狠砸在千奈的耳膜上!是炼狱先生!

千奈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限!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她猛地转身,对着庙内惊恐不安的村民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关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等我回来!”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决绝而尖利得变了调。

话音未落,她已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山下村落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崎岖的山路在脚下变得模糊,尖锐的石块硌着脚底也浑然不觉。夜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无法冷却她心头那团因为恐惧和担忧而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越靠近村落,空气中弥漫的阴冷鬼气和浓郁的血腥味就越发刺鼻,几乎让她窒息。那是一种纯粹的、对生命充满恶意的污秽气息,与她体内那股温润的、与自然共鸣的力量格格不入,引发了强烈的排斥和眩晕感。

终于,村口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借着微弱的月光,千奈看到了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炼狱杏寿郎高大的身影正陷入苦战!他的对手并非想象中的庞然大物,而是一个身形矮小佝偻、如同枯树成精般的恶鬼。这鬼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布满褶皱,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残忍狡黠的幽光。它的动作诡谲迅捷,如同贴地滑行的毒蛇,围绕着炼狱高速移动,带起道道残影。

最致命的是它口中不断喷吐出的浓稠黑雾!那黑雾带着刺鼻的腥甜和**气息,如同活物般翻滚蔓延,不断试图侵蚀炼狱的口鼻和裸露的皮肤!炼狱一手紧握日轮刀,刀身金红色的火焰光芒在黑雾的压制下显得异常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奋力挥砍,火焰都被黑雾侵蚀吞噬大半,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另一只手则死死捂着自己的口鼻,指缝间有暗红的血液渗出,显然已经吸入了部分毒雾!他的动作明显迟滞,每一次格挡和反击都带着沉重的负担,呼吸声粗重而艰难,如同破旧的风箱!

“嘿嘿…炎柱?不过如此!”恶鬼发出尖锐刺耳的怪笑,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我的‘腐毒瘴’滋味如何?越是燃烧,吸入得越多!你的肺叶正在被腐蚀!血液正在凝结!慢慢窒息吧!你的血肉,会成为我进化的……”

恶鬼的狞笑带着极致的恶意,它看准炼狱因毒素和窒息导致的一个微小破绽,枯爪般的利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吐信,狠辣无比地抓向炼狱因咳嗽而微微低垂的脖颈!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杏寿郎先生——!!”千奈的嘶喊带着哭腔和破音的尖锐,在死寂的村落中炸响!极致的恐惧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她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双手紧握那柄沉重的木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和这一个月来所有训练的成果,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守护的意志灌注其中,朝着那喷吐毒雾的恶鬼,发起了笨拙却倾尽全力的冲锋!

她的目标不是鬼的头颅——她没有把握。目标是它那张不断喷吐毒雾的、令人作呕的嘴!她要打断它!

“找死!”恶鬼的细眼瞥见冲来的千奈,闪过一丝不屑。它甚至懒得改变攻击炼狱的轨迹,只是随意地反手一挥,枯爪带着腥风,如同拍苍蝇般扫向千奈的侧脸!那速度,远非千奈能及!

然而,就在恶鬼分心挥爪的刹那,炼狱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尽管肺部如同火烧,毒素在血液中蔓延带来阵阵麻痹和剧痛,但柱级的战斗意志让他从未放弃寻找反击的机会!千奈的出现,就是那唯一的契机!

“嗬!”炼狱低吼一声,强提一口灼热的气息,硬生生将即将抓中脖颈的枯爪用刀柄末端格开!同时,他无视了扫向千奈的利爪——他相信她能创造奇迹,或者,他宁愿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千奈根本没有看那扫向自己的枯爪!她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那张喷吐毒雾的嘴上!炼狱格开致命一爪的动作给了她最后的机会!她无视了扑面而来的腥风,无视了那足以撕裂她脸颊的利爪,眼中只有目标!

沉重的木刀撕裂空气,带着她所有的决绝,狠狠砸下!不是劈砍,更像是用尽全力的“砸”!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同时响起!

木刀精准地、狠狠地砸在了恶鬼的下颌骨上!巨大的力量让千奈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木刀几乎脱手!但那恶鬼更惨!剧痛让它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喷吐毒雾的动作瞬间被打断!整个下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斜变形,细长的眼睛因剧痛和惊愕瞪得溜圆!

笼罩在炼狱周身的黑雾剧烈地翻滚波动,如同断流的污水,出现了明显的溃散和稀薄!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施法中断的反噬让恶鬼陷入了短暂的僵直!它无法理解,这个气息微弱如蝼蚁的少女,怎么敢?怎么能?!

“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守护的意志轰然爆发!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喷涌!炼狱不再压制毒素,反而将所有的痛苦化作燃料!日轮刀上黯淡的金红色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瞬间狂暴地冲天而起!光芒刺破黑暗,将整个村口映照得如同白昼!

他脚下发力,地面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烈焰流光!不再是笔直的冲锋,而是在极小的范围内爆发出超越视觉极限的、如同瞬移般的超高速突击和斩击!目标直指恶鬼因剧痛和僵直而暴露无遗的脖颈!

“不——!!!”恶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死亡的恐惧。

噗嗤——!!!

燃烧着炽热到几乎化为白金色火焰的刀锋,如同切过薄纸!毫无阻碍地斩断了那枯树般的脖颈!

矮小恶鬼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的狞笑和痛苦瞬间凝固。飞溅的黑血尚未落地,便在灼热的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碳化、崩解,化为飞灰。无头的躯干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烂泥,瘫倒在地,也在金色的火星中迅速消散。

致命的毒雾失去了源头,如同无根之萍,迅速在夜风中消散、稀释。

战斗结束得异常突兀,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尚未散尽的淡淡腥甜。

炼狱拄着刀,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再也无法压抑,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如同要将内脏震碎,牵动着胸口的伤势,暗红的血沫混杂着黑色的毒素从指缝中不断溢出。他额头青筋暴起,金红色的发丝被汗水和血污黏成一绺绺,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火焰纹羽织上布满了被毒雾腐蚀的破洞和暗红的血渍,显得异常狼狈。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山岳,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即使在痛苦中也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千奈站在不远处,双手还保持着劈砸的姿势,虎口崩裂的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此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目睹炼狱惨烈伤势的惊惧如同海啸般同时袭来,让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木刀终于“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

她看着炼狱咳血的样子,看着他羽织上触目惊心的破损,看着他指缝间不断渗出的、混杂着黑色的暗红血液,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差点害死他!如果不是他足够强大…如果不是他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她不敢想下去。强烈的自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杏…杏寿郎先生!您…您怎么样?”千奈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哭腔,踉跄着想要冲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却又害怕自己笨手笨脚会添乱,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脸上沾染的尘土,留下狼狈的痕迹。

炼狱深吸一口气,这动作又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感,抬起沉重的手臂,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用力抹去嘴角的血迹和黑色的污渍。他抬起头,看向几步之外那个颤抖着、哭泣着的少女。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尘土和惊惶,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折断了翅膀的雏鸟。

然而,炼狱那双熔金般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相反,里面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到几乎要溢出的光芒!那光芒比日轮刀最盛时的火焰更加耀眼,充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震撼和…激赏!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在感知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冲向死地的决绝!

他看到了她面对强大恶鬼的致命利爪时,克服本能恐惧、无视自身安危的惊人勇气!

他看到了她并非盲目攻击,而是在生死一线间精准地抓住了打断血鬼术的唯一关键点——那张喷毒的嘴!

他更看到了她手中那柄沉重的木刀,承载着她所有的努力、汗水和守护的意志,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狠狠砸在恶鬼身上的瞬间!那一声骨裂的脆响,是她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属于她自己的、名为“勇气”的力量轰鸣!

这不是侥幸!这是她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是她用汗水和意志浇灌出的、足以撼动战局的利刃!

“千奈!”炼狱的声音异常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却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穿透力,穿透了她自责的哭声。他撑着日轮刀,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缓缓地、异常艰难地站起身。尽管脚步虚浮,身体因毒素和伤势而微微摇晃,但他的每一步都异常坚定地走向她,如同走向一场战役后最珍贵的战利品。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千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凶,等待着预料中的责备。

然而,一只温暖、宽厚、带着薄茧、血污和战斗后余温的大手,却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磅礴的力量感,落在了她沾满泪水和灰尘的发顶。

炼狱的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温柔地揉了揉她柔软凌乱的发丝,仿佛在安抚一只浴血归来的、立下大功的幼鹰。

“做得……”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聚力量,也似乎在寻找最足以匹配她壮举的词语。最终,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深深凝视着她盈满泪水、写满惊惶与自责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和毫无保留的、最高级别的肯定:

“你做得很好,千奈!”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千奈混乱的心海中炸开!所有的恐惧、自责、后怕,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炽热的、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最高认可冲击得粉碎!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撞进炼狱那双燃烧着真诚火焰的眼眸中。那里没有一丝虚假,只有满满的、如同正午骄阳般灼热滚烫的激赏!

一股汹涌到无法形容的热流猛地冲上鼻尖,直冲眼眶。这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被至高赞誉的震撼、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般悸动的情愫。她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像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般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压力和此刻翻涌的滔天情绪都彻底宣泄出来。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额头抵在了炼狱沾满血污、灰尘和汗水、甚至带着毒雾残留焦痕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火焰纹羽织那破损焦黑的前襟,仿佛抓住了狂风暴雨、地狱烈焰中唯一坚实可靠的锚点。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冰冷黏腻的衣料。

炼狱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他低头看着怀中哭得浑身剧烈颤抖、仿佛要将所有力量都哭尽的少女,感受着她额头传来的微凉触感和滚烫的泪水,听着她毫无保留的宣泄哭声。金红色的眼眸深处,那燃烧的火焰似乎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爆裂,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柔和与深邃。他犹豫了一下,那只放在她发顶的手缓缓下移,最终,带着一种生疏却无比郑重的力道,轻轻环住了她单薄颤抖、同样沾满尘土和汗水、甚至虎口还在渗血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宽厚温暖的胸膛和坚实的手臂,为她隔开了身后冰冷的夜风、弥漫的鬼气残秽和这片死寂的杀戮之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尽管带着伤痛的滞涩,却依旧如同战鼓般透过相贴的胸膛传递给她,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永恒不变的节奏。

夜风吹过死寂的村落,卷起地上的落叶、灰烬和尚未散尽的毒雾残烟。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焦糊味依旧刺鼻。炼狱的伤势急需处理,毒素需要清除,山神庙的村民需要安抚,后续的扫尾工作亟待进行。

但此刻,在这片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废墟之上,在冰冷月光的无声见证下,只有少女劫后余生、情绪决堤的嚎啕哭声,和一个如同火焰般燃烧、身负重伤却依旧如山屹立的男人沉默却无比坚实的守护。那件破损焦黑、血迹斑斑的火焰纹羽织,紧紧包裹着哭泣颤抖的少女,仿佛在无边黑暗与死亡的余烬中,倔强地、无比真实地点燃了一簇微小却足以照亮灵魂的、名为“羁绊”与“认可”的永恒之火。千奈紧攥羽织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进布料,仿佛要将这份混合着血与泪、硝烟与甜味、恐惧与勇气的滚烫记忆,连同他此刻胸膛的震动和心跳的韵律,一同深深烙印进她生命的骨髓深处。夜风呜咽,却再也无法吹散这废墟之上,由少女哭声与男人沉默共同凝结的、带着铁锈味与微光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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