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纪与按着跳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宋庭言,滚回半山去!”
回答他的是宋庭言的一声虚弱的——“想吐……”
纪与立马把摸索着按开指纹锁,把醉鬼扔进门,“敢吐地板上,我跟你没完!”
他一瞎子,根本没法收拾。
醉鬼挺乖的,没吐。
但自从被纪与扔进门后,便悄无声息。
纪与摸着进厨房,倒了杯水,却不知往哪儿递,“宋庭言,出声!”
“嗯。”宋庭言应道,“在沙发。”
纪与过去,摸着茶几边,把杯子放下。
宋庭言半靠在沙发,手里缠着刚解下来的领带,他拉过纪与垂着的手问,“谁的杯子?”
“还能是谁的?”纪与反问。
“谁买的?”
“迟西。”
宋庭言“嗯”了声,就着纪与的杯子喝了半杯水。
他喝过酒,没法吃药。
好在烧得不是特别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纪与给他拿了条薄被,扔了个抱枕给他当枕头。
床还是上次台风天他睡过的沙发。
宋庭言醉了酒不太闹。
当然,纪与打心眼里觉得他压根没醉。
这人无非就是想借着这点酒劲,这点烧,赖着跟他回家。
他心知肚明,但不拆穿,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没那么清白罢了。
“纪与,有睡衣吗?”宋庭言叩门,在门外问。
门开下,屋里一片黑。
宋庭言抬手开了灯,“啪——”的一声,纪与心头跟着一跳。
鬼使神差,他冲人解释,“看不见后,就不怎么开灯了。”
盲眼垂下,不住眨动,显得无措,
宋庭言站在门外,看着他。
灰色的拖鞋跟天蓝拖鞋之间只隔着窄窄一根金属压条。
沉默过后,灰色拖鞋往前一小步,顶住了天蓝色拖鞋。
“当时,怕么?”
发烫的手掌盖上他的半张脸,指尖抵上他低垂睫毛,轻轻拨动。
“不是一下瞎的。”
纪与闻到宋庭言身上的酒气,不难闻,更多的是葡萄酒留下的发酵果味。
他咽了一下喉咙,“一开始有点,后来也就那样了。”
知道迟早会完全失明,知道无可逆转。
每天醒来,无非是在维持前一天的视力和失去多一点视力之间徘徊。
索性,他病变的速度不算快,给他留了一年多。
该说时间是宽容的吗?
至少不是一下瞎,让他措手不及,至少给他留了时间,处理好很多事。
可又是残忍的吧?
这样一点一点剥夺,将人拉向无边黑暗,每一分每一秒的崩溃与凌迟,只有纪与自己知道。
“怎么发现的?”宋庭言又问,呼吸重了些。
纪与想象不出他现在的表情,到底是怜悯还是……
很轻的一下撞击,宋庭言压了下来,额头抵住他,“纪与……”
他声音哑得发颤。
纪与轻叹一口,“三年前的九月,下了一场大暴雨,我半夜起来关窗。开了灯,但眼前怎么也看不清。”
“我以为是自己睡觉的时候,用手盖着眼睛压得久了。”
可他缓了许久,眼睛也不见恢复。
他不断地揉。随着吵人的夜雨,他的动作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粗鲁。
他又去找药箱,从里面翻出眼药水来滴。
不过几个小时,他用光了三支滴眼液。
可没用,他的眼睛依旧糊得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纱。
之后便是无助地枯坐。
清早,迟西接到他的电话,从床上跳起来,洗了把脸冲来带他上医院。
做了一些基础检查,还有一堆预约待查项。
迟西让他先别急,“估计是结膜炎啊角膜炎之类的,我之前也得过,也是这样。”
暴雨过后,天气好得不像话。
天空碧蓝如洗,所有的景都是那般明艳。
纪与不说话,只闭上了那双被他揉得血红的眼睛。
他的世界,正在扭曲,所有的一切仿佛被捏在了一起的橡皮泥。
失去了它们原本的轮廓与界限。
从那一天起,他再没看清过这个世界了。
“多……久?”宋庭言的嗓子彻底哑了,他的睫毛在颤,颤得像是要哭。
“一年多。”纪与回答,“算挺久了。”
他笑了一下,“其实完全看不见的那天,我还挺轻松的。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等着那一刻。”
“嗯。”
噼里啪啦——
外面又下雨了。
纪与回过神。大抵是今天宋庭言醉酒又发烧,让他生出些许软意,所以才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
只是失明已经成为事实,那些日子也已过去,倒也不必教他再心疼了。
纪与小退半步,找回最初的话题,“你不是来要睡衣的么?”
“橱里,自己找。应该有新的。”
“好。”
宋庭言越过纪与去找睡衣。
一开始纪与还能听见他翻找的声音,但隔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了。
纪与疑惑:“宋庭言,找到没?”
“没。”宋庭言回答。
“没有?”他记得上次迟西给他买过一套新的,“你在下面抽屉再找找?”
“纪与……”
“嗯?”他摸着墙过去,停在那人面前。宋庭言似乎正坐在衣橱里,“怎么?”
下一秒,腰上骤然被人圈住,发烫的额埋在他的腹部,哽咽出声——
“纪与,我有些……难受。”
“……”
“让我……,抱一会儿。”
——
第二天一早,迟西来接纪与。
进门没看到人,以为他哥又睡过头,直接推开房门进去捞人。
“哥,快起来了,今天要去UNIY……”
话音骤然一卡,迟西隔了几秒,才于震惊中缓慢吐出后面几个字眼“——的实验室……”
咕咚,他咽下一口口水,同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位打招呼,“宋总……早上好?”
“我哥……呵,”迟西嘴角抽搐,“还没起吗?今天实验室,他、他还去吗?”
纪与一夜没睡,正是暴躁的时候,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
宋庭言看他一眼,帮他撤下一些被子,好让他呼吸。
“今天就不去了,你跟我秘书联系下,给我也请个假。”
迟西:“……?”
这对吗?他打电话给UNIY总裁的秘书,给UNIY总裁请假??
这关系能对吗!???
这俩昨天这么激烈吗?今天一个都起不来???
宋总,到底是酒后乱性了?
宋总没有酒后乱性,他是酒后高烧了。
一度烧到39度。
偏偏不能吃药,纪与只能给他物理降温,酒精擦拭,冰袋冰敷,喂他多喝水排毒。
宋庭言醉酒后烦人,醉后发烧更烦人。
还脆弱。
昨天坐在衣橱里讨拥抱,抱完问他,有没有找过他。
“……”这种玛丽苏情节,真是让人咬牙的恨。
但这人声音哽得厉害,听上去真要哭了。
能咋办?还是得回答。
但纪与挺无情的,回答没有。
宋庭言不说话了。
纪与觉得挺好笑,反问他,“那你呢?小宋少爷。”
宋庭言也回答没有。
“你让我别找你,说你回来会来找我。”
这话现在听着咋这么欠?
但当时纪与想好要出国寻香,说白了就是到处流浪,所以才让宋庭言别费那个劲儿找他。
“挺单纯啊,宋庭言。”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真好骗。”
傻子一样,一等七年。
“一共被人骗过两回。”宋庭言说,“第一次,差点没了命。”
纪与表情一顿。
“第二次呢?”
“第二次……”
是真要了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这对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