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3月18，是她18岁成人礼。也是她第一次得以热热闹闹庆祝的生日。
起初，她心灰意冷，只想在海边看看风景喝喝果酒，草草了事。
但盛愿说，“18岁的生日要过得有纪念意义。”
晚间先斩后奏摇来一帮发小朋友，有男有女。
女孩子们连推再拽将她哄进那间海边会所的KTV包厢。大伙为她开香槟，摆满鲜花气球，一起唱生日歌，一起蛋糕大作战。
那一晚，她不再是卓大神、卓女王。
罕见化身为有米黄色蛋糕仙女裙、水晶镶边高跟鞋的卓公主。
是的，女王是她凭自己实力挣得，公主是被别人宠出来的。
十几个人轮流为她献唱一首拿手杰作，盛愿担任压轴。
之所以没让他开场，是安北河几个铁哥们憋着一肚子坏水。反正他们唱完了，这个时候再怎么整蛊盛愿，也不担心会立刻现世报。
这事，卓然也是后来意识到的。
某发小：“我说，愿子的这首歌，得由咱们的寿星亲点吧？”
其他人秒懂：
“对对对，压轴之曲总得特别点。”
“咱盛大少一向与众不同，这次肯定也不能埋没了才华。”
“卓大神，可不能对他心慈手软。”
“除非，你心疼他哦——”
“哈哈哈哈哈……”
在大伙的起哄轰笑中，卓然无奈扶额，与坐定在落地式单人话筒前的少年，四目相对。
那处是一把古铜色高脚凳，旁人坐上去只能脚尖着地，他修长双腿堪堪伸直，闲适的双脚跟着随即播放的背景乐稳稳打着节拍。
屋顶的球形灯，五彩斑斓地散落在他冷白皮的帅气侧脸上，将弧度优美的下颌线点缀越发精致好看。
倒是那一双琥珀眸子隐在暗处，眼线的轮廓越发深邃硬朗。
他弧长眼皮慵懒半掀，“随便点。”
一副“哥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的浪荡不羁样。
卓然见状，轻扯唇角：“那就唱首《我们一起学猫叫》。”
“……”
短暂的平静错愕后，KTV包厢内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哄堂大笑。
“果然想逼疯盛大少，一个卓女神就够了。”
“学猫叫好啊！哥就喜欢这个，爱听，多唱！”
“得配上肢体动作吧。”安北河神补刀。
“对对对！多么富有爱心的温馨画面……”
在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中，卓然对上盛愿冷刺刺的刀人眼神，她无辜摊手，“天地良心，这首歌不容易跑调。”
“……”
好在盛大少爷威慑力十足，大伙只敢现场乐呵乐呵，没一个人敢掏出手机拍下他罕见的不情不愿的卖萌表情包。
两手化爪，敷衍地碰了下脸皮，“喵。”
众人：“噗哈哈哈哈！”
“……”
次日周一还要上学，聚会10点钟早早结束。
曲终人散，盛愿负责送卓然回家，从会所往外走的路上，她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8月22。”
“狮子座啊，难怪那么傲娇。”卓然不厚道地嘲笑，“看在你是小弟弟的面上，我以后就不跟你计较了。”
盛愿顿住脚，“男人不能说小。”
“……好好好。”年少轻狂的年纪，卓然没太避嫌：“你大，你超大的。”
“……”
气压越发TMD诡异了。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谁都没再说话。
带着咸味的海风，晚间尚有余温，吹在脸上酥酥痒痒。
远处海滩，还有小孩子围着暖黄篝火跑跑笑笑，有人抱着吉他唱古老的歌谣。
头顶藏蓝色天空，星光的或明或暗，被偷懒的自然小画家涂抹得不甚均匀，又恰是多姿多彩。
卓然冷俏的眉眼，好似夜昙花开，由衷绽放。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美好夜晚。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身侧之人手提的精美纸袋，“怎么想到送我一双高跟鞋？”
那几年正盛行穿小白鞋，卓然又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平时都挑舒适方便的白色运动鞋。
故而，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
还是染着童话色彩的，水晶高跟鞋。
盛愿懒洋洋侧过脸，将她从头到脚地瞟了一眼，很嚣张地回道：“每天矮不溜秋的站旁边，哥瞧得脖子疼。”
“……”
“6厘米的根还是不够，你有空去修鞋店再多钉俩脚掌。”
“……”
毁掉卓然好心情的，也莫过于盛愿一张嘴。
她冷冷一笑，“行啊，等你过生日了，我就送一副假胡子，也让小弟弟长长年纪。”
盛愿再次顿足，居高临下觑着她，“非得找揍是吧？”
卓然环臂昂首，不甘示弱：“小弟弟说不过才动手打人呢，幼稚鬼。”
安静几秒。
“哥不是没给你机会。”
说话间，他真就扬起空着的左手，朝她直直伸过来——
卓然心知他不会动真格，但仍本能地瞳仁微缩。从中能瞧见，那只大手紧贴上她耳畔，然后戏耍地握住她身后的路灯铁杆。
紧接着，朦胧阴影笼罩而下。
她被彻底禁锢在方寸之间，呼吸停摆，又心跳狂狷。
头顶锃亮的路灯，将少年脸庞照得冷白，漂亮的琥珀眸子幽邃蛊惑。
他深深看进她的眼，近在鼻尖的湿热气声意味缱绻：“我其实，还能更幼稚。”
危险胶着间，他视线下移2寸。
卓然干涩地动动唇瓣，“……哥，你赢了。”
猎猎海风吹鼓少年的黑色宽松夹克衫，摄人气焰愈发强烈。
他重新撩起眼皮，像暗夜前行的猎捕野兽，视线紧紧钳制着她。
卓然已没底气与之对视，眼睫频眨，脸颊发烫，垂头不语。
也瞧不见他的情绪。
一段冗长的平静后，两人拉开距离。
头顶传来声嗤笑：“行吧，那就暂时放你一马。等哥过生日你再敢胡闹，啧。”
“……”
就这样，两人在磕磕绊绊中随口定下承诺。潜意识里，他们与8月22日相隔的，仅仅是3个月的奋笔疾书、5个月躁中有闹的岁月流光。
殊不知，那年8月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淹没了花季少男少女的整个世界……
*
小红楼，也是陷入一段冗长的平静。
六年后的今日，没有海风，但贝壳风铃“叮咚”作响。
卓然从咸暖的记忆中拉回思绪，“所以，你觉得送哪件礼物好？”
斜对面，在莫名的短暂空白后，那道奶甜奶甜的机械音才一派天真响起：“送最贵的。”
……还不如不问。
卓然抽了抽嘴角，“你将那台超高清摄像机包装好。”北愿工作室日常出大片肯定能用上。
至于那副廉价的假胡子……她眼睫微垂，摇了摇头。少年戏言，时过境迁。
不过，卓然还是决定将它保存下来，伸手去整理礼品盒时，意外没摸到。
后由机器人放回她手心，“做得还挺逼真。”小奶狗新奇似的评价道。
卓然只当“他”是孩子心性，才会喜欢得拿到手上把玩。
选完礼物后，还要选衣服，做造型。
卓然摸索着上楼到衣帽间，盛愿配合着她的步调紧随其后。
卓然偏好衬衫西装，但晚礼服也不少。卓晴送的好几件今年迪奥秋冬新款，还没来得及拆封。
可今晚只是个普通观众，穿礼服未免过于隆重。若太过日常，在争奇斗艳的颁奖典礼，是否又会格格不入？
这便是卓然想测试“爱豆”人设的缘由之一，她将这番考量说与“他”听，“你怎么看？”
“姐姐言之有理。”
盛愿一一扫过堆在长条黑皮矮凳上的几套精美衣物，没一件眼熟的，“没一件合适的。”
“那你去瞧瞧旁边那个衣柜。”
盛愿“吱呀”拉开柜门，熟门熟路地从几件CLAUREUS连衣裙内选出一条大方得体，又低调的黑白棋盘格小香风。
嘴上则振振有词：“姐姐有这么多漂亮裙子，都谁送的？”
“一个朋友。”
“男的女的？”
卓然扭头“看”去，“怎么了呢？”
奶甜的机械音半酸半皮地表示：“一般来说，男人送给女人衣服，是为了亲手把它脱下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
之后，安北河发来新的消息：[你还剩40分钟，小渔已出发]
盛愿不再耽搁，引着卓然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做造型。
初见那会，卓然是齐肩发。这几天变长些，算是尴尬期。她不便打理，平时就随手盘成丸子头。
他左右认真端详，“可以适当加点卷度，长度就刚好。”
“你还会烫发？”卓然惊喜。
作为项目的总工程师，大框架的人设一概熟知。但这类细枝末节，则不能面面俱到。她如今亲身测试，正好两相互补。
“姐姐这就out了吧？”机械音：“我芯片中的数据信息海量且全面，说出来能吓死你。”
“哇塞了。”卓然敷衍地淡淡附和，搞得对方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
边卷发，卓然边让“他”链接手机无线网，搜索并复述这类场合的注意事项。
盛愿注意到，她听得全神贯注，连眼睫都未眨一下，“你很紧张？”
“有吗？”卓然没太注意，她进入学习模式一向专注。
“人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在意。”盛愿盯视她，“你很在意这个朋友。”用的肯定句。
这话，倒与卓晴刚说的不谋而合。让卓然有片刻的怔然，“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打听姐姐的事。”
“可我现在才是你男朋友，我要吃醋了。”小奶狗开始撒娇耍赖。
“厨房有的是，姐姐管够。”
“姐姐好会欺负人呢。”
“亿点点吧。”
“我真生气了。”说着，小奶狗将卷发棒往化妆台一放，“必须要有人哄，才能继续启动程序。”
她无奈摸摸“他”头，“好点吗？”
“一点点吧。”
还挺傲娇。卓然又抬手捏了捏“他”脸，“这回呢？”
空气凝滞一瞬。
喉结不动声色滑动了下，奶甜的机械音似在舌尖磕绊1秒才脱口：“勉勉强强咯。”
“……”
小奶狗重新乖巧拿起卷发棒，继续仔仔细细做造型。
就在卓然以为这事已经翻篇时，小家伙忽然酸溜溜开口，“其实你没必要为他紧张。”
“他”说：“男人的面子应该自己挣。如果让女人为此有了负担，那还算什么男人？”
“你这话对也不对。”
卓然脊背笔挺，“我想穿得大方得体，是女为悦己者容。姐姐我天下第一美，凭什么被其他女人艳压？”
奶甜的机械音会心一笑：“嗯，你是我永远的小仙女。”
齐肩俏皮的卷发完毕，最后是化妆环节。对着一张瑰丽精致的脸蛋，肌肤吹弹可破，毛刷每次落笔都分外斟酌。
真应了那句“晚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一不留神，时间就溜走半个多小时。
安北河突然在群里@每一个人，[小渔也知道捷径，她会提前8分钟到！]
这消息，犹如平地一声雷。
躲在隔壁的丞墨，瞬间弹跳而起：[那怎么办？我先去拖住她？]
[早知道就由我来接送卓老大了]
[可我之前又说过自己今天工作忙了]
[唉呀]
显然，他已经急得开始语无伦次。
不过相教而言，盛愿没了赶来时的惊慌，只轻描淡写地表示：[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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