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庭还有三天。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当门铃响起,安晚凌快步走到门口,看到门外提着公文包、面带些许疲惫却依旧沉稳的李文澈时,她立刻侧身将他让了进来。
“澈叔,你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引着他走向客厅,“现在的情势……怎么样?”
安晚卿正焦灼地在客厅里踱步,见到李文澈,立刻停下,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李文澈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没有绕任何圈子,神情严肃地开口:“情况比我们预想的复杂,但并非没有进展。”他坐下,目光在姐妹俩脸上扫过,清晰地说道:
“张强,那个直接对刹车片做手脚的人,我们找到了。他是个黑户,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他开口。他承认是受人指使,资金是通过他一个远房亲戚的账户流通的,痕迹洗得很干净。”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他的供述和我们的后续调查,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安家的管家,张叔。”
“张叔?!”安晚卿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怒,“怎么会是他?他在安家十几年,爸爸待他不薄!爷爷当年甚至救过他的命,他怎么会……”
“姐,”安晚凌相对冷静地打断了姐姐情绪化的发言,她转向李文澈,目光清亮而直接,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澈叔,所有这些指向张叔的证据,能不能证明,是奶奶在背后指使?”
李文澈迎上她冷静的目光,赞许于她的敏锐,却只能沉重地摇了摇头:“就目前我们掌握并能被法庭采信的证据而言,不能。”他语气肯定,“张叔承认了是他指使张强,并且……他几乎是把所有罪责都一个人揽了下来。”
安晚凌静静地听着,眉头微蹙。
李文澈继续道:“麻烦在于,我们获悉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关键物证——一支录音笔。张叔曾不慎说漏嘴,里面可能有他与真正幕后主使的谈话。但是,”他遗憾地叹息,“我们晚了一步。他声称那支录音笔已经被他彻底销毁,无法修复。现在,他翻供了,绝口不再提录音笔的事,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动机是……对夫人长期不满的私人恩怨。”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证据链条,在张叔这里仿佛撞上了一堵厚厚的墙。
安晚卿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与无力感交织。
安晚凌沉默了片刻,再次确认道:“所以,在法律上,我们目前无法直接指证奶奶,所有的指控,到张叔为止?”
“是的。”李文澈给出了明确的答复,“他是目前唯一且‘完整’的责任人。”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李文澈看着眼前两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女孩,尤其是眼神清澈却被迫迅速成长的安晚凌,语气转而变得无比坚定和沉稳:
“距离开庭仅剩三天时间了。这三天,我会一直陪着你们,保证你们的安全。同时,我会把所有现有的证据重新梳理,检察院那边也会继续调查,等待开庭。”
他的目光扫过姐妹二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至少,我们要让已经确定的罪犯,付出应有的代价。”
接连几天,乔洛森都没有在学校里看到安家姐妹的身影。起初他并未在意,但当初中部那个熟悉的位置连续空置,连同高中部那个总是与他针锋相对的安晚卿也一同消失时,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在他心中滋生。
他状似无意地向刘潼提起:“安晚卿……最近没来学校?”
刘潼心领神会,很快通过自己的渠道找到了知情者——李诗怡。
在学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旁,乔洛森等到了被刘潼请来的李诗怡。李诗怡看着眼前这位气势迫人的校霸,心里有些打鼓,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书。
“森哥,你找我?”她的语气带着戒备。
“安晚凌和她姐姐,怎么回事?”乔洛森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眉头微蹙。
李诗怡犹豫了一下,想起晚凌的叮嘱和目前的紧张局势,不敢透露太多,只斟酌着用词:“她们……家里有点事,最近不方便来学校。澈……李文澈律师说,是为了她们的安全考虑。”
“安全?”这个词让乔洛森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
“我、我不能说太多。”李诗怡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低声道,“总之,就是开庭前这几天,需要特别小心。”说完,她像是怕被继续追问,匆匆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安全”、“开庭”——这几个关键词在乔洛森脑海里盘旋。李诗怡的回答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他心头那点莫名的牵挂更重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律师直接要求两个学生为了保护自身安全而停学?
一种说不清的冲动,驱使他动用了些平日里并不想动用的家庭关系网,去探听安家的事情。当零碎的信息最终拼凑出一个模糊却沉重的轮廓——父母双亡并非意外,而是源于一场家族内部的阴谋,且即将对簿公堂时,乔洛森沉默了。
他靠在教室后墙冰凉的瓷砖上,脑海里浮现出安晚凌那张总是过分平静的脸。十五岁……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个纯净得像栀子花一样的女孩,是如何在背负着这样残酷真相的情况下,还能每天若无其事地来上学,还能对着他露出那样干净的笑容。
一股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心疼。
与此同时,他对安晚卿那些“看不惯”——她的张扬,她的浑身是刺——在此刻似乎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不是天生强势,她只是在用自己可能唯一擅长的方式,在风雨飘摇中,死死护住身后的亲人。
他想做点什么。也许是通过父亲的关系给法院那边递句话?或者确保她们现在的住处绝对安全?无数个念头闪过。
可他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以什么身份去做这些?安晚卿的死对头?一个仅仅和安晚凌有过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同学?他的任何举动,在旁人看来都显得突兀且可疑。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理由。
这种无力感让他有些烦躁。他第一次发现,有些牵挂,来得毫无道理,却沉重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那片笼罩在她们头顶的乌云,像一个局外人。
开庭前一晚,夜色深沉,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杨梓潼敲响了安家的大门。安晚凌将他引进来时,看到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定。
“晚卿,”他走到安晚卿面前,声音沉稳却不容拒绝,“明天,我必须和你一起去。我以旁听的身份进去,至少能在你身边。而且,我在台下,或许能更好地观察对方的反应和一些细节。”
安晚卿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选择的男孩,此刻他眼神里的担当让她冰封的心裂开一丝缝隙。连日来的高压和疲惫让她几乎想要依靠,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陷入了深思。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李文澈坐在一旁,没有打扰她的思考。
良久,安晚卿抬起头,目光先是在妹妹安晚凌沉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保护欲。然后,她转向杨梓潼,终于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一起去。”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另一个更加艰难的决定:“至于凌凌,”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决,“明天,你去上学。”
安晚凌微微一怔,看向姐姐“可我有权利也有义务以被害人家属的身份坐在庭上”。
“凌凌,这场战争,太脏了。”安晚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不应该在场,更不应该看到那些丑陋的嘴脸。你的战场不在那里,在课堂,在考场。”
她的话斩钉截铁,像一道屏障,试图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妹妹的世界之外。
安晚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触及姐姐那双写满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时,她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她没有争执,因为她明白,这是姐姐能为自己构筑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保护。
李文澈将姐妹俩的互动看在眼里,此刻才沉稳地开口:“晚卿的决定,我完全同意。”他看向安晚卿和杨梓潼,“梓潼以旁听身份出席,合情合理,也能多一重照应。”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安晚凌,带着长辈的温和与律师的理性:“凌凌去学校,是最安全,也是最不会节外生枝的选择。你们的敌人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不能给他们任何制造新事端的机会。”
他们将走上不同的战场——安晚卿和杨梓潼直面法庭的硝烟,李文澈运筹帷幄,而安晚凌,则被他们共同推回了看似平静普通的校园生活里。
只是,那份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并不会因为地点的不同而减轻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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