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阿池。”
卢克的手在眼前挥动，池南昼回过神起身，“抱歉，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你慢慢吃。”
池南昼快步离开，他不愿想起这件事，后悔二字好像在提醒他，林青眠不会为他停下脚步。
他接受不了成为林青眠生命中的一个普通过客。
从那天后，池南昼工作量越来越多，接连快一个月里没有片刻愿意停下来的意思。
一天午后，卢克敲着池南昼的办公门，他知道自己那天问了禁忌的问题，现在也不打算主动去提起“林青眠”这个人。
只是看池南昼逼自己逼得狠，还是不忍心劝上几句，毕竟大病初愈没多久，天天泡在办公室算怎么个事。
“cyan，我来送实验数据报告。”
门内没人应，卢克自顾自得推门而入。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池南昼躺在地上，脸色十分不好。
“阿池，阿池。来几个人，cyan晕倒了，快，送他去医院。”
池南昼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睁眼就看到妈妈神色紧张地望着自己。
夏曳未开口，池南昼就抢先说着：“我没事，低血糖而已。”
“没事没事，你总说没事，接二连三得进医院还没事。赵爷爷怎么说的，叫你不要过度劳累，你倒好恨不得天天住在公司里。”
“妈妈，过段时间我一定要飞中国。”
夏曳愣住，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儿子漏出这样的表情。
面容忧愁满布，一点都不开心。
她和爱人工作忙，在池南昼的成长上也多加疏漏。但池南昼从小到大没有耍过任何小性子，反而在他们工作加班忘记池南昼的生日时，池南昼也从没表示过任何难过，他总是笑脸相迎接。
池南昼过分懂事，任何事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能做到面面俱到，贴心，乖巧听话，为他人考虑这些都是他被夸到大的话术。
夏曳这才意识到池南昼他在难过，似乎头一次在她眼前面前卸下了懂事的外壳。
“阿池…”
“妈妈，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我一直没和你谈过做这个项目的初衷吧。我身边有患病朋友，他很痛苦，只能通过不断的伤害自己来缓解这种感受。而抑郁症是高发，低治疗的一项疾病。如果要他反复被折磨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我不要他痛苦。”
夏曳看着儿子伤心的神情，不知怎的仿佛看到搬到瑞士的第一天。池南昼坐在秋千上对她说，“妈妈，我不要痛苦。”
她以为池南昼是因为肺癌感到疼痛，轻声哄着：“手术排到了三天后，阿池我们先吃药，很快就不疼了。”
如今两幅画面重叠，夏曳总觉得于心不忍，她斟酌了话语开口说：“回中国可以，但是今天不准去公司了，等吊完这几瓶葡萄糖，再好好回家睡一觉。任何事留到明天再说。”
池南昼这时听话，不稍片刻难得放松地睡着了。
他睡到日落时分，醒过来时夏曳收了手机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
临走时夏曳突然问了句：“阿池，你的那个抑郁朋友是不是…”话说一半，手机震动音打断了她。
池南昼看她和发完消息后就摆摆手朝他笑着，“没事，回家吧。”
第二天一早，当卢克看见池南昼又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吧阿池，你昨天都进医院了，今天就来上班？”
“我没事，昨天谢谢你卢克。”
卢克抱拳，“得，工作狂。”他头扬了扬，示意池南昼看桌上的报告：“之前那300台样品设备使用反馈率为83%，超过八成以上的人使用下来抑郁症缓解效果显著。随机试验对照组也证明了治疗的有效性。”
池南昼翻看报告，朝卢克点点头沉声道：“卢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后续产品上市执行拜托你盯。”
池南昼虽然作为项目的主理人，但是很多流程都是卢克跑下来的。
“行，分红的时候别忘了包个大红包给我。”
接下来池南昼和卢克又谈了些公事，卢克走后，他独自在办公室里继续工作一直忙到黄昏十分，他闭眼捏了捏晴明穴，得到片刻休息。
“池南昼，再见。”
铃铃铃——
手机铃刺耳地响起，池南昼突然惊醒，他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而那句林青眠说再见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回绕。
他起身去小房间用清水摸了把脸，此刻心里的余悸还未消，电话铃声又响一遍。
池南昼疲惫开口“喂，赵岱。”
赵岱：“林青眠状态非常不好。我担心他有自杀行为。”
池南昼寒意渗透全身，几乎片刻手脚冰凉起来。
冷，好冷。那冷意如坠冰窟般，似乎要把人的血液冻结成块。
池南昼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和赵岱打完电话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公司的。
等他彻底回过神来，在凌晨2点已经坐上了从苏黎世飞中国的飞机，途中转开罗，前后20个小时才到云市。
次日晚上10点落地之后他没有半点停歇，机场连着客运站，池南昼立马去买到云城的票。
“小伙子，今晚雪下得太大了，去云城那趟客车下午就停运了，最快只能明天赶早班车了。”
“我可以加钱，我今晚很急，必须到云城。”
“加钱也开不了，路况不好，雪夜开车有生命危险。”
“那租车呢，我自己开。”
“不行不行，小伙子你怎么不听劝呢？今晚雪下得猛，开车有生命危险。没人会愿意租车给你的……”
站台师傅劝告声不休，池南昼直起身体，发呆地站在原地，嘴里小声说着：“我得快点到，我必须到。”
“哎哎哎，小伙子别哭啊，多大点事。我刚刚联系到一个货车司机凌晨3点经过这儿去云城送急货。你要坐不 ？”
池南昼揉了揉眼睛，“坐，谢谢师傅。”
货车在雪地里撵出轮印，一盏盏路灯照引着车辆消失在路尽头，池南昼到云城后已是清晨7点。
根据赵岱所说，林青眠回了老家，而池南昼很快就找到了9年前那套林青眠买下的房子。
池南昼握拳尝试敲门，但没人应。
电话打了不下几十遍，传来的全是关机提示。
他实在没办法，边用力敲门，边着急喊着：“林青眠！林青眠！”
虽然在门外没有闻到煤气，烧炭味让他放心了一些，但池南昼还是用肩膀大力去撞木门，他要赶快见到林青眠。
“别撞了别撞了，小林不在家。”
池南昼看着眼前拎着菜的中年妇女，赶忙询问：“林青眠去哪了，您有看见吗？我是他朋友，联系不上他。”
妇女挠了挠头，“早上我出门买菜的时候碰到小林外出，好像说去给妈妈扫墓。往那边走了。”
妇女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池南昼连忙道谢，顾不得疲累立即往山里赶。
云城是个小镇，以山而建。镇上唯有一所中学名头打得响，因此每年转校来的人络绎不绝。池南昼之前在市里上高中，后来父母因为长期出差就把他托给在云城居住的表姐，故在高三那年转来华江六中。
快10年没来，镇上变化较大，很多自建房都拆迁重建小楼房。
如今时过境迁，池南昼脑中尚存的记忆似乎只有高三那年。
风雪呼呼吹，曲折蜿蜒的山路好似走不到尽头。连续两天赶路，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已，池南昼此刻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他随手捡上地下的枯树干，勉强用做支撑。
走了20分钟，池南昼望着四周的寂静山林，变得害怕起来。
他始终控制不住的在想，找不到林青眠怎么办。
这里群山环绕，不见人迹。加上雪天路况复杂多变，他不敢去想来迟了的每分每秒后，会造成让怎样让他承受不了的后果。
终于在又翻过一座小山丘后，池南昼发现附近雪地里留下了人的脚印。
他没有停留，撑着身体循着那脚步快步跑着。
骤然，池南昼停下脚步，愣愣地站立在原地。
许是刺骨的寒风吹得猛烈，池南昼颤抖着迈出脚步，可没走几步，他竟直直的扑倒在地。
这一扑，池南昼好一阵没反应过来。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远处，林青眠好似了无生气般安静地躺在大树下，那日思夜想的人现在离他这么近又那么远。
这一切都太刺眼了，池南昼瘫软在地，犹如被抽筋剥皮一样，他感到全身都在痛。
须臾，他双手撑地低头看见被鲜血染红的雪地，才惊觉自己在流鼻血。
池南昼胡乱摸过脸，血痕在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记显得狼狈不堪。
尽管没力气，池南昼还是强撑着移步到林青眠身旁。
他跪坐在地，那双被血色染红的手颤抖着伸出又缩回来，他无法去触摸林青眠。
因为他恐惧地认为那会是林青眠死亡残酷现实，于是他先小声尝试呼唤：“眠眠。”
可天地间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静默。
池南昼捡起地上一旁歪倒的空农药瓶，终于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悲泣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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