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素描本里的秘密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阮嘉音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江应晚桌面上的铅笔屑。三天过去了,那个苍白的少年依然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又在帮你那个怪胎同桌擦桌子?"林小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揶揄,"他该不会是住院了吧?上学期他就经常..."
"他只是感冒了。"阮嘉音打断她,将沾满铅灰的纸巾揉成一团。
林小雨撇撇嘴:"随便你。不过好心提醒你,别跟他走太近。听说他有遗传病,活不过——"
"林小雨!"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突然插入,"早读开始了,回座位去。"
阮嘉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低头看向江应晚的抽屉,那里露出一角白色纸张。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拉了出来。
那是一张医院检查报告单。
「患者姓名:江应晚」
「诊断结果: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Duchenne型)」
「建议:定期复诊,避免剧烈运动...」
后面的字迹被折痕模糊了,但阮嘉音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她听说过这种病,在母亲住院时邻床小男孩得的好像就是这个——肌肉会逐渐萎缩,最后连呼吸都...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阮嘉音差点惊叫出声。江应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苍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几乎透明。
"没、没什么。"阮嘉音慌乱地将报告单塞回抽屉,却因为动作太急,碰倒了江应晚立在桌角的素描本。
本子哗啦啦地翻开,无数只形态各异的蝉在纸页间振翅欲飞。阮嘉音急忙蹲下去捡,却在翻到最新一页时愣住了。
那里画着她的侧脸。
铅笔线条细腻流畅,捕捉到她低头记笔记时的神情,耳边的碎发,微蹙的眉头。画作一角写着她的名字「阮嘉音」,字迹工整得近乎虔诚。
"那是..."江应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罕见地带着一丝慌乱。
阮嘉音抬头,看见他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阳光透过他薄薄的耳廓,像是能照进血管里。
"画得不好,"江应晚弯腰抢过素描本,动作有些粗暴,"随手画的。"
阮嘉音站起身,心跳快得不像话:"不,画得很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画我。"
江应晚将素描本塞进书包最里层,轻咳了一声:"蝉画腻了,换个题材。"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赔罪。"
糖纸是淡蓝色的,和江应晚的毛衣一个颜色。阮嘉音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冰凉得不似活人。
"谢谢。"她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应晚已经坐回座位,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课本:"嗯,小感冒。"
阮嘉音盯着他细瘦的手腕,想起报告单上刺眼的诊断结果,喉咙发紧。她想问,又不敢问。
"对了,"江应晚突然转头,"这周末有空吗?市图书馆有个昆虫展,据说有十七年蝉的标本。"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阮嘉音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睛。
"有空。"
江应晚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说好了。"
—— ——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江应晚依然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阮嘉音跑完八百米,气喘吁吁地走向他时,看见他正在素描本上涂画着什么。
"画什么呢?"她凑过去。
江应晚合上本子:"秘密。"
阮嘉音撇撇嘴,在他身旁坐下。秋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她注意到江应晚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蝉?"她突然问。
江应晚望着远处正在打篮球的男生们,眼神飘忽:"因为它们...很像我。"
"像你?"
"嗯。"他轻声说,"在地下蛰伏很久,只为了一个短暂的夏天。"
阮嘉音正想追问,操场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男生朝这边走来,为首的寸头男生抱着篮球,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病秧子又在勾搭新同学啊?"寸头男生用篮球戳了戳江应晚的肩膀,"这次能坚持多久不晕倒?上个月在医务室门口那出可精彩了。"
江应晚面无表情地合上素描本,站起身准备离开。寸头男生却故意挡在他面前:"别走啊,一起打球?哦对,我忘了你连走路都——"
"让开。"阮嘉音突然站起来,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
寸头男生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放肆:"新同学还挺护短。你知道他什么情况吗?他那个病是会——"
"我说,让开。"阮嘉音向前一步,几乎和男生脸对脸,"听不懂人话?"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寸头男生脸色变了变,最终悻悻地让开了路:"疯子配病秧子,绝配。"
阮嘉音拉起江应晚的手腕就走。他的手腕细得惊人,她能清晰地摸到骨头的形状。
"没必要这样。"走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园,江应晚才开口,"我习惯了。"
阮嘉音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他们凭什么那样说你?"
江应晚靠在樱花树下,斑驳的光影洒在他身上。已经十月了,树上只剩下零星几片叶子,摇摇欲坠。
"他们没说错,"他平静地说,"我确实是个病秧子。"
阮嘉音张了张嘴,想起那张医院报告单,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阮嘉音,"江应晚突然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某个人的生命只剩下很短的时间,你会怎么做?"
一片枯叶旋转着落下,停在阮嘉音肩头。江应晚伸手拂去,指尖轻轻擦过她的颈侧,凉得像冰。
"我会..."阮嘉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会让他的每一天都值得记住。"
江应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正要说什么,脸色却突然变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从他指尖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他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江应晚!"阮嘉音慌忙扶住他。
男生的身体在她怀中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他的瞳孔放大,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药..."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手指无力地指向书包。
阮嘉音手忙脚乱地翻找,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一个小药盒。她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塞进江应晚嘴里。
"水...需要水..."
江应晚摇摇头,艰难地吞咽下去。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阮嘉音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他单薄胸膛下急促的心跳。
"没事的..."他气若游丝地说,"只是...肌肉痉挛..."
远处传来脚步声,体育老师匆匆跑来:"怎么了?"
"他...他突然不舒服..."阮嘉音声音发抖。
体育老师看到江应晚的样子,脸色立刻变了:"又是他。我去叫校医,你在这守着。"
老师跑开后,江应晚虚弱地靠在阮嘉音肩上。他的呼吸喷在她颈间,滚烫得不正常。
"你发烧了。"阮嘉音摸着他的额头,心惊于那灼热的温度。
江应晚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别怕...很快就好了..."
校医赶来时,江应晚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被抬上担架时,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了阮嘉音的衣角,又很快松开。
"同学,你先回去上课吧。"校医说,"他这种情况需要送医院。"
阮嘉音站在原地,看着担架远去,掌心还残留着江应晚冰冷的温度。她突然想起什么,跑回长椅边——江应晚的素描本还放在那里。
她犹豫了一下,翻开本子。最新一页画着一只正在破土而出的蝉,旁边写着一行小字:「遇见你之后,我突然不想死了。」
一滴水珠落在纸面上,晕开了铅笔字迹。阮嘉音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 ——
周末的图书馆门前,阮嘉音来回踱步,不时看向路口。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江应晚依然没有出现。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江应晚穿着米色高领毛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他走得很慢,右腿似乎有些不便。
"抱歉,公交车晚点了。"他微微喘着气说。
阮嘉音盯着他发青的眼下:"你...还好吗?那天..."
"老毛病。"江应晚轻描淡写地带过,从背包里取出素描本递给她,"给,答应给你看的十七年蝉资料。"
阮嘉音接过本子,发现里面夹着几张从书上复印下来的资料,边缘还有江应晚手写的笔记,字迹清秀工整。
"你...专门整理的?"
江应晚耳尖微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昆虫展在三楼,坐电梯时江应晚靠在墙上,呼吸有些急促。阮嘉音假装没注意到,但心脏却揪成一团。
展览很精彩,各种昆虫标本在玻璃柜中陈列。江应晚在十七年蝉的展柜前停留了很久,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
"你看,"他指着那只棕黑色的昆虫,"它们在地下生活十七年,只为了在地面活十七天。这么不公平,却还是拼尽全力鸣叫。"
阮嘉音看着江应晚专注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他为何如此钟情于蝉。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同样的决绝——明知生命短暂,却依然热烈地活着。
"我们去阅览室吧,"看完展览,江应晚提议,"我记得有本关于蝉的专著。"
阅览室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阮嘉音和江应晚并肩坐在角落,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东亚鸣蝉图鉴》。江应晚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的插图,眼神温柔得像在看着老朋友。
"其实..."他低声说,"我小时候第一次发病,就是在抓蝉的时候。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跑不动了,摔在地上,看着蝉飞走..."
阮嘉音心头一颤:"什么时候的事?"
"七岁。"江应晚笑了笑,"十年了。医生说我活不过十八岁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阮嘉音心脏。她猛地抬头,对上江应晚平静的目光。
"你...早就知道了?"
"嗯。"他翻过一页书,"进行性肌营养不良,遗传病。肌肉会慢慢萎缩,最后连呼吸都...不过我现在还好,只是偶尔会痉挛、无力。"
阮嘉音想起体育课上他倒下的样子,喉咙发紧:"没有治疗方法吗?"
江应晚摇摇头:"延缓而已。"他顿了顿,"所以我才喜欢蝉。它们知道自己生命短暂,却依然唱得那么响亮。"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江应晚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阮嘉音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书页上的手。
"江应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得不像是自己的,"我们做个约定吧。"
江应晚愣住了,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什么约定?"
"等你...好一些,"阮嘉音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我们一起去听真正的蝉鸣。不是标本,不是录音,是活着的蝉。"
江应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反握住阮嘉音的手,掌心冰凉却有力。
"好。"他轻声说,"等夏天来了,我带你去城东的那片林子。那里的蝉鸣...是我听过最自由的声音。"
离开图书馆时,天突然下起大雨。阮嘉音没带伞,站在屋檐下发愁。
"我有。"江应晚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不过有点小。"
伞确实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阮嘉音能闻到江应晚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她注意到江应晚把伞完全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已经淋湿了一大片。
"你往这边来点,"阮嘉音往他那边靠了靠,"都淋湿了。"
江应晚摇摇头:"我没事。你感冒了谁给我抄笔记?"
雨越下越大,水洼反射着路灯的光芒。走到岔路口时,江应晚突然停下:"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家在相反方向。"
"下雨天不好打车。"江应晚坚持,"而且..."他顿了顿,"我想多走一会儿。"
阮嘉音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湿漉漉的肩头,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她知道,对江应晚来说,每一个"多走一会儿"都是奢侈。
"那...到前面路口就好。"
雨水敲打着伞面,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江应晚走得很慢,右腿似乎比来时更不灵活了。在一个水洼前,他踉跄了一下,阮嘉音及时扶住了他。
"谢谢。"他勉强笑了笑,"右腿今天...不太听话。"
阮嘉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伞更倾向他那边。雨水顺着她的左臂流下,冰凉刺骨,却比不上心头那股寒意。
送到路口,江应晚坚持要看着她进小区。阮嘉音走出几步,突然转身跑回来,将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
"我的电话号码,"她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次...下次不舒服的时候,打给我。"
江应晚站在雨中,手中的纸条很快被淋湿。他小心地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点了点头。
阮嘉音跑进楼道,回头望去。江应晚依然站在原地,伞下的身影单薄得像一抹影子。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知道他在笑。
那天晚上,阮嘉音梦见了一片蝉声震耳的树林。无数只蝉在阳光下振翅,其中一只落在她掌心,变成了江应晚苍白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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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素描本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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