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储回来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陈三愿去阳台将窗户关上,随后把李乘歌的睡衣放进烘干机。
蒸螃蟹不麻烦,就是有点耗时间,陈三愿把米饭焖上后又开始炒菜,等白菜炖豆腐的功夫,剪了根鸡肉肠喂给陈醋和方糖,然后就开始收拾厨房,把垃圾丢了出去。
“太勤快了,三愿……我去帮帮他吧。”
巴储有些坐立不安,虽然回来后陈三愿已经不哭了,可还是令他担心。
“帮倒忙啊?”李乘歌头也没抬道。
“就打打下手,擦擦桌子什么的。”
“算了吧,他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是挺好的吗?你何必抢他的?闲下来了又要哭。”
“唉,三愿就是太懂事了,我这个做老爹的看着心疼。”巴储叹了口气。
“成天心疼这儿心疼那儿的,考试你替他考啊?你还不如他呢。”李乘歌笑了一声。
“我……我……”
“别我我我的了,你可知你这半个儿子有多大抱负?”李乘歌欲翻页的手停住了。
巴储好奇道:“什么抱负?”
“要考第二呢。”李乘歌将书举过头顶,微微笑道,“想在我后面一直待着,这野心可不小啊。”
巴储震惊,旋即大笑道:“不愧是我认的儿子!就要有这个野心,三愿他肯努力,一定不会差!”
李乘歌侧目:“你还真相信他?”
“当然了,祖宗,你也信吧?总觉得三愿这个人,好像认准了就一定会做成。”
李乘歌嘴角一勾,把书扣在脸上,双手抱在胸前。
“我才不信。”
螃蟹蒸好后,陈三愿依次把饭菜都摆好,又拿了三个杯子倒好水,跑去客厅喊两人吃饭。
“三愿,你坐下吃,我们自己来就行。”巴储伸手招呼道。
“啊……”陈三愿摇了摇头。
他把每一个螃蟹都扒开,清理掉脏东西后,放在两人面前的盘子上。
“管什么?他有服务长辈的自觉,这难道不是好事?”李乘歌吃下一勺蟹黄,很是愉悦。
陈三愿笑了笑。
长辈,听上去好有意思。
扒好螃蟹,陈三愿把一次性手套丢掉,又去洗了洗手。
“活儿没干完就洗手?”李乘歌看了眼堆起来的螃蟹腿。
“啊……”
陈三愿以为李乘歌不会吃这些,便想着自己边弄边吃好了。
李乘歌伸手在螃蟹腿上点了一下,只听一阵连续的“咔嚓”声响起,螃蟹壳均碎成两半,露出肥美的蟹肉。
“挑出来。”
“啊……”
陈三愿又去拿了一个碗,麻利地将蟹肉都挑拣出来。
他自然不知,这样的“刁难”都是因为他强抱李乘歌,后者故意为之的。
“去谊兴?”李乘歌皱了下眉,“去那儿干什么?”
“旅游嘛,正好赶上十一假期,出去放松放松。”巴储“嘿嘿”笑着。
“你也知道是十一,我本就不喜热闹,玩个屁啊?”
“好不容易有一个长假,祖宗……”
“你想去就去呗,带着陈三愿,你俩一起去,凭你的能力,保住他不难吧?”李乘歌不以为意。
“啊……”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李乘歌三指敲了敲桌子。
陈三愿摇头。
[祖宗不去,我也不去。]
李乘歌笑了一声,瞥向巴储道:“小狗有些粘人啊,巴储,看来你要自己去了。”
“那……那我也不去了。”巴储讪讪道。
不过到晚上的时候,李乘歌竟主动提起这件事。
“谢允回来了?”
“回来了。”巴储有些疑惑,“怎么了,祖宗?”
“出去玩的话,陈醋和方糖总要有人照顾吧?”
巴储的眼睛瞬间瞪圆,手里的橙子被捏出汁水,抖个不停。
“祖宗,您……您答应啦?”
李乘歌往旁边挪了挪:“巴储,你这样的,老了肯定痴呆。”
巴储忙拿纸擦了擦手,喜道:“我现在就买票。”
顿了一下,李乘歌问道:“这个假期,谢允不和他对象出去?”
“那也得紧着祖宗你来呀。”巴储的手飞速在手机上滑动着。
“别,我可不想耽误他的人生大事。”
巴储笑了一下:“咱明天出发,后天回来,耽误不了几天。”
“嗯,你安排吧。”李乘歌回头看向书房,慢慢闭上眼睛。
“对了祖宗,去谊兴的话,可以顺道看看小安和北宫。”
“啊?那两个家伙……”李乘歌脸上现出苦恼的神色,“翠现在干什么呢?”
“老样子。”巴储话里有话。
“真该报警把他抓起来。”李乘歌轻哼一声。
“他赚的钱是不大干净,可都捐给了福利院,而且每次阴遣之后,都会派人去医院结算医药费,虽说钱不是万能的吧,但很多事,还是用钱解决方便。”巴储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也算是那些有钱人,变相做了慈善吧。”
“呵,别往他们脸上贴金了,不过是一帮寻欢作乐,死了也要把钱带进棺材里的吝啬鬼罢了。”
“是,祖宗说得对。”
晚上九点一刻,巴储走了。
虽然只住一晚,但李乘歌还是收拾出了一小行李箱的东西。
反正有陈三愿,不用他自己拎。
他洗了澡,也洗了头,坐在床上,一时间无聊起来。
肖扬他们都出去玩了,想找个人打游戏也凑不齐。
虽说他自己也能打,即便是带着四个废物也有胜算,但……他果然……
李乘歌的房间没有开灯,像一片海,月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洒下,正好落在他的手中。
他活了几千年了?
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地府有很多有趣的鬼,但于他,唯有敬畏。人间不同,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把他抓到警局的警察长什么样子,也记得水球大战时,于海铭砸中他时的猖狂笑脸。
有时他在想,人类真是可怜,即便活得再精彩、再幸福,也只有短短百年寿命。但,活得太久,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人间呢,是他最不受尊敬的地方,可当人与“人”撕破尊敬的表皮,血肉里长出的竟是更锋利的东西——譬如以命托付的羁绊,又或是刺穿脊骨的反叛。
李乘歌缓缓低下头,他摸着自己的脸,逐渐向后,习惯性地做了撩头发的动作,却僵在半空。
他微微垂眼,双眸如一潭滴入鲜血的清池,猩红逐渐晕染开来。
耳后发丝寸寸生长,似暮色下垂落苍崖的瀑,缠绕在足踝上,为他戴上鸦羽编织的镣铐。
“啊……”
侧目而望,李乘歌眉峰骤然蹙起。
他用手挡着半边脸,眼中的两点红芒仿佛将夜色吸食殆尽。
陈三愿稍稍往前迈了一步。
他出来上厕所,看见祖宗的房间没开灯,以为祖宗休息了,却没想到,又见到限定版的祖宗。
[祖宗要休息了吗?]
李乘歌盯着他,没有说话。
陈三愿看了眼门框,退了出去。
[祖宗,要喝咖啡吗?]
李乘歌转过头,良久,闷闷道:“去拿。”
陈三愿心中窃喜,一蹦一蹦地去做咖啡了。
回来时,也未开灯。
他拎着床上桌支在李乘歌身旁,将咖啡放在上面,偷偷瞧了李乘歌两眼,不舍得将视线收回。
“笑什么?”李乘歌声音冷淡。
“啊……”陈三愿急忙捂住嘴。
他在笑?
居然这么明显吗?
[没……没有笑话祖宗。]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问你在笑什么?”
“啊……”陈三愿未语先笑。
[第一次在家里见到祖宗长发的样子,好美。]
李乘歌眉间一颤,眼神柔和许多。
“你说……美?”
“嗯嗯。”
[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像画里的人。]
“什么画?”
陈三愿转身跑了出去,又很快回来,举着手机给李乘歌看。
《山海经》——姑射神女。
李乘歌又将头扭了过去,半哼半诘:“哪里像了?”
陈三愿笑了笑,等李乘歌再转过来时比划道。
[像神。]
“你还信这个啊?”李乘歌略有意外。
陈三愿摇摇头。
[不信,但我信祖宗。]
李乘歌挺直身子,伴随着锁链扯动之声。
“陈三愿,虽说现在信仰自由,可乱信邪教,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我不信教,我只认祖宗你一个神明。嗯……就是把祖宗捧得高高的,不要别人看,也不要别人说,这样子也会被抓吗?]
李乘歌血液沸腾。
这样寂静的夜,竟拥有一颗如此狂躁的心脏,强把金乌挂在天上。
并非日月同辉,乃是雷雨骤降。
“你……在书房玩手机是吧?刷上xhs了是吧?去哪儿找的这么个图啊?”李乘歌连连点着陈三愿的脑袋,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啊……”
[学物理前休息了五分钟,真的只看了五分钟,时间一到立马就学习了。]
“是吗?”李乘歌皱眉。
陈三愿卖力点头。
李乘歌谅他也不敢说谎,便道:“暂且信你。”
陈三愿笑得手在背后翻出了花。
[祖宗,要开灯吗?]
“嗯。”
开关摁下,灯光亮起,李乘歌又恢复短发模样。
陈三愿愣了一下,就听李乘歌问道:“干嘛?不如你的心意?”
“啊……”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好自然,祖宗切换得好快。两种模样都美,我都喜欢。]
李乘歌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要你喜欢?”
陈三愿也不挡,被砸后接住枕头,拨浪鼓般摇着头。
“过来!”
陈三愿连忙把枕头放了回去。
“坐下。”
陈三愿坐在地上。
李乘歌无语地咬着牙,指着床吼道:“坐、床、上!”
陈三愿喜出望外,忙拍着屁股坐下,两只手搭在桌子上,兴奋地望着李乘歌。
“哈巴狗。”李乘歌拿起陈三愿的手机,帮他下载了游戏,“脑子中有游戏的记忆吧?”
陈三愿呆呆点了下头。
游戏?
他……要和祖宗一起打游戏吗?
“带你玩几把放松一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只准跟着我,懂了吗?”
“啊……”
好幸福。
游戏下载还需要点时间,陈三愿没事干,坐在那里扣起指甲。
“拿去玩,坐在那儿跟个木头一样。”李乘歌把手机甩至桌上。
陈三愿没什么想玩的,点开指纹解锁,又递了过去。
李乘歌瞟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不录,这是你的手机了,我不感兴趣。”
“啊……”
陈三愿默默低头,又比划道。
[还是想告诉祖宗,密码是0715。]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他的生日。
“喜欢鬼节啊?”李乘歌拇指按在手机壳上,反复摩挲。
[喜欢,因为是祖宗的生日。]
李乘歌捏紧手机,吸入的空气中好像搀了雾。
许久,紧闭的嘴巴淡淡吐出来两句话:“我不过生日,你只当是鬼节就好。”
陈三愿神情落寞,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有生日,可庆生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不想祖宗也没有。
“摇头什么意思?”李乘歌问出这句话后,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的震动。
陈三愿看向李乘歌,眼神里竟满是乞求。
[不一样。]
李乘歌眨着眼看向别处,轻轻揉了下鼻子。
“你想记便记着吧。”
陈三愿点了点头,始终看着李乘歌。
又静下来。
“陈三愿。”
“啊……”
“你的生日就是农历三月三,别记错了。”
陈三愿的表情凝固了,心却跳得厉害。
身份证上的生日是九月七,但不过是一个形式。
他有了新的生日,自己的生日。
三月三,山歌一样鲜活。
从此,人间熙攘,日日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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