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随口聊了会,天南海北,七拐八扯的。心照不宣地,这通谈话的内容并不重要。
起初,卓然左耳是雨打窗沿的叮咚,右耳是沉如钟鼓的磁声。
后来,左耳的动静渐渐盖过右耳,并非雨下大了,而是男人的呼吸趋于绵长。
记起苏渔之前说的“他下午早早就来候场了,连午饭都没顾得吃。”
她也就没再吵醒他,无言挂掉电话,准备也洗漱睡觉。
走到二楼,刚洗完澡出来的苏渔就“蹬蹬蹬”跑过来,“啊啊啊啊,卓姐救命!吴姨给我来电话啦!”
卓然迷茫一瞬,就听苏渔解释道:“盛哥的妈妈。”
是了,盛妈妈姓吴。
此时已接近午夜12点,这会打电话肯定是为了热搜的事,“可她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话问出口,卓然有些许心虚。难道是因为打盛愿电话一直占线?即便这样,还有安北河作为备选呢。
苏渔叹口气,蔫头耷脑地表示:“大概因为我比较好套话。”
好忧桑的答案,但卓然想笑。
最后强行忍住,“你实话实说就行啊,今晚没跟他们在一起,啥也不知道。”
“好主意!”苏渔欢快地接通电话,欢快地表示:“吴姨,我今晚没和盛哥他们在一起,啥也不知道。”
盛妈妈更惊讶了,“这么关键的时候哟,侬怎么没和他们在一起嘞?”
小姑娘又欢快地表示:“盛哥让我来送卓姐。”
卓然:“……”倒也不必这么诚实。
“哪个卓姐?”盛好爹从旁插话。
“还能哪个卓姐嘛?”盛妈妈秒懂,一个劲小声暗示他,“卓、卓、卓呀……”
盛妈妈年轻时是话剧演员,年过五十,嗓音依旧娇美温婉。
但盛好爹不同,龙吟虎啸的大嗓门,分分钟震天响:“啊——那个卓啊!”
他转而更惊讶了,“哎?她不是失踪好些年了吗?”
盛妈妈:“……”
苏渔:???
卓然本卓:“……”
话聊到这份上,出于礼貌,卓然主动打起招呼:“盛叔、吴姨,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盛好爹问:“ 好孩子,你高考后去哪了?我和你吴姨本来还想好好谢谢你来着,一直联系不到人。”
卓然语塞:“我……”
“哪壶不开提哪壶嘞!”盛妈妈小声嗔怪他一句,抢过电话,嗓音转软如蜜:“然然呐,盛愿电话打不通,我让人把盛碰瓷送侬那里去,好的伐?明早让小渔拿给他,陪在身边也能解解闷嘛。”
全程没提热搜的事,字里行间却处处是关心。这份言浅情深的母爱,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卓然报出地址,“茗景庄园5号,靠近南门。”
“哪个茗?哪个景?”
盛好爹再度插话。
他震惊地看向管家钟叔,貌似昨天盛碰瓷就是从这地方接回来的啊!有情况啊!
卓然:“怎么了吗?”
“勿要紧勿要紧,这就让人送过去,深夜叨扰侬了撒。”盛妈妈喜上眉梢,“有空来家里吃饭,阿姨厨艺可比当年进步不少嘞。”
当年厨艺就很好,被喂胖三四斤呢。
卓然莞尔,“好,有机会一定去。”
等她一挂断电话,盛好爹顿时暴跳如雷,气得将抱枕砸出多远,“臭小子!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入赘了???老子同意了吗?!”
盛妈妈瞟他一眼,乐滋滋去睡美容觉了。既然有卓然在,那她这当妈的还发愁啥呢?
钟叔也看他一眼,笑眯眯去找猫包装猫。可既然已经有那位卓同学了,还有必要再送盛碰瓷吗?
*
小红楼这边
一挂断电话,苏渔也各种转圈瞧,“卓姐,你和盛哥爸妈居然都认识?”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滴?
一般同学会认识对方父母吗?
几率很小。
那什么情况下会认识呢?
emmmm……
“高中见过。”卓然不欲多谈,转移话题:“送猫的事,跟他们说一声吧。盛愿电话打不通,你记得打给安总。”
说完,就慢慢拐进衣帽间,摸索着取出换洗的衣物,以及要铺到客卧大床的干整四件套。
苏渔是个乖宝宝,有人吩咐就会去执行,注意力被成功带偏。
她打到安北河私人手机上,“我明早带着盛碰瓷,去哪找你们汇合哇?”
视频那头,安北河躺在放平的迈巴赫棕皮座椅上,“明天继续陪着你卓姐吧。我们在去滑雪场的路上了”
说完,修长手指掩面,浅浅打个哈欠。他眼中蒙有红血丝,依旧不吝于微笑。
苏渔也跟着打起哈欠,单手揉着困顿的眼睛,“今晚就出发了么?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滑雪玩呢。”
嗓音变得瓮声瓮气,微拖的尾调里伴有浓浓依赖的鼻音,黏人呼呼的。
安北河隔着屏幕,指腹不自觉抚了抚她眉眼,“这边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就直接过去了。你俩不用再惦记,早点去睡。”
然后,又不忘叮嘱:“在人家做客要懂事,不能添乱。改天我再带你单独去玩,好不好?”
车窗外有光影闪过,映着他温柔俊美的侧颜,映着他胸口甚为抢眼的海绵宝宝胸针,熠熠生辉。
“好的叭。”
挂断视频,苏渔跟去衣帽间汇报。
蜜恋最后一场广告定在明天拍摄,人设是“滑雪教练”,所以去了临省的露天滑雪场。
卓然知道这事,但也忍不住核实:“连夜出发?”
“唉,得凌晨3点到那边了。”
苏渔有点心疼,“盛哥从早上6点就起来赶行程,这一天真是比驴都抗造。估计是为了顺便避避风头吧。”
卓然越过她不甚恰当的比喻,抓住关键词:“热搜都已经撤掉,怎么还要避风头?”
糟糕!
苏渔忙捂住嘴,大哥不要她多说的。
可她又不会撒谎,这可怎么办?
卓然的智能手机已修好,倒也不逼迫小姑娘,直接自己上网检索。
原来,新一波热搜再起。
傅禹还在买通稿,抹黑盛愿输不起。
评论区,大粉头们不遗余力地挑衅:[要是我们禹哥真是劣迹艺人,都能获奖,那盛愿得有多不堪?]
气得盛愿的粉丝们去讨伐酷潮TV,评奖有黑幕,要求给个说法。
但酷潮TV的官博一直在装死,迟迟没有回应。
傅禹的粉丝一看,气焰更嚣张:[之前盛愿获奖,其他提名演员可从没讨要过说法。说来说去,还是盛愿输不起呗/竖中指]
热度没之前那么高,但听着也挺恶应人的。卓然皱眉,“安总的态度是,沉默冷处理。”
苏渔见瞒不住,只好坦言,“我哥在工作群里说,耍大牌的热搜算是成功叫停。但评奖结果已定,事实不可逆。”
她语气低落:“酷潮TV那边大概率会推脱说某个工作人员的失误,私下里不疼不痒地道歉,明面上只能吃哑巴亏。”
卓然眉心皱得更厉害,“就没其他解决办法了?”
早前傅禹去办公室骚扰时,她拿手机拍视频只是虚晃一下,没想真跟他计较。
现在想想,他可配不上她这份宽容,这种人渣合该好好教育,以免祸害社会!
“害,娱乐圈的潜规则嘛,我哥他俩早就习惯了。”
苏渔故作轻松地说,努力想宽慰卓然,“这几年盛哥咖位提升,已经好多了。听我哥说,他俩刚单干那会才最难熬。”
难熬到吃着抗过敏的药,喝到胃出血,胃溃疡。
卓然眉心散开,心又揪在一处。
她没有章法地摸索着柜橱里的床上四件套,“既然难熬,为什么还要单干?”
“听说是,当时的经纪人冒用盛哥账号发了条微博。后来盛哥暴怒,一气之下就解约了,赔偿好多违约金呢。”
“一条微博能有这么严重?”
卓然起初没放心上,随口问。
然后就听见:“不清楚。我那会在读高中,还没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事。”
有什么触目惊心的画面,从她眼前忽地闪现而过。卓然动作僵停,迟疑几秒:“高二?”
苏渔回忆:“咦?好像是哎。”
卓然心跳漏了一拍,苏渔上高二盛愿读大二,正是他昔日女同桌被扒出来的那年。
会是巧合么?
她没再问下去,身形仍僵在那。窗外夜风呼啸,在耳边惊起阵阵嗡鸣。
“卓姐?卓姐!”苏渔凑过来,连唤她好几声,“这四件套是给我用的吗?粉粉嫩嫩的,我好喜欢。”
好半晌,卓然从凌乱的思绪中找回声音:“……对的,拿去早点睡吧。”
苏渔接过四件套抱在怀里,却是没去睡。她瞧着,卓姐好像还是不怎么开心呐,忽然灵机一动:“卓姐,你喜欢滑雪吗?”
“还行。”
“要不我明天再带你去‘仙云雪境’散散心吧,盛哥他们也在那,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卓然此刻的境况,并不适合谈论娱乐活动。然而,听到“仙云雪境”四个字时,她注意力变得集中些,“他们去的那个滑雪场。”
苏渔观察着她,歪头疑惑:“卓姐也去过?这滑雪场最近几年才建成,你不是一直在英国吗?”
卓然轻牵嘴角,“高三。”
“你们读高三的时候……那是滑雪场开的第一年耶!”
“是啊,第一年。”
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滑雪。
“那刚好,明天你还能故地重游。”苏渔开心地鼓动道。
卓然若有所思,没应也没拒绝。
“去嘛,去嘛。”苏渔摇着她胳膊撒娇,坏兮兮出主意:“咱们明天偷摸去,先不告诉他们。到时候偷袭扔雪球,吓他们一跳!”
卓然被小家伙逗笑:“好主意。”
苏渔见她卓姐笑了,心里就踏实了。等把盛碰瓷从钟叔手里接到后,就困到不行地一头扎进暖烘烘、软乎乎、香喷喷的被子里。
卓然则先去泡个热水澡,收拾整齐后,也辗转躺靠到床头。
“咕咚!”床尾塌陷一块,然后有个不认生的毛茸茸物种,沉甸甸踩在她身上一路跑到床头,蹭啊蹭。
卓然勾唇揉了揉它,掀开被角,盛碰瓷麻溜钻了进去,很快自动播发起BGM。
她一手rua着,一手点读微信消息。
期间,顾燕京将通话录音download好,转发过来。
卓然备份后,默了默,上网检索起盛愿的百度百科。
与印象中一致,他大二即成立个人工作室。
当时以为是他业务精湛,后来通过顾燕京才知,是盛愿和经纪公司闹崩了,但原因不详。她只推测着,既然没遭封杀,说明是对方不占理。
直到今晚,结合苏渔的讲述……
智能手机郎读不等人,页面继续往下滑,来到盛愿单打独斗时期的资料介绍。
影视资源明显下滑,咖位瞬间跌回谷底。后来疫情闹得正凶,他接拍到很多角色,啥番位都有。
本以为是他恰巧被困影视城,顺手救场。现在想想,他莫不是以命相搏、换取曝光的机会?
好在天道酬勤,他靠着多部剧刷脸,积攒大量人气和演绎经验,终在大三出演网剧男一。
凭着精湛业务水平,和冷傲帅气长相,一举出圈。
网剧定在暑期档播出,那会正值卓然大二期末考试。
无论在图书馆还是餐厅,无论是华人还是外国学生,都对这部剧津津乐道。
身为同桌的她,当时百感交集。
一边欣慰他追梦成真,一边丈量不清两人渐行渐远的距离。原本,他们曾坐得那般近。
现如今,卓然亦是五味杂陈。
理智分析,苏渔口中的微博与她记忆中的,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同一篇。
可在医院遇到私生粉那天,和他争吵、下逐客令的狠话,已不受控地回响在耳畔。
直觉告诉她,她可能真的误会了那个大男孩,那个哪怕只争取到一次艺考机会、也会放弃上海人脉圈子而孤注一掷考去北京的大男孩。
真有那么一个人,在他心里的份量,足矣胜过梦想。
在暗潮汹涌的黑暗中,卓然枯坐半晌,心口像窝着团乱麻,一时不会理不清头绪。
手指漫无目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盛碰瓷的胖肚皮。
后来发现,她每戳它一下,它就舔她手指一下,次次有回应。
这小东西约莫成精了,还怪会提供情绪价值的。
卓然欣慰地弯了弯眼角,“那些年,还好有你陪在他身边。”
*
次日早晨7点,魏祥搂着温香软玉,正在暖洋洋被窝踏实睡着。
昨晚虽然被安北河抓个正着,但也不至于影响他睡眠。只等正常上班后,随便推个工作人员出去背锅,奖项的事也就搪塞过去了。
他就不信,盛愿咖位再高,还敢跟整个酷潮TV撕破脸?
至于粉丝们的质问,在他眼里更是一群无头苍蝇,瞎嗡嗡几天也就消停了。
“嗡嗡嗡!”
床头手机忽然尖锐叫起,魏祥迷迷糊糊抓到耳边一听,脸色突然刷白,整个人瞬间就醒了。
他腾得坐起身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对电话那边点头哈腰,连连应是。
电话挂断后,魏祥赶忙拨通孙蓓蓓的电话,按键的手指都在抖,“盛愿他认识电视局的人?”
“他刚出道那会混得那么惨,不像有人的呀。”可魏祥语气明显不对,孙蓓蓓狐疑:“怎么了?”
“就在刚刚,电视局督查人员电话打到公司,”魏祥吞咽了下,“说是收到群众举报,酷潮TV对评奖弄虚作假!”
“有没有可能是普通群众举……不对!”孙蓓蓓声线一变,直接自己否定了自己。
昨晚10点结束,到今早7点,电视局都没上班。
除非领导授意,否则哪个神经病会TMD加班看举报信?!
可人家勤于工作,秉公处理,评奖本身又确实掺水,一查一个准,你酷潮TV还能说出个“不”字?
魏祥当然也想得通这点,厉声催促:“盛愿是你让我黑的,傅禹也是你想捧的。事到如今,你最好给我个善终的交代,否则最后咱们谁都甭想好过!”
“你别急,让我想想……”
孙蓓蓓比他还心烦,窗外路过的嘈杂汽笛声吵她头疼,也不得不竭力稳住他。
争分夺秒,她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难道,是卓然?
事件一干联系人里,只有卓然的舅舅从政。
“可她不是,早就和她舅舅断绝关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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