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跑过去抱住她，力气大到就像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她已经尽力忍住不哭，可一开口声音中的酸涩又怎么忍得住：“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可你还是发现了。”祁乐叹口气无奈地笑笑。
不幸的是她谋划了一个月，却被自己的爱人用一个星期就撞破了。
幸运的是她不用再强迫自己挣开南安的怀抱，顺势把头后仰靠在她肩上。
真好。她在心里喟叹。
“那要是我没发现呢？”
“那我正好可以做一辈子的负心人，一辈子的骗子。”
“你真的……你真的好狠的心。”南安头埋在她的肩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气，“我倒是宁愿你没有骗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姐姐，和你相处过的这些年我就骗过你这一次。”
就一次啊，为什么就和生命挂钩了呢？
祁乐转过来看向南安眼中只剩忧郁和无奈，南安这才发现她已经瘦到脱相，一看就是生了重病的人。她终于懂了祁乐脸上越来越浓的妆，可她和自己在一起了这么久居然都没被发现，自己真是一个蠢货。
她的太阳就要熄灭了，想到这南安哭的更凶了，但仍旧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哽咽。
祁乐用一只手帮南安擦眼泪，另一只手夹着的烟她一口没抽。她还没来得及抽，南安来的太快了，她暴露的太早。
她不该舍不得，不该住在这里，不该故地重游。
“你……你进去。”南安抽咽着说，顺手抢过祁乐手里的烟，叼到自己嘴里。“外面太冷了，让我一个人待会。”
祁乐没动愣愣的看着她，南安直接把她轻推进去，关上阳台的门，靠坐在地上抽烟。
那根烟风抽了一半，南安抽了一半，抽完以后南安又拿出自己的烟开始抽。
要是自己不去江边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现？是不是就不会找到这？
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碰巧租房的时候这间就空着，碰巧那天心不在焉就撞到了，碰巧就被她撞到了。
命啊，都是这无端的命，不讲道理的命。
她们都将彼此视为希望的爱实在太过沉重。她们太像了，都是一无所有，都太孤独。她们是共生的，一方消失另一方都难以存活。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她要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怎样呢？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她的姐姐那么聪明，那么细心。
她不是没恨过爸爸妈妈曾经对自己隐瞒病情，可当这件事降临到自己身上时，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去做了。因为比起恨，她更想自己的爱人能活下去。
可她现在看起来分明就和自己一样没剩下多少生命力了。祁乐无赖笑笑，手抚上玻璃，长叹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
在外面的人抽到第五根烟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低头看着靠门边的人，蹲下用手轻叩玻璃，“姐姐外面太冷了，进来吧。”
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笼起白雾，南安回头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声音通过玻璃传来闷闷的。
南安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脸，有些虚幻，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如果是幻觉就好了，她还真希望她跟那个男人跑了。
都怪自己不好，前一个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她太怕了，可她还是来了。
造化弄人啊。
她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将那根还燃着的烟攥进手心。拉开一条狭缝挤了进去，靠在门上，反手拉上门，深怕风灌进来，她的祁乐就飞走了。
“你租了多久?”
她不敢问祁乐还剩多少时间。
南安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可脸好像在外面冻僵了，只勉强牵起了嘴角。
“两个月。”
她不敢说自己可能活不了这么久，只是当时租房的时候可能还有这么长的时间。
祁乐边说边去掰开南安的手，手心果然被烫出了一个水泡，拿出里面的烟蒂，扔到垃圾桶。只可惜家里没有药，现在去买姐姐肯定不愿意。
腿也冻僵了，南安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索性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倒玻璃上。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前上班的时候晕倒了，去检查肝癌晚期。”祁乐有些无奈的笑了，牵着南安的手指到沙发上坐下。
虽然她猜到过是癌症，但在祁乐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揪住了一样疼。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肝癌？怎么会是晚期？
“姐姐，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的父母都是因为癌症去世的。所以有些事情早就是命中注定了。”是我不该心存侥幸，去爱你，给你留下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她当然还记得，而且她还知道癌症这种病还有遗传的可能，可祁乐一年年健康的体检报告让她渐渐放下警惕，让她心存侥幸。
可现在呢？现在又是为什么呢？
命中注定吗？脸上淌过阵阵热意，再冷的天也冻不住自己的泪腺，南安无奈苦笑。
“我们去治治吧，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南安哀求到。
祁乐向南安掌心吹气，没有理会她的话，低着头问手掌：“疼不疼？”
南安知道这时无声的拒绝，也就没再强求。其实她也不想祁乐就躺在白色的病房里度过余生，可她更怕祁乐就这样死掉。
掌心冰凉，手已经冻到麻木又怎么会再疼？
半天没听到回复，祁乐抬头，南安笑着摇摇头，眼角还挂着泪。
她说：“我们复合。”
声音很轻，语气却是不可置疑。
祁乐避开南安的视线，思考片刻后还是认命般看向她，坚定地说：“好。”
在面对南安时，祁乐每每遇到理智和感性大战，毫无疑问理智总是完败。
“那你不许再赶我走，而且你现在要听我的，有任何难受的地方必须告诉我不许忍着。”
“好。”
天色渐暗，屋内没开灯，两个人就抱着靠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享受着这久违的静谧。
曾几何时，她们也喜欢这样靠坐着，一起看一部电影，给对方读一首诗，或者就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
那时的她们很幸福。那现在她们也幸福吗？可能吧，或许只能称之为幸福的苟延残喘。
那时的幸福是无限的，是纯粹的，简单的。
现在的幸福是有界的，是悲痛的，但也简单。只要她们还在一起就是幸福。
果然，当“幸福”这个词遇到“一起”还是会变得的简单起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她们而言，更像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她们度不过这场劫，所剩的余生也寥寥无几，所以现在连快乐都成了奢侈。
许久后南安出声：“烟戒了。”
“那你呢？”祁乐快睡着了，声音有些懵懵的，像小猫叫，还是不太健康的小猫，声音很微弱。
这一个多月她实在太累了，虽然结果不太如意，但现在她可以好好休息了。
南安笑叹道：“我可能戒不掉了。”
祁乐只是沉默的把头更贴近南安的胸口，去听她的心跳，没有质问为什么姐姐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偏要自己做，她知道南安变成这样都怪自己。
她把祁乐小心翼翼从沙发上抱起，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她现在可不就是一件“易碎品”吗？南安的心突然抽的一疼。
“去睡吧。”
“嗯。”
祁乐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南安打开了床头灯，细细描摹着眼前人的睡颜。
生病一定很累吧。
今天她根本没敢多看祁乐这张褪去了浓妆就只剩苍白的脸，洗澡时羸弱到看起来非常不堪重负的身体。
老天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不是说苦尽甘来吗？为什么她到头来还是这么苦？
南安又哭了，从今天见到祁乐开始她就止不住的哭，到现在眼睛已经开始发涩，在这样下去瞎掉是迟的事。
祁乐你真的好容易让人哭。
南安根本不敢睡，怕自己睡着了就再见不到她，活着的她。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照到祁乐脸上，她微微蹙眉，南安轻手轻脚的下床拉好窗帘，再回到床时祁乐还是醒了，睡眼惺忪的问：“几点了？”
南安伸手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一眼，放回去，看着祁乐，摸摸她的头，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了：“八点不到，再睡会吧。”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小孩很听话“嗯”了一声，撑一个懒腰，钻到南安的怀里又睡着了。
毕竟是**凡胎，南安也熬不住睡着了。
她睡着后没多久，祁乐悄悄挣开了眼借着透过窗帘的光看南安的脸，这张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厌的脸。
祁乐很喜欢南安的眼睛，这双看什么都平静如深潭的眼，却能因自己掀起惊涛骇浪。这双永远温柔，深情的眼，此刻下面像罩着两团散不掉的乌云。
担心我一定很累吧。
……
不知过了多久祁乐有些想上厕所，小心翼翼地拉开被角，刚探出去一只脚，手腕就被握住了。
“去哪？”南安刚睡醒，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祁乐无奈笑笑：“上厕所，姐姐再睡会儿吧。”
“一起。我洗漱，不想睡了。”
一看就知道没有睡够，但祁乐还是说：“好。”
然后她们一起吃了一顿不知道称作早餐还是中餐的饭。
“咸吗？”南安看似不经意问一句，“刚刚煎蛋的时候不小心把盐放多了。”
“是有点，但是还可以接受。”祁乐愣了一下说道。
“那我再做一份吧。”说罢还没等祁乐反应过来就将她的盘子里的蛋叉过来，自己吃掉了。
南安拿盘子的手有些抖，祁乐看见了刚想开口问怎么了。
“太冷了。”她说，然后朝她露出一个勉强能称作笑的笑，皮笑肉不笑的具体化。
“那我把空调再调高点？”祁乐象征性的问。
南安小幅度点头，转过身去洗碗，转身的一瞬间她的泪水就决了堤。
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把盐放成了糖怎么可能会咸？她没有味觉了。又想到之前她常常独自一人深夜跑出去睡，她一定很疼吧，她那么怕疼。
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颤抖，靠在灶台上哭了起来。
祁乐拿起空调遥控器随便向上按高了两度，重新坐回餐桌上单手托腮看着她。
姐姐向来不怕冷这么暖和的室内又怎么可能会冷？又被她发现了。怎么明明练了这么久就是学不会撒谎呢？
她无奈笑笑，摇摇头，盯着厨房里的背影出神。
那么单薄的背影，却切实的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那这些自己又该怎么去还呢？又该拿什么去还呢？
她在心底祈祷：“姐姐，下辈子别再爱我了，也别再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了。你一定要爱上一个长命百岁的人，一定要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从来不信命的人此刻却比世间任何信徒都要虔诚。祁乐从来都不是贪心的人，这次她也只许一个愿，可她却想上天先听到她的愿望。
希望她爱的人能在她去世后好好的活下去。
可她又怎么说的出口，她又怎么敢奢求，她现在连基本的换位思考都觉得痛彻心扉，又如何能开的了口。
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只有期待。
人们往往如此，当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总会求神。可要是真的有神，又怎么忍心把她们的命写的苦？
这个蛋煎的时间实在太长，她迟迟没有出来，她也没想过去看看。
吃完后祁乐被一阵阵的暖气吹的又困了，生病以后她的精力变得越来越差，以前是她强撑着，躲着。现在她不用强撑，也没有躲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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