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这才出言解释,还是一贯令我极为不适的慢慢悠悠。
奇了怪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见我们聊起天,没人找她搭讪,还火急火燎地蹦出来求关注。
现在怎么换了一种说话方式?这腔调磨得我头皮发麻。
然而让我更加毛骨悚然的,还远远不止于此:
在手电筒打出来的苍白灯光下,我发现伊丽莎白没有上妆,用厚粉也无法抚平条条褶皱的脸上,竟平滑了不少,只有眼角残留着一些细纹。
一只耳朵凹陷下去,不见发缝的稠密发丝从那块内陷的皮肤中蓬勃地生长出来,整个人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油光。
“呕——”
这种似人非人的怪异感就像手掌心在没生痦子的情况下突然长了根又粗又卷的黑毛一样,令人作呕。我赶紧挪开视线,却还是无法及时遏止想要干呕的冲动,胃里也配合地一阵咕噜作响。
“怎么回事?!”
莫莉赶紧来扶我,右手擦过我掌心,“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生病!”
“谢谢,我没事,老毛病了。”
我尽量表现得自然些,不动声色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塞进袖口,借着拿纸巾擦嘴的功夫,透过第六根手指间的缝隙偷偷瞄了一眼——
红色的包装纸,金属光泽一闪而过。
是一包饼干。
天,这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每个人的口粮都有限,她给了我一包饼干,就意味着她自己得少吃一包饼干,多挨一份饿。
饥饿有多折磨人,她难道不清楚么?我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我还是找机会把这包饼干还给她吧。
不过也多亏了我用自己以身试险,经过昨晚那一遭,我多少窥见了真相一角——
从伊丽莎白身上,我嗅到了一个近乎完成体的“同类”气息。
那气味与尸臭味也没有什么两样。
现在的伊丽莎白虽然看起来还像个人样,但实际上,的确也只是看起来像人罢了。
拿个可能并不算十分恰当的例子——AI绘画来打比方,感染完成后的伊丽莎白已经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她了,而是将她打碎后,由千千万万个她的尸块缝合而成的——悲伤的她、哭泣的她、愤怒的她、痛苦的她……虽然外表还有个人样,但要问拼接尸块和活人有什么共同点?也就剩有个人形了。
这些全都是活在她最不愿意回顾的那些时空里的她自己。立足于当前时空,回望过去,那些“过去的自己”,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
现在坐在我们面前的伊丽莎白,正是由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她的亡灵、她的死尸,而拼接成的“伪人”。原来的伊丽莎白已经被顶替掉了。
她做噩梦时,在愤怒和仇恨的驱使下,在别有用心的诱导中,一次又一次将心底最痛恨的那个人虐杀至死,一次又一次地自以为克服了那些悲惨的过往。
但事实上,这只会加深她的感染程度,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我记忆力很好,还记得第二天早上,她不顾我即将成为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在酒店里被活活渴死的人,非要拉着我说话,其中有句话便是——
“仔细想想,那些日子可真是黑暗,而我竟然窝囊地忍了这么久,现在回想起来,真叫人吃惊和愤怒。”
当时如果不是黛西横插一脚,打断了她的话,恐怕她就要将自己的杀意彻彻底底暴露出来了。我猜她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他来一次,我就能杀一次”。
只不过,她要杀的人是谁呢?
再结合她“头发”部分出油、变得模糊这不同寻常的一点来看,恐怕才第一天晚上,她就已经开始感染了,而且还是从头部开始感染的,一直向下蔓延到全身。
也算她运气不好,如果是从身体的其它部位开始感染,可能还有救,只要按照萧鸮所说,不再听从噩梦的蛊惑即可。
但从头部开始感染,就意味着大脑是最先被感染的器官,她的认知在被感染的那一刻开始起也随之被修改,此后再想抵抗噩梦的洗脑、抵抗**的驱使,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感染速度也因人而异。我只杀了那无面女人一次,于是仅仅感染了一只右手,获得了一根散发着腥气的尸块手指;
伊丽莎白却只用了两个晚上就全部感染完成,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伪人——想来她应该是恨毒了她梦见的那个人,以至于杀死他这一行为几乎是根植在本能中的,也许梦魇根本不需要下大功夫去修改她的认知。
不,也不能说是已经百分之百完成了感染进程,因为她身上的尸臭味还没有浓烈到难以忍受——至少坐在她附近的那三人,表情如常。
第二件同样得益于这次尝试的事是,我恢复了一部分关于自身的记忆。
最起码我弄明白了,这一方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归正传。形势紧迫,其它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不用我多说,他们也同意了我的提议:两两一组,分别去其它楼层搜罗食物,找到的食物大家均摊。
“可是我们有五个人,如果这样的话,就得有一个人落单了。”莫莉无不担忧道。
"And what about Mrs. Scott? You can't let her go with us to find food, can you?(而且斯科特女士怎么办?你总不能让她和我们一起去找食物吧?)"
莱特没好气地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就是在嫌伊丽莎白拖后腿了——
等等?我的中文补丁……哦对了,前几天也是这样。
00:00是一个自动存档点,这补丁似乎是每次存档后都需要重新激活,而激活方式就是听NPC说话。等他们再说第二句话,就可以正常翻译成中文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正是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伊丽莎白说的话,不再需要等补丁激活后才能被翻译了吧?
原来早在那时,我就已经被提醒过——
伊丽莎白不再是NPC了。
或者说,不再是“人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莉顿时怒气冲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望着莱特的眼里似乎满是失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莱特反唇相讥道:“我怎么说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斯科特要是也一起行动,只会拖我们的后腿!”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还是节省点体力吧。”
闹了半天,又是我来当和事佬。短短三天(甚至还不足72小时)内劝的架,说不定比我这辈子劝过的架还要多。
“那你说,我们怎么分配?”
果然是谁劝架谁倒霉,我一出头,莱特马上将矛头对准我,毫不客气道:“肯定又是一男一女的经典搭配,其中一队要带上这个老拖油瓶吧?”
Damn it! 这家伙说话真是难听!
小伙子可不要小看老年人,信不信现在的伊丽莎白能一巴掌把你的头像劈西瓜一样劈得稀巴烂?!
不过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跟吃炸药一样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无非就是早算准了我的分队安排,而他也知道这安排注定不合己意,有一些自己的小巧思想要施展。
好好好,你跟我一个中国人玩心眼子是吧,不知道我们中国人是出了名的聪明吗?
行啊,既然如此,那我就将计就计,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分队?”
我顺势将皮球踢回去,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究竟要吐出什么象牙来。
“你和这女人一起,我和沃克一块,斯科特留在餐厅。”
莱特趾高气昂地踱步过来,脖子梗着,下巴高抬,拿鼻孔瞅着我,眼皮微微一眨,几不可察。
“我可信不过你旁边这个女人,我劝你最好也提防着她,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说罢斜了一眼我身侧的莫莉,又跟个丹顶鹤似的,昂首挺胸踱回沃克身旁了。
嗯?他俩有啥我不知道的龃龉?
在我的印象里,这两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重大的过节啊?
我便也跟着他的眼神,用余光瞟了一眼莫莉——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才还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莫莉,突然双肩耷拉着,一脸灰败,仿佛整个人都被莱特那句不痛不痒的贬低打击得一蹶不振,一副很受挫的样子,也不敢再直视莱特了。
这下傻子都知道你们之间也存在某种关系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也”?
所以我们六个人之间到底还有哪两个存在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
算了,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
总之,这样的分组就算仍旧有人不满意,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餐厅的门是向内开的,无法上锁。我们帮伊丽莎白挪动长餐桌,把门顶住,并约定好:除非我们是两人及以上的形式来叫门,否则不管谁来,她都不要开门。
当然,如果她自己想出来的话,除了那张看似无法移动分毫的长餐桌,和一扇形同虚设的大门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她。
这下只能寄希望于黛西的脑瓜子能放机灵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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