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6点的闹钟,伴着枝头鸟鸣,卓然挣扎起床。
她先用冷水冲脸,而后又灌下一大杯黑咖。确保大脑状态足够清醒的情况下,拨出那一道在通讯录里落灰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嘟……”
至少响了有十几声,电话那头才接通,伴随着一道中年男性的浑厚烟嗓:“卓然?”
“是我。”
“你确定没拨错电话?”
“我也挺意外还存着你号码。”
“这倔脾气,”向问年低低嘲弄一笑,“倒是挺随你母亲。”
卓然握手机的指尖蜷紧,一时缄默。
对面,也沉寂良久,“有事说事。”
“我往电视局投了份举报邮件,事关酷潮TV评奖结果造假、高层以权谋私、愚弄广大观众等一系列嫌疑,相关证据已附在最后。”
虽然听苏渔的意思,盛愿这次的事没证据。但酷潮TV这些年早就不清白了,而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卓然让丞墨连夜加个班,大数据爬虫,真凭实据收集不少。
“不过,我不确定酷潮TV是否存在保护伞,希望你能跟相关督办人员打声招呼,确保该项审查工作能核实到位。”
“给我个帮你的理由。”
向问年的口吻不咸不淡。
卓然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昨晚临睡前就在反复盘算,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大道至简——
“为人民服务。”
“……”向问年还真被她噎住一瞬,气笑:“那你该打给电视局的领导。”
“他电话多少?”
……这是谁都能告诉的吗?
她问得倒是理直气壮又不见外,向问年差点就被整得没脾气了,“我马上要出门,最后给你5分钟。”
“行啊,那就公事公办。”
卓然也不喜欢说废话,“舅妈名下有华海科技的股份,现在酷潮TV的暗箱操作影响到了蜜恋代言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哼!”向问年嗓音沉冷下来:“你果然更像你父亲,冷血无情。”
“彼此彼此。”卓然语气也不善。
“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我?”向问年加重声量:“上一辈人的事,你不懂!”
卓然的声量却是更轻,轻得像没了呼吸,“对啊,所以我从来不问。”从来不联系。
一旦再见,撕开的又何止是她一人的伤疤?又何止是两代人的悔恨?
那是三个家庭,垂垂晚矣的遗憾。
……
又是良久沉寂,浓郁的沉寂。
直到,向问年怅然叹口气:“我就那一个妹妹,看在她当年为了你……”他喉头似有一丝动容,“我帮你这次。”
卓然闭上眼,也是缓了良久,才逼退滚滚酸涩,“我没想过让你犯错误,只希望能为民除害。如果证据有假,所有后果我一力承当。”
当然,她找的证据,不可能有假!
*
仙云雪境
滑雪场建在山上,共有6条雪道。以半山腰为中心,向上是2条中级雪道,向下是2条初级雪道。
而从山顶直通山脚下的,就是高级雪道了。难度最高,滑起来也最刺激。
盛愿身穿黑白相间的厚实滑雪服,站在半山腰,举目远眺。四处皑皑白雪,晶莹剔透,美不胜收。猎猎山风,空气清凛,沁人心脾。
他这么一站,就望了十来分钟。
直到7点45分,众人各就各位,开启今天第一场拍摄。
摄像们盯着镜头内外的盛愿,逐渐表情凝滞。实话实说,他今天状态不算好,拍得好几条场景,都不符合“爱脑补的滑雪教练”的人设感觉。
大伙对昨晚热搜的事都心知肚明,尽可能耐着性子配合。
次数多了,盛愿主动以手示意暂停,将滑雪镜推上去,“劳烦诸位歇会,我得重新找找感觉。”
“正好烟瘾犯了,盛老师先忙着。”众人很给面,各自散去。
福仔忙递上前一杯咖啡,“昨晚就睡4小时,别说盛哥你了,我这会都不在状态。”说着,连打两个哈欠。
盛愿接过咖啡猛灌了几口,“谁说我不在状态?哥是从小精致惯了。”
那你倒是别抢我的咖啡呀!
福仔心里逼逼,嘴上赔笑:“盛哥气质清朗,跟糙汉差太多,是得多找找感觉。”
“但困也是真的。”盛愿也掩面打哈欠,在雪地里哈出一片白雾。
……这话可都叫他说了。
但福仔作为打工人,不能在老板面前冷场,见盛愿再次远眺,“盛哥是第一次来这?”
“不是。不过也好多年没再来过。”
盛愿摘下黑色棉手套,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手冰凉的雪渣,又扬手撒落。
在山风吹拂下,雪渣并未按照既定路线坠地,而是飘向更远处。一如这世间,变数无常。
“那……小渔?”福仔大喜,救星来啦!
苏渔将四大袋饮品和零食递给他,“粉丝送的,给大伙分分吧。”
福仔没敢接,看向身旁。
盛愿正淡淡觑她,“谁准你收的?”
——很好,该粉丝已成功引起关注。
第二步,苏渔按照卓然教她的话术,“这粉丝是我哥一朋友,正好遇到,想趁机跟你谈谈合作。”
盛愿:“现在?”
“方便吗?”苏渔指着不远处的酒店大堂,“他俩坐里边喝茶呢。”
这话听着就相当气人了。一边是喝山风赶商务,一边是喝茶吹空调,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盛愿这会正好拍不了,走过去不到5分钟的路程,“去瞧瞧。”
“好呀好呀。”苏渔狗腿跟在后面,悄悄比个耶。
第三步,引诱成功!
两人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往前走,盛愿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顺道回复几条微信。
好巧不巧,安北河:[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见]
发送时间,18分钟前。
盛愿指尖一顿,不动声色瞥眼身旁。小傻蛋自认计谋得逞,此刻正一脸灿烂。
然后,又望向酒店大堂门口,四周视野开阔,唯有那棵百年青松后可埋伏。
他轻挑眉梢,“想不想要GIMS男团的演唱会门票?”
“——”苏渔猛地仰头,“要啊!”
“那就站这别动。”
苏渔反应几秒,傻眼:这就暴露了?
她纠结地看眼松树方向,又心痒难耐地想了想她的GIMS男团,最后心一横:“士可杀不可辱——”
盛愿:“再加合影签名。”
“让‘侮辱’来得再猛烈些吧!”
苏渔惭愧地重重低头,卓姐,我对不起你。
搞定小叛徒,盛愿朝着大反派进攻。
离松树不到3米时,就能看见有个身穿白色羽绒服、头戴红毛球帽、红口罩的姑娘,静静躲在树后,白色毛线手套里还团着好大一只雪球:像是个调皮的雪人娃娃。
他稳步站定她面前,抬手从高处树杈上,碾起一撮干净的新雪,静候时机。
卓然一早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感觉这脚步略显沉重。不过大伙都穿着滑雪服,料想这也是正常现象。
直到脚步声停在面前,半晌安静,“怎么不说话?”
衣领里忽然飘进几粒雪渣。
卓然以为是风,“他没空过来?”
衣领里又飘进几粒雪渣。
卓然抬手抖了出去,板脸:“盛愿,你幼不幼稚?”
“咋还恶人先告状呢?”
头顶传来男人的嗤笑声,她眉心倏地一凉。
卓然打个寒颤,抬手拂去雪渣,“那小叛徒呢?”
目前敌强我弱,不宜恋战。她作势要去抓叛徒,拿起盲杖,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毛线帽上的毛球被人拎住,不得以停脚。顺着那力道,被迫转回身。露出来的上半边脸,写满不情愿。
“不是要谈合作么,跑什么?”
“瞅你不顺眼呗,不谈了。”
盛愿好笑,“不说是我粉丝么?”
“对啊,想把你撕得粉碎。”
“……”
盛愿啼笑皆非,故意就着她手心捏碎那团雪球,“你看谁家俘虏像你这么理直气壮的?”
卓然气得扔他身上,下巴微抬,“士可杀不可辱。”
“中午吃不吃水煮鱼?”
卓然不自觉吞咽了下,气势软下来,“要刺少的,麻辣的,花椒挑掉,多放香菜。”
“成,哥优待俘虏。”盛愿帮她调整下毛线帽,“外面冷,回酒店等我。”
动作间,他指腹不经意滑过她温热的耳后,凉丝丝的,还有点酥痒。卓然不自在地偏开头,嘴巴又倔强几分:“美得你,鱼一到我们就吃。”
盛愿无声碾了碾指腹上的余热,“那你还真提醒我了,我不到,鱼不到。”
“……”
卓然无语地翻个白眼,担心他的精神状态,真是她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之一。
十几个工作人员还在等着,盛愿没作耽搁,招呼苏渔过来接人,自己则回到拍摄场地。
从始至终,他没问一句她怎么过来了。因为有些事心知肚明,她肯定不会说实话,问了也是白问。
再回到镜头前,男人像是突然灵感爆棚,几条长镜头都是一次拍过。
摄像们连连叫好,“对!就是这种感觉,有蜜恋那味了!”
有人好奇,“盛老师这是怎么找到的感觉?”
盛愿意味一笑:“粉丝的鼓励。”
拍完上午最后一条,他脱掉手套扔给福仔,头也不回地朝酒店走去。
福仔则想到苏渔提及的合作,心说,果然还得是钞能力啊!
不过这事有损盛哥形象,聪明的他不能说。
*
酒店套房,空调暖烘烘。
盛愿按照苏渔发来的门牌号和密码,开门进屋,外套还没来得及脱完,秒变人形猫爬架。
他条件反射地单手拖住,“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走过玄关,左手边的圆形餐桌旁,苏渔两人正围坐一起点喝的,头也不抬回道:“吴姨让的。”
最前方的落地窗旁,安北河正摆弄着卓然送的那架超长镜头的高倍摄像机,对准盛愿和大胖橘,“咔嚓——”抓拍一张。
男人天生喜欢鼓捣这些仪器硬件,“这相机选得真不错,成片效果很好。”
盛愿坐到卓然身旁,闲闲地纠正他,“都是模特的功劳。”
其他三人:“……”
没人再理他,盛愿也不在意,伸手去拿桌上的黄油葡萄干司康饼。
卓然听到动静,及时拍掉他手,“雪场这的玫瑰烤奶卖得不错,你等会喝那个吧。”
“高糖高脂,哥才不喝。”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卓然轻挑眉梢,笑容里透着一丝诡异。
盛愿看向旁边,另外两人也一副幸灾乐祸的夸张表情。
他啧了声,偏就不信邪:“除去生死,其他的都不叫事。”
几分钟后,服务员推着餐车来敲门。盛愿身份敏感,苏渔跑去门口接应,没敢让服务员进门。
餐桌旁,就剩两人一猫。
盛愿看向窗边,无声示意。
安北河狐狸眼弯弯眯起,手托镜头对准餐桌方向,又接连“咔嚓”几声。
卓然对此一无所知,听到苏渔关门,就起身去洗手,准备吃饭。
安北河坐到盛愿旁边,翻出排版最和谐的一张给他瞧,低笑说:“还挺像一家三口。”
照片上,卓然和盛愿恰巧都穿着白色V领毛衫,一左一右坐着,男俊女俏。盛碰瓷正跳上白色餐桌,舔着爪子,毛茸茸的橘黄色点亮整张照片。
盛愿将大橘拎下餐桌,“两口半。”
盛碰瓷扭头叼住他手指:你礼貌吗?
餐盘接连摆上桌,除了盛愿交代的水煮鱼,苏渔还点了麻辣牛油火锅、小炒肉、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椒麻鸡丝。
说是:“吃辣的能出汗保暖。”
于是饭桌上,热气腾腾。其他三人吃几口辣菜,就津津有味嘬一口冰镇的玫瑰烤奶。
盛愿独自一人温水刷菜,面容惨淡。
安北河看破没说破,暗骂活该。
卓然:“这玫瑰烤奶口味真不赖。”
苏渔开心附和:“对,解辣又解腻。”
“……”
吃饭时,四人都默契没提昨晚的糟心事。安北河主动询问起卓然的眼睛,其他两人也看过去。
“过几天再去复查。”她道。
“有光感了吗?”
“暂时没有。”卓然心态还算好,平静说:“听顾燕京他导师的意思,恢复期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再等等看吧。”
“复查约得哪天?”盛愿问。
卓然:“24号。”
“24号还是平安夜呢!”苏渔眼前一亮,“到时候我陪卓姐去复查,然后再一起过节呀。”
卓然笑着颔首,“本来想让机器人陪我,顺便测试下室外性能。正好你也总想看看,那就一起吧。”
苏渔:“好呀好呀。”
盛愿:“……”
安北河:“……”
这饭,突然就不香了。
“那天盛愿还没进剧组,让他陪着更稳妥点吧?”安北河试着挽救。
“不用麻烦盛哥。”不等卓然拒绝,苏渔先道:“有我和机器人陪卓姐就够了。”
安北河不着痕迹瞥了眼盛愿:兄弟,18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一顿饭,四人各怀心思地吃完。苏渔叫来服务员,将餐盘接连送到门口,安北河起身跟着帮忙。
盛愿懒懒靠在座椅上,一想到要被她带到大街上去遛,满脸不爽。
他抢过卓然手里的玫瑰考奶,一口气全给她喝光。
卓然是用吸管喝的,也听不见他是否有拿掉。心里像被那根吸管搅得有点乱,嘴上不忘刺他,“你不是不喝吗?”
“怎么着?”盛愿言之凿凿,“你个资本家,还敢剥削劳动人民的吃饭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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