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凌乱的通话,已是晚9点过半。
卓然让机器人倒了杯温开水,接过来抿上几口,重新静心凝神,询问起密码箱的提前破译办法。
在此之前,盛愿已用微信与另外两人简短沟通。他们一致合计出的战略方针——拖延。
距离机器人回收只剩半小时,只要盛愿再耗掉十来分钟,后面就能以时间不够为由,暂时给不出解题思路。
要么,晚点由安北河戴上AI模拟变声器,跟卓然现场对答。要么就能争取出更多时间,让盛愿回去后细细消化。
“依据你的指令,我的终极目标是取出密码箱内的物品,对吧?”盛愿不答反问。
卓然点头,“不错。”
“那在我已录入过‘开锁秘方’的前提下,破解题目已变为一件耗时耗力的过程,能省则省。”
虽有诡辩的嫌疑,但这话确有几分道理。卓然挑眉,“你的数据库共录入过多少种‘开锁秘方’?”
“合计20种,要学吗?”盛愿不急不缓回道,并有意反客为主,“你学会了也能开。世界就是一场大舞台,爱拼你就来。”
“……”
卓然无语翻个白眼,转而沉吟几秒,“除了4字密码锁,那防盗门的……”
“卓同学,咱俩到底谁是老师啊?”盛愿懒洋洋地打断她,进一步化被动为主动:“接下来,韩老师也要考考你了。”
经过前几轮手忙脚乱的交锋,他这会相对镇定。继续从卓然测试目标出发,她无外乎想确认这个“大学教授”担得起高知的人设,符合游戏用户对“他”的预期。那么,他只要尽可能展现出“数据库”内渊博的知识储备,便能打消她的疑虑。
传音器那边,丞墨不由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专业演员,这临场发挥能力,牛啊!
安北河也目露惊喜,全然不再担心地摘掉耳脉,“结束时再喊我,我去打个电话。”给那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
丞墨仍面存忧虑,指着小红楼,“万万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
安北河笃定道,“要论高等教育,盛愿确实略逊一筹。但术业有专攻,他这些年在拍戏时摄入的social经验,绝对在咱仨之上。”
果然,之后盛愿的三连问,丞墨一听一个不吱声。
“我们常说的‘五花八门’,分别是哪五花,哪八门?”
“世界上最早开始享用香水的国家是哪一个?”
“我国新疆的哈萨克族,会在马匹死后将马头割下来挂在树上,其中寓意是?”
卓然坐在沙发原处,背脊直挺,聚精会神沉思半晌,但也始终静默未语。
盛愿斜斜后靠在沙发上,左腿松松曲搭着右膝,悠悠闲闲地等有半分钟,见她仍旧拧眉思忖,起身走到旁边的矮柜处,点燃助眠香熏。
任凭他这些年跟各行各业的人常打交道,但“卓大神”三个字依旧份量十足。
不好小觑,尚可巧取。
卓然闻到一股淡淡薰衣草的芬芳,很舒服,脑神经放松下来,思考中断:“几点了?”
盛愿缓步坐回她斜对面,“21点41分。”
“只剩19分钟了。”卓然喃喃一句,旋而背脊靠回沙发背,换边腿上翘,实事求是表示:“这几道题我确实不会,你来说下答案,然后再提些其他领域的问题。”
卓然站在测试的角度想,她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测试出机器人都懂哪些方面。
盛愿对她所想了然于心,遂其心愿一一给出答案,并又随机问了道心理学知识:“‘主我客我理论’是由美国哪位学者提出的,具体含义是?”
怎料这题,卓然对答如流:“?这是由美国社会心理学家米德提出的关于自我意识形成的重要理论。
其中,‘主我’是个人主体意识的体现,‘客我’是别人眼中的自己,是自我意识的社会关系性体现。
人的自我意识是在主我与客我的辩证互动中形成、发展和变化的,二者共同作用不断塑造新的‘自我’……”
卓然的侃侃而谈,让盛愿对她再一次刮目相看。他由衷欣赏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耐心等待,静心聆听。
然而,随着对理论阐述的深入,卓然原本摆放在膝头的双手,不自觉十指交叉握紧——
盛愿下移的视线,隐隐一暗。
他在镜头面前熟练运用过此类肢体语言,这是内心自我防御的外化表现。他视线重新移回她云淡风轻的俏脸上,仔细打量,捕捉到她低垂眼睫下的一丝波澜。
眼前的姑娘,在紧张,在不安。
探讨这个心理学理论,貌似刺中了她的某些禁忌回忆。
盛愿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倒灌回肺腑胸腔,打量她的眸光愈发探究——深扎计算机科学的尖端人才,都会如此熟读心理学?
是个人爱好,还是个人遭遇?
他不自觉联想到书房的那张毕业照,中间苍白的那一年,越想越不似普通gap那么简单。
而后,卓然言之有据地回答完,温润的机械音悠悠道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嗤笑:“卓同学,作弊是吧?”
“……你预设的程序结果,是我答不上来才合理?”卓然面无表情反问。
机械音闲闲地说:“我严重怀疑你毕业于心理学,这题不算。”
“我毕业于伦敦大学计算机科学,毕业照在书房,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
机械音:“怎么会选择去读英本?”
卓然猝然一哑。
饶是现在看不见,她目光也在不自觉躲闪,低头去抿了口温水。捧着杯身的两根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索着杯沿,良久无言。
盛愿一瞬不瞬盯着她,直到眼眶发酸。长睫眨动间,那年除夕庙会的画面浮现眼前。
两人一起跪在城隍爷面前,祈愿要一起逛遍北京城。她还曾严肃指责他心不诚,愿望可能不会实现……
“阴差阳错。”
卓然音量极轻。
简短四字,却似倒刺荆棘一般,勾得盛愿的胸腔蓦地钝痛,“那……”
“今天就到这吧。”
卓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漠打断“他”,“你去链接一遍其他的家用电器。等丞墨来敲门时,开门后跟他汇报过耗电量,就可以自动关闭程序了。”
两三次交锋后,她对于“韩教授”的高知储备,还算比较认可。
剩下时间,她决计侧重检测下“他”的基本AI性能,比如与其他家用电器的兼容程度,以及在“他”蓝牙全面开启后,内嵌锂离子电池的持久性能。
至于卓然自己,或许闻了催眠香薰的缘故,又或许不慎开启某些耗神的记忆,她这会身心疲惫。
想着明天还要前往颁奖典礼,今晚不好熬夜,卓然摸索着独自走上二楼,准备泡个热水澡,就早早歇下。
从衣帽间随机抽出一套睡衣和浴巾,忽然想起苏渔强烈安利的la Prairie鱼子精华面霜,于是放下睡衣和浴巾,拉开身后壁橱翻找,继而拎着面霜套装往浴室走去。
和往常一样,先往2米长的浴缸内放热水,而后脱下脏衣服扔进斜对角的洗烘一体机。
电源线一早插好,旋转按钮声声有回应,卓然凭着记忆调好模式,洗衣机启动开始“哗哗”放水。
按部就班做完一切,卓然舒服地躺进热水中,阖眼假寐。
一整天的经历,自动在脑海倒带。盛愿的卫龙大礼包,盛愿的辣条祝愿,盛愿的成人礼……
电光火石刹那——
她倏地睁眼,坐起身“看”向衣帽间方向,怔了怔。
她有拿浴巾吗?拿过了。
刚刚放在了哪?呃……
一楼客厅,盛愿默不作声坐在沙发上,还保持着卓然离开时的姿势。
失去中间遮挡,羽毛落地灯的剪影投射在他清冷淡漠的侧脸上,幻化莫测的琥珀瞳仁越发忽明忽暗。
中途,丞墨曾询问过他这边的情况,盛愿恍若未闻。
他能看出卓然对当年缘由的排斥,故而没再追问,但沉甸甸的心房似坠在火上煎烤。
想了又想,盛愿拿出手机给Achilles发消息:[有无可能在你叔父闭关期间联系到人,白天提的事很急]
正放下手机时,头顶隐约传来一声微弱呼唤:“韩教授,帮我拿下睡衣和浴巾,在衣帽间。”
手机一抖,将茶几砸出脆响。
传音器后面,丞墨正挤时间修补芯片数据、疯狂敲键盘,闻言双手蓦地一僵,倒吸口凉气。
他手忙脚乱摘下耳脉,以保护今晚两度被暴击的大龄单身狗的弱小心脏。
赶巧安北河教育完苏渔,回到电竞房。瞥见丞墨没戴耳脉且表情怪异,他不明所以:“那边有情况?”
丞墨搓着小胖手,“有有有有…… ”
“真有情况?!”安北河一听,当即要戴上耳脉联系盛愿。
丞墨忙按住他手,红脸低头看脚尖,“有、有些不可言说。”
安北河:“…… …… ……”
与此同时传音器另一边,盛望反应过来,利落摘下传音器塞进裤兜里,起身仰头朝向二楼,懒漫应了声:“来啦。”
这是盛愿征得房主人允许,第一次踏上别墅的二层,灯火通明。
2米宽的旋转楼梯,开在正中央。南侧半开放的新中式待客茶室和主卧,衣帽间近邻主卧。北侧是两间客卧,以及和衣帽间斜对角的超大浴室。
盛愿先用余光快速瞟了眼。
浴室朝南一侧以磨砂玻璃采光但不透,白茫茫的热蒸汽在玻璃凝结成水珠,越发朦胧不清。
他微妙松了口气,走进半掩的衣帽间。里面物品摆放整齐,一眼就瞧见黑皮长凳上的浴巾和睡衣。
秩丽的琥珀色瞳仁,静谧一滞。
那是一件薄荷绿色的吊带蕾丝睡裙。
冰蚕丝质地,垂感绸面顺滑。吊带低领口处是一圈白色蕾丝边,瘦削的腰线以透明的白纱钩织,难以形容的绮丽风情。
单瞧性感的睡衣,已惹人浮想联翩。
若再撑进去那副白皙玲珑的身段……
盛愿眸光似被烫了下,迅速撇开脸。
俊朗的眉眼间依旧疏离散淡,而耳后的冷白皮则描摹着一笔可疑的红晕。
他抬头环顾衣帽间,寻到干净的包装袋套在手上,装好轻薄的睡衣和浴巾,提着折返。
潺潺的水声,随着他的走近而清晰。当视线受阻,听觉无形变得敏锐。剔除水龙头浇灌声,那轻拨水面的空灵声,就显得分外撩人~
盛愿僵站在浴室磨砂门,平复一瞬,“我……”
“放门口,然后下楼。”
浴室里面,传出卓然的交代。
“……哦。”
一惯肆意不羁的盛顶流,难得乖巧得像个听话木偶。他不作逗留,顺着原路返回。
怎料,“啊——”
随着一声尖细的娇呼声,楼顶“咚”得一阵闷响,重重击中盛愿心头!
楼梯中央,他蓦地顿住脚步。
“……卓然?”
“卓然!”
盛愿仰头,疾声高呼。
那日在厨房,被碎瓷片围困的孤零纤影,无助落寞的苍白小脸,鲜血淋淋的细嫩脚心……接连不断地窜进他脑海。
盛愿神情凝重起来,顾不得等她答复,修长双腿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上楼。
却没料到,卓然贴得门板这么近。入眼,门后是一片影影绰绰的雪白。
她抬高纤臂握住门把手,低低吃痛一声,慢慢借力站起身。
窈窕曼妙的曲线轮廓,更在门板上勾勒地恰到好处。
与颗颗淌下的晶莹水珠,交相掩映。在强光折射下,亮得晃眼。
盛愿迅疾的脚步,骤停在两米之外。只瞥一眼,就即刻背过身去。
准确而言,是狼狈躲闪。
这等香艳的旖旎,足以唤醒每个男人心底那头慵懒打盹的野兽,令其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更何况,他对她的心思向来谈不上单纯。
盛愿拽了拽莫名发紧的衣领,艰难压制住喷涌而上的躁火,扬声问询:“摔着哪啦?严不严重?别害怕,我在呢。”
机械音,染上一丝不自在的沙哑。
幸好,被一阵窸窣细碎的穿衣动静掩盖,“不小心踩到地板的水渍,膝盖磕了下,不算太疼。”
姑娘平日的淡漠声线,经过热水氤氲,竟是说不出的娇媚性感。
惹得盛愿耳廓微动,心跳一悸,“……自己还能走么?我下楼去拿医药箱。”
出于家教分寸,出于分外的不适感,他此刻本能想避开。
结果话音刚落,背后的浴室门开了。
“能走,用不着涂药。”
脚步声轻缓靠近,还裹挟着一袭浓郁的玫瑰香氛,芬芳好闻。
盛愿下意识回头,见卓然正穿着那件薄荷绿的蕾丝吊带睡裙。柔软的白浴巾遮住了她肩颈,却遮不住纤瘦白嫩的小臂和小腿。
以及,透明白纱下若隐若现的细腰,肤若凝脂,不堪盈盈一握。
许是她一并夹带出潮湿闷热的水汽,盛愿连一呼一吸都开始艰涩,喉咙像有团火在烧。他清了清嗓子,“行吧,那我下楼了。”
“等下。”
卓然叫住他,白里透粉的俏脸上,灰扑扑的眼神清冷淡漠,“刚都看见什么了?”
盛愿认命地停住脚步,无奈挑眉,“小白眼狼,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是要评判你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卓然面不改色解释。
她之所以让“他”来送浴巾,而不是裸/奔回衣帽间,就是想借此测试机器人对空间地图的解读能力。
而后来她的突然滑倒,更是牵涉了机器人的高级自主决策性能。
盛愿了然,懒洋洋地配合复述起刚刚的所见所想,“初次登上二楼,先整体扫描录入了整体布局,以及衣帽间的布局。
动线顺序,从衣帽间到浴室。浴室门上白茫茫一片,我的视觉感应器无法接收到里面的信号。
第二次,目标位置只有浴室。一上来,就紧急开启问答的交互模式。”
听到“他”视觉感应器未接收到浴室内的信号,卓然假公济私地勾唇释然——
原来什么都没看到,那她就放心了。
盛愿说话时始终在盯着她,瞧见她那微不可闻的小得意后,他琥珀色眼仁微动,又闲闲地补刀:“但你第二次离门口很近,扫描结果就另当别论喽。”
“——”
卓然脑海里“嗡”得一声,莹润的脸蛋腾得烧红,卷翘眼睫眨了又眨。
不过,她很快就觉察到“他”恶劣的调戏,那无辜的语气越听越欠揍。
卓然强行稳住惊涛骇浪的心绪,佯装镇定回怼:“看见了又能怎样?你连关键的功能部位都没研发……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这话TMD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她就故意往“他”痛处绰!
“……”
盛愿气极反笑,用舌尖抵了低唇角,转瞬逼至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句从牙尖上磨出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谁中看不中用?”
温润的机械音,透出一股反差极大的浓郁的危险气息,自头顶猝然砸落。
卓然后颈肌肤,不由颤缩了下。
可她先入为主认定,“他”就算气到自爆,没那物件也不可能伤到她。而且这个“温柔大学教授”人设,一整晚都很peace。
于是,卓然无视掉“他”虚张声势的威压,“我说的是事实……”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她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他”单手夹在腋下,双脚坠坠地悬于半空。
明晃晃的体型之差,让卓然呼吸一紧,条件反射地保住“他”精壮腰身,“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这是指令!”
源代码里有2%的自主决策比例,盛愿记得清楚。
他一言不发夹着她直奔主卧,将人一把按在天蓝色大床上,故意恶狠狠捏住那尖尖白皙下巴,“还说不说了,嗯?”
“韩再川,特么地记清自己身份!”
卓然不甘示弱,奋力挣扎不停。
不料,裹在她肩头的浴巾松开了。
主卧还没来得及开灯,月亮的清辉,自窗玻璃浅浅地泼洒进来。
借着朦胧皎洁的月光,薄荷绿的细肩带,性感的蕾丝边,勾勒着姣好的雪白浑圆,毫不征兆地映入盛愿眼底……
空气滞住一瞬。
被蒸得水润娇艳的红唇,近在咫尺,还在一张一合着,不断挑战男人的克制力。
更要命的,她一根湿漉漉发丝吻上了他的喉结。先是冰得一激灵,转瞬变得滚烫熔熔。
盛愿喉头艰难吞咽两下,将浴巾重新裹严的同时,昏头涨脑地挪开眼。
眼神幽暗一片。
但很快,他又转过脸来,还歪头凑近了她耳畔。
温润的机械音,缓缓流淌出三分暗哑缱绻,三分恣意威胁,还有更多的狼狈和溃败:“卓同学,你再这么犯规,我可真要犯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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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重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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