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纪与蒙着被子看似睡得天昏地暗,实则梦里都是宋庭言的身影。
以至于被宋庭言叫醒时,满脸不爽。
他盖着眼睛,带着脾气问那人,“宋庭言,你有完没完?!”
宋庭言半跪在另外半边床,俯身下来,双手扶着纪与的肩。
被凶了也还是温温柔柔喊他起来吃饭。
又在他的耳后啄了一口,那温存劲儿弄得纪与有些宕机。
来不及发作,宋庭言的声音再次贴着耳朵传来,“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起来吧。”
纪与重新拽上被子,闷闷留下一句,“要你管。”
瞎子的世界是永夜,睁眼闭眼没什么差别。
何况眼下气氛莫名暧昧缠绵,像是某种在一起后的日常,纪与适应不了,想要继续在被子里当鸵鸟。
宋庭言不让,扯下被子,将他半抱起来,往他背后卡了个抱枕,以防他再瘫回去。
纪与烦他,他昨晚为了照顾这人没怎么睡,刚才那一觉睡得又零碎,眼下起来生出些许眩晕。
如果家里只有他自己,他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偏偏来了这么个衰神。
“宋总准备赖到什么时候?”纪与穿着宋庭言递来的衣服,踩上宋庭言替他摆到脚边的拖鞋。
一边享受宋庭言给的服务,一边要赶人走。
宋庭言对此的回应是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宋总,咱能不能别这么无赖?”纪与气笑了。
宋庭言没回答,而是捉住了他的脚踝,他刚从被子里出来,身上还热。宋庭言的手却冰凉,激得他一缩。
“宋庭言!”
宋庭言从喉头应了一声,说:“我病还没好。”
纪与:“……,那你回半山养去!”
下一秒,宋庭言的气息近了,一股难言的压迫感自下而上袭来,逼迫他后仰。
接着身边的床面微微凹陷,纪与知道是宋庭言压了上来。
本想对抗,但刚睡醒身上没什么力气。
眼睛也看不见,手往前一推,擦着宋庭言的肩膀推了个空,接着自己重心不稳栽回了床上。
柔软的头发凌乱地打在脸上,让他有一种被人欺凌的屈辱。
他偏过头,胸腔起伏,低声警告,“宋庭言,你别太过分!”
那人呼吸就在正上方,随着心跳一点一点压下来,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可那人没吻他,而是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锁骨,双手收紧了他的腰。
眷恋又依赖的姿势。
微烫的呼吸落下来,惊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瞬,一切由他而起的剑拔弩张全都溃散成那人恳切的一声——
“纪与,对我好点吧。”
-
纪与觉得宋庭言就是个演员。
先演到他心软,然后再得寸进尺地入侵他的地盘。
他缩在沙发,压着火气一声声重重呼吸,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着。
他家的大门正敞开着,穿堂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接着耳朵里的声音就多了起来,有电梯到达发出的“叮——”“叮——”的提示声,有一波又一波的脚步声,有拆包装的撕拉声,有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声。
还有宋庭言和管家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声!
管家:“少爷,家具都已经包好了。沙发需要换吗?”
宋庭言回身看了一眼缩在沙发上的人,说:“他不准我换,算了。”
管家颔首,“之后工作日每天的八点半,司机会带厨师上门过来准备早餐。不知纪先生有什么忌口?”
宋庭言吃不准纪与的口味,于是说:“等他消了气再问。”
半个小时,所有的工作完毕,管家带着一行人撤退,只留下今晚给他们做饭的厨师。
“宋庭言。”纪与抬起头,看向宋庭言的大致方向,他的视线随不过来,无神的双眼显得死板割裂,“这是我家。”
“用不着你多此一举,也别这么矫情行吗?”
他不是故意找茬,是真这么觉得。
这次管家带人上门来,不为别的,就为把家具的边边角角包上防撞贴。
他虽然瞎,家里总还是走得明白的吧?
宋庭言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是看不起他自己能活明白?
宋庭言坐过来,给他找了根毯子裹上。
“没看不起。也没矫情。”宋庭言拉着毯子的两端,让纪与面对他,好脾气的回答,“但能不受伤就别受伤。”
纪与不耐烦蹙起眉,“这是我家!”
“嗯。”宋庭言轻快嗯了一声,撩起纪与的裤腿,对着他小腿上的一片淤青按下去。
纪与:“……”
宋庭言:“现在觉得有必要了吗?”
人怎么能欠揍到这个程度?纪与想不明白。
纪与原以为宋庭言只是矫情的让人过来调整家具,直到他回房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伸手摸到的是一排西装……再顺着衣服往上摸到衣架和横杆。
脑子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移动衣架???
“宋庭言,你这是打算赖我这不走了?”
纪与瞪着盲眼回身,也不知道对着哪里就问。
宋庭言不知廉耻的“嗯”了一声。
纪与忍无可忍,“滚回你的半山!”
宋庭言像是在等他的这一句,立马接上说,“回不去。”
纪与:“为什么?”
宋庭言站在沙发这边,没走近,隔着点距离望着他,情绪稳定地回答他的问题,“跟妈出柜了,被赶出来了。”
“所以半山,回不去。”
纪与怔在原地,盲眼颤了又颤,定不准焦点,一下下眨着,一脸茫然失措。
“你说什么?”他哽着喉咙艰难出声。
宋庭言复述一遍,一字不差。
全是中文,但纪与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板下脸,无神无光的盲眼微微抬起,显出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暗来。
“宋庭言,别在这件事上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宋庭言走近了,脖颈微垂,眼神落在他的睫毛上,他重复,“我没有,纪与。”
纪与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地加速。
睫毛随着呼吸颤抖着,无法感光的瞳孔细微地收缩。
多荒唐?
宋庭言怎么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可他一边觉得荒唐,心里又竟隐隐有另一种情绪跃动着,在对抗着此时的焦躁。
独自寻香的那几年,他过得不算太好。
陌生的国度,不同的语言,老旧的出租屋,形单影只的自己。
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些以前的事。
那个年纪,谁能不矫情?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便会在脑子里给他和种树的续写结局。
现实里没法圆满,梦里总行。
但即便是做梦,他都本能规避掉了宋庭言“父母”的存在。
那个时候,他尚且健康。
如今双目失明,成了出门在外会被让座需要人帮忙的残障人群。
这种差距横亘在眼前,他便越发不敢想。
他总在把宋庭言推远,总想跟他撇清关系。
没成想,宋庭言釜底抽薪,把问题撕了个粉碎。
“我说了,别开玩笑。”
他还是不信。
宋庭言碰了碰他严肃的脸,而后掏出手机,点开语音。
阮玉玲带着怒气颤抖的声音传出,“你自己好好想明白应不应该这么做!”
“其他我都可以依你,但这事不行!”
“想不明白,你就别回来了!”
纪与再次遭雷劈似的呆了半晌,他咽着喉咙,“什、什么时候的事?”
宋庭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今早,你还在睡。”
阮玉玲听说昨天酒局,宋庭言喝醉后未归,不太放心自己儿子的状况,打来电话关心。
问他在哪儿,有没有不舒服。又问他一大早给管家派了什么活。
话问到这个程度,宋庭言听出她的意有所指。
知道自己瞒不过,当然他也没想瞒,便和阮玉玲出了柜。
阮玉玲知道是一回事,听儿子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沉默半晌,阮玉玲问,“是之前那个?”
当年一瓶廉价香水就差锁进保险柜,能让宋庭言这么珍而重之的人能有几个?
何况最近宋庭言的动向里都有纪与,当妈的如果一点不知,那才真是贻笑大方。
“他叫纪与。”宋庭言答到。
阮玉玲对这个名字其实没什么印象,但当年那位少年司香师的模样,她倒是还隐约能想起一些。
长相干净乖巧,一双眼睛尤为出挑,好似一切的情绪都能被这双眼睛表达出来。
如今失明,教人不禁有些惋惜。
可心疼、怜惜终究不是感情,也不能成为感情。
阮玉玲:“很多事,我不必说,你自己明白。”
他们生活圈子不同,身份也悬殊。当初宋庭言得不到,所以一直念着、想着。
但感情不是光靠想象就能圆满,也不是凭借宋庭言的一意孤行就能在一起的。
生活是生活,不是童话。
这一点,反而是纪与比宋庭言更明白。
他眼盲,生活有多难,他再清楚不过。
要跟他这样一个盲人在一起,又会有多少麻烦再等着?
他不敢深想。亦不敢妄想。
阮玉玲也不得不提醒宋庭言:“你得想好以后。”
豪门里多的是身不由己出卖自身价值的商业联姻。
宋家站得足够高,不用去淌这趟浑水,但也因为太过瞩目,到时候冲他们来的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宋庭言捏着手机,垂下眼睑,他立在阳台上,吹着风。
隔了几秒才回,“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因为得不到。”
“妈,我是真喜欢。”
说来也怪,他们当初确实没有多少暧昧值得留恋。
一次拥抱,一个吻便是全部了。
可这人就跟扎根在自己心脏上了一样,平静七年,再见时,又掀起波澜。
阮玉玲笑他好骗,挂了电话,又深刻反思自己当初是不是太任由宋婷汐宋庭言自由生长了,以至于让他们两个全都行差踏错。
反思完,她给自己老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你儿子出柜了。”
宋明锐没听过这个词,“什么?”
阮玉玲:“哦,就是你们宋家要绝后了。”
宋明锐:“………”
至于阮玉玲的那几条语音,不过是意思意思帮帮宋庭言。
毕竟宋庭言求她这个母亲的机会可不多见。
宋庭言:“妈,能不能求你帮我个忙?”
阮玉玲扬着调子哼出一声,“嗯,什么?”
宋庭言笑着回身看了一眼纪与关着的房门说——
“请您把我……”
“赶出半山。”
复健一下。
但后面不用等哈!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再坐起来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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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出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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