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不招待见，霍起几人到底也是筑基期修士，摆平这些尸傀没费多大功夫。
没多久，扑下戏台的二十来具尸傀便被三人尽数解决。
三人这才得空缓了缓神，环视四周。
整个后花园已一片狼藉。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粘稠污血浸透了四周草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前来参宴的宾客们大都已逃离了这里，只有零星几个倒霉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早已不省人事，还有几个因惊吓过度而抽搐。
裴商清眉头微蹙，指尖寒光闪烁，甩出几枚用灵力凝成的长针，精准刺入那些宾客穴中，让他们暂时昏睡过去，省得哭嚎声吵得她不得清净。
“服了，这都什么事……自打来了凤林城，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确认此地再无尸傀，傅惊鸣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扶起身边歪倒的椅子，也不管干不干净，大喇喇靠坐了上去。
见手边的方桌上还有幸存的蜜饯糕点，尚未被飞溅的血污染，他当即拈起一块塞进嘴里，心满意足享用起来。
“二师兄，你要不要来点？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些。”
霍起没理会傅惊鸣，目光扫视着整个后花园，终于发现西侧一处假山背后，露出了今日寿星穿的那身绛色锦袍下摆。
“哼，崔城主，这就是你口中那些靠谱的剑宗弟子给你留下的摊子。你满意了？”
霍起冷笑着道，却不见崔昊回应。
走去一看，只见崔昊像一滩烂泥般瘫软着，身下湿了大片。
即使被裴商清一针扎晕，他的身体仍微微颤抖着，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霍起嫌恶地移开视线，余光恰好瞥见假山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手脚并用地沿着廊柱阴影匍匐前行。
“你打算爬到哪里去，钱大人？”
钱副守浑身一激灵。
“饶……饶命……仙师饶命啊！”
眼看躲不过去，他双腿一软，干脆跪倒在地，远远地冲他磕了几个响头。
“哟，我可受不起副守大人这般大礼。”霍起冷笑，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钱副守身边，扯起他的后领，将他提溜回花园中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衣领勒得钱副守直翻白眼，他艰难地喘着气，身体筛糠般哆嗦，眼泪横流：“霍仙师，你饶了我吧！我说，我全都说！”
“我又不会杀了你，你就这么怕我？”霍起翻了个白眼，松开手，“真是个怂货。”
钱副守不敢反驳，大口喘了几下，带着哭腔磕磕巴巴道：“是那个魔修，叫……叫常寂的……是他主动找上我的！就是你们刚来凤林城的那天后半夜，他不知怎的，突然潜进我的屋中。
“他说……他可以除掉崔昊，让我当上城主。条件就是，就是让我想办法把你们崇云宫的人都控制起来，最好是能……能除掉你们——我怕他杀了我，不敢不答应啊！
“正好前几日有百姓来官府里报案，说你们……你们崇云宫的人在街上欺负百姓，我就干脆顺水推舟……撺掇崔昊把你们关进了牢房……”
“蠢货，孽障！”
崔昊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听了钱副守的一席话，气得脸色由白转青，稀疏的胡子都颤了几颤，“你要是真的害怕那个魔修，为何不将情况如实告诉剑宗的仙师，让他们来对付他？你分明就是有意勾结那魔修，合伙谋害我，好坐上我的位置罢了！亏我还有心栽培你……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把宝贝女儿嫁给你这么个白眼狼！”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霍起剜了崔昊一眼，呵斥住他。
虽说崔昊这老东西看起来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也算是受害者，但他言语之中全无对冤枉崇云宫的歉意，甚至有意无意透出一股轻慢，叫霍起气不打一处来。
“本官可是凤林的城主，你们怎可如此无礼？”
崔昊道，试图捍卫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但颤抖的声音中早没了半点气势。
“居然这么早就醒了，看来灵气作针的效果的确不如银针啊。”霍起没搭理他，接着盘问钱玳去了，倒是那长相清秀的女修朝他投去一个凉嗖嗖的假笑，“不知多扎两下会不会更好些……城主大人，要试试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崔昊使劲摇摇头，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女修却并没打算放过他。
裴商清看着纤细，力气却不小，直接将仍瘫软在地难以起身的崔昊单手拎起来，平静道：
“既然如此，您老人家就安分点。我们的储物袋里装着不少重要的东西，被您手下的人收了去，实在有些麻烦。横竖您老人家现在也是闲着，带我去领一下吧？”
“好，好。”
崔昊忙不迭答应，迈着发软的双腿往前院走去。
离开前，他看了看他那位好副手好女婿钱玳，只见钱玳头埋得极低，始终不敢看他一眼。
“所以，那些散在城郊的招祟符，也是出自他之手？”霍起盯着钱副守，追问。
“不是……”
钱玳脱口而出，紧接着忽然意识到失言，慌忙改了口，连连点头道：“不，是……是的！那些符……是常寂给我的……”
“咳咳，钱副守，你如实回答，到底是不是？”
傅惊鸣吃饱喝足，也想体验体验当青天大老爷的感觉，便凑上来抢着问。
“我……”
钱副守未来得回答，声音便被一阵轰然巨响吞没。
“轰隆！”
响声震耳欲聋，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戏台方向炸开，大地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几人霍然转头。
只见刚才还矗立在那里的华丽戏台，此刻竟已完全坍塌。粗大的雕花梁柱断裂，沉重的木板轰然倒地，漫天烟尘裹挟着木屑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小半片天空。
滚滚烟尘尚未完全落定之际，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已在废墟的中心隐隐显现出来。
虽看不见面貌，但不难辨认，那身着白衣的，正是黎昭。
他仰面倒在断裂的梁木和瓦砾之间，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压在他身上，手似乎死死钳住了他的脖子。
“小师弟！”
傅惊鸣惊呼一声，当即想要冲上去帮忙，动身前脚步却又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霍起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征询的意味。
“看我做什么，赶紧去救人呀！”
霍起没好气道。
傅惊鸣讪讪一笑，拔腿朝戏台赶去，不忘解释道：“我以为你会拦着呢……”
“我可不敢拦着，万一他死了，我怕某个姓萧的来找我拼命。”
霍起阴阳怪气道，语气中仍透着几分对萧问泽的怨念，显然还没消气。
他一个手刀劈晕了再一次吓到失语的钱副守，也朝着黎昭处奔去。
两人一前一后朝坍塌戏台疾行，浓烟中的身影也愈加清晰。
黎昭被按在地上痛苦挣扎，徒劳地用双手拼命掰扯着黑斗篷的胳膊，却因脱力，完全挣脱不开。
看见黎昭身边躺着把长刀，傅惊鸣急得大喊道：“小师弟，你身边有刀！快，砍它！”
大概是听到了傅惊鸣的声音，黎昭试图转动脑袋向他看去，但并未成功。
于是他松开抵抗的手，尽力朝着赶来的二人挥动几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没坚持多久，双手便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黑斗篷这才松开手，像一团化不开的阴影罩住了在气息奄奄的黎昭。
他低着头，手悬停在黎昭脸颊旁，既不攻击，也不离开，不知在盘算什么。
“没用的东西，连个尸傀都对付不了。”
趁着黑斗篷没注意自己靠近，霍起抓住机会，飞起一脚试图将他从黎昭身上踹开。
可这一脚却像是踢在了铁板上，对方岿然不动，他却被震得倒退几步。
身体肉搏他不擅长，符纸也在方才对付尸傀时消耗殆尽，情急之下，他注意到黎昭身侧的刀，连忙去捡，弯腰的瞬间，却被一只手一把握住了手腕。
耳边响起微弱的气音。
“别……”
是黎昭的声音。
黎昭面色已从涨红慢慢转为青紫，嘴唇发乌，白皙的脖子上被掐出的红指印格外刺眼，胸膛剧烈起伏着，却仍呼吸困难。
他已经撑到了极限，随时都会昏死过去，却仍艰难地抓住霍起的手，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来：“他……他是……”
霍起迟疑片刻，看向斗篷人。
因得他刚才的一记飞踢，黑斗篷终于放弃了折磨黎昭，起身缓缓朝他逼近。
他本以为这人定是钱玳口中那个名为“常寂”的魔修，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斗篷下勾勒出的身形，为何那样眼熟？
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找准机会，靠近对方，迅速伸手，猛地扯下斗篷。
随即愣在原地。
“又怎么了？”
被灰尘迷了眼而来迟的傅惊鸣疑惑道，他瞅了瞅石雕般定住的霍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顿时怔住。
烟尘稍稍散去，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原本温润如玉的俊朗面孔，此刻覆着一层死气沉沉的惨白，皮肤下爬满青灰色血丝。
那双曾经潋滟生辉的漂亮桃花眼，此刻也只剩下空洞和漠然，瞳孔深处弥漫着一层灰雾，往日的飞扬神采，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惊鸣一时哑然。
他明白了为何黎昭被掐到窒息濒死，也始终没有反击。
也明白了为何霍起没有捡起那把刀，反而怵在原地，呆若木鸡。
——即便已经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这也是他们的大师兄啊。
他们怎可能下得去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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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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