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马车轰然炸开，巨大的威压倾泻下来。
息纭反手抓向虚空，葳蕤剑终于出鞘，剑身却蒙着层灰翳。她挥剑斩落铜钱时虎口震出血痕——此番为了骗过息山结界，她封印了神力，没有神力加持的剑锋，竟被凡铁崩出缺口。
谢继安突然握住她执剑的手：
“看清楚了。”
剑气随他手腕翻转划出北斗七星，最后一笔正落在齐晟算盘缺失的坎位珠上。整座山道忽然亮起星图，青莲长剑幻化出万千道分身直指玄车残骸。
谢继安剑尖轻点，最后一道剑气钉入车辕裂缝。饕餮纹发出哀嚎，玄铁傀儡竟开始吞噬自身符咒。息纭忽然抬脚踹向车轴，葳蕤剑顺势刺入裂缝：“谢道君教得好，以彼之道——”
剑身没入三寸时，灰翳忽然褪去一瞬，露出内里流转的碧色灵光。谢继安瞳孔微缩，及时攥住她手腕：“够了！”
齐晟的算盘珠叮叮当当嵌进盘面，他盯着错位的星宿倒吸冷气：
“玉梁城方位？”
息纭甩开谢继安的手，葳蕤剑入鞘时发出涩响。齐晟蹲在罗盘旁摆弄卦筒，玄铁算盘却自动飞向西南方。他眯眼望着逐渐消散的雾障，突然将沾血的龟甲抛向空中：“戌时三刻，凶星入命宫——谢含章，玉梁城的茶怕是不好喝啊。”
山雾散尽的刹那，息纭足尖踏上了官道旁的青草。晨露沾湿绣鞋，她忽然驻足，盯着草叶上一只振翅的蓝蝶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捏碎蝶翼。金粉从指缝簌簌落下，她歪头轻笑：“假的。”
“小师妹当真心狠。”齐晟甩着玄铁算盘从后方踱来，绯衣扫过她裙角，“这可是南疆的引路蛊，杀了它，当心夜里被它蝶粉引来的毒蚁啃成白骨——”
息纭眯眼望向山路尽头的方向，指尖却突然被齐晟的红绳缠住。少年指尖晃着龟甲，裂纹如蛛网蔓延：“前方三里有个茶棚，请二位赏脸喝杯粗茶？”他笑得灿烂。
谢继安沉默颔首，息纭已甩开红绳走向茶棚。葳蕤剑穗扫过路旁野草，枯黄的叶片竟泛起一丝绿意。她没看见身后谢继安凝视剑穗的深沉目光，更不知晓昨夜往生殿中，那盏将尽的魂灯里浮出的画面——正是玉梁城头高悬的碧色剑光。
望着少女翠色的裙摆愈行愈远，谢继安身旁的绯袍少年似笑非笑，突然压低声音道：“谢含章，你猜这卦象是‘大凶’还是‘死局’？”
谢继安擦拭剑穗的动作微顿。
三人刚下息山，才入官道时，息纭忽然驻足。
远处层叠的屋舍间飘来糖人甜香，扎着红头绳的女童举着风车从她裙角边跑过，朱红缯绳拂过孩童发顶，沾上一缕麦芽糖丝。她怔怔望着糖丝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色，忽然伸手拽住谢继安的袖角：“我要那个。”
齐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明晃晃的举着个蝴蝶状的糖人：“小师妹，你唤我一声好师兄我便做你这个东，如何？”寒光闪过，他鬓角又一缕红绳落地。齐晟眼睁睁的瞧着自个落地的发丝，气得跳脚——
“小爷都快被你削成秃毛斑鸠了...”
息纭驻足在糖人老翁的草靶子前，琉璃般的眼瞳映出五彩斑斓的糖画，谢继安从锦囊里掏出铜板递给老人：
“原来凡人求神拜佛时供奉的饴糖，是这个味道。”她咬碎糖兔耳朵。
齐晟斜倚在茶棚旁，指尖捻着不知从哪儿掐来的野草茎，对着渐暗的天光吹起不成调的哨音。
"老头子说玉梁城要变天咯——"
他说着突然凑近货郎担子，拎起串风铃晃得叮当响。摊主惊恐后退时，他随手抛下两枚铜钱，转身时衣摆带起的风里。
"师傅让我来添把火。"他歪头冲谢继安眨眼，"妙哉阿妙哉，我师傅他老人家此次派我下山和你一道主持神祭。"说话间袖口滑落半截密信，示意是天机老人亲笔密信后又被他不着痕迹地塞回去。
粗陶碗里的茶汤浑浊发苦，息纭抿了一口便皱眉推开。
邻桌樵夫正高声谈论玉梁城异事：“昨儿个西市刘铁匠打出一柄会哭的刀！那哭声跟活人似的，吓得他当场砸了熔炉……”
“这算什么？”货郎神神秘秘凑近，“城主府的井水一夜之间全红了，我表兄在里头当差，说捞上来好些碎肉渣——”
“这我也听说了一桩奇事”店小二也压低声音应和道；
“近日里有好些衙门当差的官人在城里搜查...”他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低声道；
“听说城里死了好些女子，都被剥皮抽骨，死状那叫一个骇人...”
息纭慢悠悠地啃下最后一块糖人，琥珀色的糖块在她齿间嘎吱作响，她支起下巴，饶有兴趣的插入旁桌的聊天中：“死的都是女子？”
货郎闻言看向三人，又观三人气度自然知道绝非平头百姓，又猛地被那女孩子深井般的眸子吓一跳，于是陪笑着比划道：“都...都是女子，死前都穿着红衣服，邪门的很...”
茶棚外的日色突然暗了三分。
谢继安垂眸搅动茶汤，青玉剑穗在浊水中映出扭曲的倒影，忽而抬手按住她腕骨，齐晟挑眉笑道：
"小师妹，你吓着人了。”
齐晟的龟甲"咔"地裂开新纹，他笑着起身，一脸浮夸地装作害怕的模样，“这城阴森森的，真是可怕的紧——"
息纭靴底碾过茶汤余迹，黑亮的瞳孔里映出官道尽头昏沉的城门。
齐晟又笑吟吟凑近："小师妹，我好害怕啊，不知前方到底有何妖魔鬼怪，你可要保护好我......”
茶棚外忽起阴风，正巧一只出殡的队伍迎面走过，抬棺的亲眷脸上不见悲态，反而一脸惊恐。
招魂幡的影子斜斜爬上息纭侧脸。她望着幡布上歪扭的"奠"字，忽然轻笑："你这般好奇，不如猜猜——"她腰间的葳蕤剑灰翳下如同一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铁——还是断了一半的那种。"这玉梁城里，究竟是妖魔作祟，还是人心难防”
"该走了。"谢继安回首望去，息山隐匿在雾里，看得不甚分明，"戌时前要进城。"
“有趣极了。”息纭撑着下巴笑了，玉白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击，“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这玉梁城究竟藏着些什么妖魔鬼怪 。”
三人沿着官道向前，谁也没有发现，身后茶棚方向早已空无一人，唯有糖人摊的草靶子在暮色中摇晃，断首的糖凤凰不知何时重新立了起来，眼眶里流出猩红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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