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蝉眠少年
阮嘉音站在城南高中高二(3)班的讲台上，粉笔灰在晨光中飞舞。她攥着转学证明的手指微微发白，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那里趴着一个男生。
"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阮嘉音同学。"班主任李老师拍了拍手，"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那个男生依然纹丝不动。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凌乱的黑发上，像给他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面前的课桌上似乎画着什么，阮嘉音眯起眼睛——那是一只蝉的轮廓。
"你就坐..."李老师环顾教室，最终指向那个沉睡男生旁边的空位，"江应晚边上吧。虽然他不太爱说话，但成绩很好，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
阮嘉音拎着书包穿过过道时，听见几声窃窃私语。
"又是转学生..."
"她运气真差，跟那个怪胎坐一起..."
"听说他..."
声音戛然而止。阮嘉音假装没听见，在空位上轻轻放下书包。她侧头看向邻座——男生的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后颈，上面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痣。
第一节课是数学。阮嘉音翻开崭新的课本，余光瞥见身旁的人终于动了动。他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过分清瘦的脸。眼睛很黑，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长期睡眠不足。
"新同桌？"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意外地好听。
阮嘉音点点头，递过去一个礼貌的微笑："阮嘉音。"
"江应晚。"他简短地说，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铅笔，继续在桌面上描画那只未完成的蝉。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却有些奇怪，像是使不上力。
数学老师开始讲解三角函数，阮嘉音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二十分钟后，一阵轻微的"咚"声从身旁传来。她转头，看见江应晚的额头抵在桌沿，铅笔从指间滑落。
"你没事吧？"她小声问。
没有回答。阮嘉音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男生猛地惊醒，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
"抱歉，"他揉了揉太阳穴，"老毛病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
江应晚摇头，重新捡起铅笔。阮嘉音注意到他的手腕细得惊人，校服袖口空荡荡的。"只是有点低血糖。"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嘴里，腮帮鼓起一个小包。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阮嘉音正收拾书本，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凑过来。
"别理那个怪人，"女生压低声音，"他整天睡觉，还总在桌上乱画。老师都不管他，听说是因为..."
"林小雨！"门口有人喊，"体育课要迟到了！"
名叫林小雨的女生匆匆跑开。阮嘉音看向江应晚——他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专注地在素描本上涂画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你不去上体育课吗？"阮嘉音问。
江应晚头也不抬："免修。"
阮嘉音点点头，拿起运动服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江应晚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像一只蛰伏的蝉。
—— ——
体育课结束后，阮嘉音回到教室时发现江应晚不见了。他的素描本摊在桌上，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蝉——有的伏在树枝上，有的振翅欲飞，还有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正要移开视线，突然注意到本子角落写着一行小字：「蝉在地下蛰伏十七年，却只能活十七天。」
"看够了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阮嘉音吓了一跳。江应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的脸色比上午更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江应晚走回座位，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消失在衣领里。"你喜欢蝉吗？"
阮嘉音摇头："没怎么注意过。"
"它们很吵，"江应晚说，手指轻轻抚过素描本，"但那是它们活着的证明。"
下午的课程江应晚几乎都在睡觉。放学铃响时，他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阮嘉音注意到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个关节都在隐隐作痛。
"需要帮忙吗？"她问。
江应晚摇头，却在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阮嘉音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隔着校服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
"你在发烧。"
"没事。"江应晚挣脱她的手，把书包甩到肩上，"明天见，新同桌。"
阮嘉音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背影瘦削得像一张纸。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刚出校门就看见江应晚站在马路对面，似乎在等车。他的站姿很奇怪，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保持直立。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严肃的中年男人的脸。江应晚低头说了什么，男人皱眉，下车扶他坐进后座。车门关上前，阮嘉音看见江应晚脱力般倒在座椅上，眼睛紧闭。
那天晚上，阮嘉音梦见了一片蝉鸣震耳的树林。无数蝉翼在阳光下闪烁，其中一只落在她掌心，翅膀残缺不全。
—— ——
第二天江应晚没来上学。他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上还留着昨天画的蝉。阮嘉音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看向那个方向。
"江同学请假了，"班主任解释说，"有同学愿意把今天的讲义带给他吗？"
教室里一片沉默。阮嘉音举起手："我去吧。"
李老师露出欣慰的笑容，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他家的地址。谢谢你，阮嘉音。"
放学后，阮嘉音按地址找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她爬上五楼，停在502室门前。正要敲门，里面传来争吵声。
"我说了不用去医院！"是江应晚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
"你昨天烧到40度！医生说了——"
"医生说了没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爸，我们讨论过这个..."
敲门声打断了对话。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江应晚苍白的脸出现在缝隙中。看见阮嘉音，他明显愣住了。
"老师让我送讲义。"阮嘉音举起信封。
江应晚迟疑了一下，拉开门。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显得更加瘦削。客厅里，一个与江应晚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站起身。
"同学？"男人——显然是江应晚的父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应晚，请人家进来坐啊。"
江应晚的房间很小，但很整洁。墙上贴着几张素描，全是不同形态的蝉。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着课堂内容，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一个整天睡觉的学生之手。
"你其实很用功。"阮嘉音说。
江应晚靠在床头，闻言笑了笑："不然怎么保持年级第一？"他指了指书架上的奖杯。
阮嘉音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几瓶药，没有标签。"昨天...你还好吗？"
"老毛病。"江应晚轻描淡写地说，伸手去够水杯，却碰倒了药瓶。药丸撒了一地，他弯腰去捡，突然僵住了。一阵细微的颤抖从他肩膀蔓延到全身。
阮嘉音蹲下来帮他捡药，发现那是某种白色的小药片。"我来吧。"
江应晚没有拒绝。当他终于缓过气来，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薄汗。"谢谢。"他低声说，把药瓶塞回抽屉深处。
阮嘉音递给他讲义，目光扫过书桌上的相框——照片里的小男孩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双腿看起来健康有力。与现在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判若两人。
"那是我十岁的时候。"江应晚顺着她的视线说，"那时候还能跑能跳。"
阮嘉音不知道该说什么。窗外的夕阳照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江应晚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是蝉翼的纹路。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蝉在破土而出之前，要在黑暗的地下生活很久很久。但它们从不放弃，因为知道总有一天能见到阳光。"
阮嘉音看着他："你很了解蝉。"
"因为它们很像我。"江应晚笑了笑，伸手拉开窗帘。夕阳的余晖完全笼罩了他，那一刻他看起来几乎透明。"短暂，但足够响亮。"
回家的路上，阮嘉音一直在想江应晚的话。路过一片小树林时，她听见了今年第一声蝉鸣。微弱，但坚定不移。
—— ——
江应晚三天后才回到学校。他看起来更瘦了，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课间时，阮嘉音递给他一个笔记本。
"这几天的笔记，我多抄了一份。"
江应晚愣了一下，接过本子。他的指尖冰凉，轻轻擦过阮嘉音的手掌。"谢谢。"
"不客气，同桌。"
江应晚翻开笔记本，看见除了工整的课堂笔记，每一页边缘都画着一只小小的蝉。不同形态，不同角度，但都栩栩如生。
"你画的？"他问，声音有些哑。
阮嘉音点头："看了你的素描，突然对蝉有点兴趣。"
江应晚的睫毛颤了抖，像是被风吹动的蝉翼。他轻轻抚摸那些小画，嘴角微微上扬。"画得很好。"
那天中午，阮嘉音发现江应晚没有去食堂。她买了两个面包回到教室，看见他趴在桌上，似乎又睡着了。走近了才发现他没睡，正盯着窗外发呆。
"不吃午饭？"
江应晚转过头，看见她手里的面包，眼睛亮了一下："给我的？"
"如果你要的话。"
江应晚接过面包，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的吃相很斯文，像是每一口都要仔细品味。阮嘉音注意到他的指甲呈现不健康的淡紫色。
"你经常不吃午饭？"
"食堂太吵了。"江应晚说，"而且..."他顿了顿，"咀嚼肌有时会无力。"
阮嘉音想起他那些奇怪的症状，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但她没有问，只是说："以后我给你带吧。安静，而且...我可以帮你撕开包装。"
江应晚停下咀嚼，定定地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无数振翅欲飞的蝉。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
阮嘉音想了想："因为你是第一个没有用异样眼光看我的人。"
"转学生待遇？"
"单亲家庭的孩子待遇。"阮嘉音平静地说，"我妈妈去世后，每个人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什么易碎品。"
江应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抽屉里拿出素描本，翻到空白页快速画了起来。几分钟后，他撕下那页递给阮嘉音。
纸上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蝉，翅膀刚刚展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旁边写着一行字：「有些生命短暂，却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活着。」
"送给你。"江应晚说，"欢迎来到城南高中，阮嘉音。"
窗外，今年的第一波蝉鸣突然响亮起来。阮嘉音小心地折起画纸，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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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一篇短篇的青春BE小说，希望各位老婆们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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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蝉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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