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座枯井坐落在一断壁残垣下，一座路灯立在旁边半明半昧，在周围亮堂的光晕渲染下显得更为凋零。
李虎在这里蹲了半天，他抢不过隔壁出生点的鬼，只能蹲在这里。今天是他入职“牵头鬼”的第六天，明天的试用期一到他要是还没有开张，就又得回到路边抢食的日子了。
这年头，做鬼好难啊！做个穷鬼更难啊！
李虎作为一个地道老实鬼，他觉得勤能补拙，补补补补补，他就不信了他蹲不到一个鬼！！！
一双惨白的手从古井里伸出，一女子面容惨白，精致的脸庞溅着些许血点，一道裂痕从左耳弥漫到眼角，让圆溜溜的大眼睛凭空添了一丝邪魅的感觉。
女鬼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羽绒服，上面布满了血水，四肢扭曲走起路来却毫无异样。
“鬼啊！”
李虎吓了一跳，有鬼！快跑。
不对，有鬼！！！
想到自己的任务，李虎眼睛一亮立刻调转马头冲到女鬼面前，但是看到面前女鬼身上的怨气脚下又是一软。
李虎自打当鬼以来，不说阅鬼无数，起码他也见过不少鬼，什么惨样的他没见过，但是怨气这么浓的他是第一次见过，该不会是从十八楼里跑出来的大鬼吧！？
李虎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别过来，别过来，我有符我不怕你。”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女鬼，李虎腿都要软了，一咬牙，把手里的符纸往女鬼身上一丢：“急急如律令！”
符纸非常符合物理学的划出了一道抛物线掉到了地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场面一时非常寂静，李虎想象中的电光火石并没有发生。
女鬼伸手捡起了符纸，一脸懵逼的看了看，然后朝李虎走来。
“别吃我，别吃我，我不好吃的，你去隔壁，那边的鬼比较香。”李虎双手抱头蹲在地下瑟瑟发抖，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说。
女鬼戳了戳李虎，李虎壮着鬼胆将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只见刚刚还逼人的怨气已经消失殆尽，唯有一个女鬼扬起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大哥，这是你的东西不？”李虎觉得他应该是又死了一次，不然怎么会看到笑容满面的女鬼身旁开了一朵朵向日葵，笑的那么灿烂。
“大哥，这是你的吗？”女鬼伸手将符纸往前递了递，殷勤的笑道：“大哥，这里是二三一出生点吗？我是新鬼，过来报道的。”
李虎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哪里来的怨鬼，面前只有一个软妹子啊。
“我的我的，你是新来的鬼吧？”李虎接过符纸收进怀里，轻咳了一声：“欢迎来到二三一出生点，我是牵头鬼李虎。”李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传单递过去，回想着培训时教的话术：“买房卖房我牵头、出生投胎我牵头、死后托梦我牵头。我系牵头鬼李虎，系兄弟就找我！”
李虎像传销一样念完台词：“请把你的个鬼身份证上交一下，这边给你做个出生点签到。”
“好的，这边收到你的签到登记。王栩，女，二十六，死于车祸，于鬼历五千二百三十六年，十二月十八日，午时六分在二三一出生点签到，无名鬼，即将前往穷鬼三十二号区......”
等李虎讲完，女鬼，不，王栩打断了李虎的话，挤出一抹笑容，向日葵笑的更加灿烂：“李虎大哥，能不能通融通融您给小的规划一下，看看能不能调配到二类鬼那里去。”
王栩故作神秘，悄声道：“不瞒您说，白楚知道吧，老白，我大哥。”说罢还拍了拍胸脯，增加可信度。
李虎都要被这些向日葵闪瞎了，地府哪来的向日葵啊，怎么比隔壁的灯还要亮啊喂。
李虎忍不住的伸手戳了戳向日葵，没有想象中的触感，手指穿过去了：“这是什么，可以关掉吗？太亮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栩拍了拍脑袋上的一撮呆毛，耀眼的向日葵瞬间消散。
李虎看了看王栩脑袋上的那撮呆毛，好酷！怎么办好想要！
王栩感受到李虎炙热的眼神，立马捂着脑袋：“这是红领巾，不卖！”
是的，红领巾！
让我们回到鬼差办事所。
老白看着坚定地做出选择的王栩一笑：“我早就看出你的不凡，是个做大事的人。”
“三十三年算什么，我带你看个厉害的。”说着掏出一根天线递给王栩。
“啥玩意？”王栩接过天线，上下打量试图看出它的不凡。
“这可是最新一代电子交互屏，乔布斯鼎力大作，打破屏幕边界，指尖触达新次元，放飞想象，应有尽有。”
“说人话。”
“手机。”
“......”
“这可不仅仅只是手机。”老白连忙安慰：“这个可是新一代半息手机。”
老白拿过天线，上下摆弄了一下，天线就像流体一般慢慢化成一个光圈，老白将光圈往头顶一戴，眨了下眼睛，头顶就出现一个中老年表情包，一个微笑大脸配着五彩斑斓的字体：“你好啊。”
“这可是经过我们全体鬼差认证过的好东西”老白将天线拿出来，随手一变，又成了一台常规造型的手机。
“我们想要都没有了，就这一台，全地府独家。”老白是真的羡慕，很想拥有。
“你们鬼差认证过了，为什么你们没有？”王栩半信半疑。
老白能说吗，当初这机子刚发布给他们鬼差试用，结果忽略了大家都是乐子人的事实，开发出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功能，结果被领导以公职人员严肃正经为由全部上交销毁。
给王栩这台机子还是仅剩的几台硕果了。
“王栩同志，现在就由我来为你颁发荣誉鬼民的奖章。”说罢将光圈戴到了王栩的脑袋上。
于是离开鬼差办事所的王栩脑袋上就顶了这么一撮呆毛，只要王栩想，以她脑袋为圆心的一米内的空间就可以出现电子交互屏，上面可以通过她的意思出现图文。
王栩给它取了个别称“电子红领巾”。
嗯，鬼生的第一天就是这么红！
“我用这个符纸跟你换.”李虎伸手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符纸，拍了拍符纸上的浮土：“刚刚是意外，你是好鬼所以不对你起作用。”
李虎一脸正经地推销道：“你别小瞧它，这张符纸可是龙虎山第十八代传人张真人的绝版真迹，我随手一甩一只厉鬼轻松拿下。怎么样，跟你换你不亏！”
不正经的王栩机车道：“大锅~，麻烦你讲讲清楚，我是鬼欸，你见过哪个鬼用符纸的哇~”
王栩真诚地问：“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那个老头说我印堂发红，人品超硬，一看就有慧根。”李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个饼卖给我了。”
“好啊，你这属于诈骗！一个饼的破纸就想换我的大宝贝，我要投诉!差评！给你差评！地府鬼差谋骗鬼啦~”王栩立马抓住重点，转头就要往井里钻。
“别啊，都是出来讨生活的鬼，大家都不容易。”李虎拼命拉着王栩：“姐，你是我姐，算我求你啦。”
“砰~”一个用力李虎倒在地上，抬头一看井口，哪里还有王栩的影子？
不远处再次亮起了熟悉的光芒。
“小李，本座勉强饶你一回。”王栩一脸慈悲，脸上的血点消散，唯有眉心留了一点红，头上呆毛亮起一个光圈，一朵朵荷花绽放，周围一阵佛光。
“多谢观世音菩萨。”李虎感动。不对，地府哪来的观世音啊！
“说说吧，本座怎么就不能前往二类鬼居住地了，你看本座的气质像穷鬼吗？”王栩一脸慈悲像。
“王姐，您听小的跟您娓娓道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虎狗腿道：“在地府出生点出生后的鬼会分成三类，拥有功德点的“富鬼”，没有功德点但是人世间有人祭奠的“小康鬼”，还有一种就是我们这种没有功德没有祭奠的“穷鬼”了。”
“穷鬼也分两种的。”李虎挺直腰板一脸骄傲：“一种是我这种在人世间有人祭奠但是后来祭奠人离世无人祭奠的没落穷鬼，另一种就是王姐您这种在人世间压根没人给您祭奠的鬼，因为没人记挂，所以没有念力，你们这种鬼无人记得，所以叫做无名鬼。”
“三类鬼是无法跨越阶级的，一类鬼的功德主要来自生前，二类鬼嘛还是可以勉强努努力的，但是也非常困难。”
“没有人记得，当然没有人祭奠，没祭奠没功德，你哪里来的钱？你不是穷鬼谁是穷鬼？”
王栩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什么！我是穷鬼？
她兢兢业业、见缝插针、无所不用其极（划掉）的努力挣钱，到头来竟然是个穷鬼！
头顶的呆毛像是受不住打击一般黯淡，佛光散去，只剩地上一个可怜的穷鬼王栩。
“不至于吧？”李虎挠挠头，看着地上那个灰败的人，“清明节、七月半还有过年的时候，去十字路口蹲着，我们还是可以混口饭吃的。”李虎安慰王栩道。
王栩一只胳膊撑地，气弱游丝道：“敢问李哥，您混了多少饭？”
“十七个金元宝还有一个大饼！”李虎对自己的战绩非常满意，他刚沦为穷鬼不久，第一次就在那些鬼口中抢到这么多东西，他很满意，虽然那个饼被鬼老头骗走了。
李虎拍了拍自己健壮的大体格：“你放心，下次我带你！”
啪唧一声，王栩彻底倒地。
“喂~”李虎晃了晃地上躺尸的王栩。“亲，给个好评呗。”
王栩跟随李虎离开出生点，一路向北。
地府跟她听过的不一样，她以为地府一片迷雾，阴森恐怖。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吧，起码是灰蒙蒙的。
但是她眼前的是啥啊？地府怎么突然超越科技几百年了？王栩看着远处山脚下一栋栋大别墅，到处都是五光十色。偶尔天上还有飞来飞去的交通工具，额，这是云霄飞车？
一辆轻轨造型的车辆从远处的天空驶来，停到了王栩的面前，车身上面刷了几个大大的字“星河号-F987”。
“上车。”李虎招呼王栩上车，然后拿出了一张卡在门后的一个凸起方块刷了一下。
“滴，牵头卡，两位。”
“车辆即将启动，拉稳扶手坐好，下一站黄泉路。”
王栩好像一位乡下进城的土包子，这是赛博地府吧！“李哥，给我讲讲地府呗，咋这么先进呢。”
李虎看着王栩的表情一副过来人的微笑，他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那些大别墅没有？”李虎指着下方闪着五彩灯光的地方解释道：“那里就是富鬼和小康鬼的区域了，那些别墅全都是上面人给他们烧了送下来的。”
“这年头上面祭品大创新，啥大别墅小火车、双开冰箱小帅哥、金子钻戒大手表、还给你带俩小保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烧的！”
“烧都烧了，纸扎的都能用。”李虎颇为羡慕：“所以说他们不是富鬼，谁是？”
“那天地银行100000000元的钞票烧下来也有用吗？”王栩非常好奇，她以前跑销售的时候去过一家丧葬用品公司，公司老板还给她介绍了这种钞票，不止这种大额钞，还有其他版本的，啥美元、欧元，泰铢都有。
如果有用，能不能有好心鬼分她一张，让她一夜暴富成为富鬼啊！
“想什么呢？没用！”李虎打断了王栩的幻想，解释道：“我听另外一个牵头鬼前辈听另外一个牵头鬼前辈说，很久以前天地银行的钞票还是有用的，不知道打哪天来了一堆巨额钞票，直接给地府搞出了通货膨胀，后来就统一禁止使用这种钞票了，现在只能当张擦手纸。”
“那啥钞票有用啊。”
“金元宝。”李虎掏出一个金元宝展示：“这种带有生人念力，虔诚折拜的金元宝才有用。”
王栩看着李虎手上那个折的歪歪扭扭的金元宝，怎么好像残次品？
李虎看懂了王栩的眼神，将手里的金元宝放在王栩耳边；“你仔细听。”
“阿婆，你在下面要乖乖吃饭哦。大宝给你钱钱花~”一道稚嫩的童音在王栩耳边响起，一道金光从王栩眼前拂过，好似有个小孩蹲在那里认真、笨拙地折元宝。
“这是？”
“这是念力，来自人间的怀念。”李虎仔细地收好金元宝：“金元宝能够作为货币在地府流通就是因为它的念力，念力能够让鬼魂在无尽的等待时光里认清自己是谁。”
其实李虎可以不用当穷鬼的，他娘在世的时候给他烧了不少的金元宝，但是他舍不得用这些带着他母亲思念的金元宝。
“当然啦，还有那些没有念力的银纸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没有金元宝值钱，一百张银纸换一个金元宝。”李虎回过神来，继续给王栩科普，他还有拿到王栩的好评渡过试用期呢，等他正式成为一个牵头鬼后就可以到跑着找他娘了。
一比一百，王栩心里有了一个比较：“那像我刚去的那个行政服务中心又是哪里？像老白他们还有李哥你们都是公家鬼吗？”
“那个办事厅啊，就是通俗意义的土地庙，你在那里消除阳间的户籍，领取个鬼身份证通过出生点，也就是鬼门关正式来到阴间。”
“鬼门关？那口破井是鬼门关？”王栩不解并且大为震惊，鬼门关那不应该是一座巍峨的城墙关口吗？
李虎轻咳一声：“咳，鬼门关旗下第二百三十一号小门。”
王栩懂了，是她不配。
“那些办事厅里的都是正式鬼，我们牵头鬼是隶属于酆都旗下的管理部门，主要是协助他们引导新生鬼，办理一些业务之类的。”
懂了，劳务派遣！
“第三区即将到了，请您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行了，待会你下车左转，里面拐个弯就是第三区了。”李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王栩：“都是穷鬼，哥也没啥可以送你的，这是哥的号码，有事找哥哈。”
说着门一开就让王栩下车，自己则毫不犹豫的上车走人，呲了王栩一车屁股的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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