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十七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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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得。
城南高中的樱花开了第三遍时,阮嘉音在图书馆的旧书堆里发现了一本陌生的素描本。
棕褐色的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内页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她随手翻开第一页,铅笔勾勒的少女侧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视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那张低头看书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四年前的春天,笔迹已经有些模糊。阮嘉音的指尖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江学长留下的。"图书管理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直存放在失物招领处,前几天整理仓库才发现的。"
窗外蝉鸣忽然大作,盛夏的阳光白得刺眼。阮嘉音恍惚看见十七岁的江应晚坐在对面,苍白的指尖捏着铅笔,在素描本上勾勾画画。他总爱在她专注看书时偷偷画她,被发现就笑着把本子合上,说等画完再给她看。
那些没来得及画完的画,原来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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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素描本的后半部分全是空白的。
阮嘉音一页页往前翻,画中的季节从盛夏倒退至初春,她的发型从齐肩短发变成及腰长发又变回马尾,而江应晚的笔触从流畅渐渐变得颤抖——最后几幅画的线条明显不稳,像是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笔尖的方向。
最新完成的一幅画停留在他们初遇的那个早晨。画中的少女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阳光从她背后漫进来,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画纸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时光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阮嘉音突然想起江应晚去世前一周,他躺在病床上,瘦得脱形的手指轻轻拽着她的衣角。
"阮嘉音,"他那时说话已经很费力,却还是坚持把每个字说清楚,"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阳光很好...你穿着..."
她记得。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帆布鞋上沾着转学时搬行李蹭到的灰。这些细节她从未忘记,却不知道他也记得这样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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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素描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折叠的医院检查单。
阮嘉音小心翼翼地展开,泛黄的纸页上"进行性肌营养不良"几个字依然刺眼。日期是他们相识的第三天,医嘱栏潦草地写着:"预计生存期12-18个月,建议休学治疗。"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江应晚总爱在课上睡觉——那些她以为的偷懒时刻,其实是他在忍受药物副作用带来的剧烈头痛;为什么他的手总是冰凉——血液循环障碍是病情恶化的征兆;为什么他那么执着于画蝉——它们和他一样,都在倒数生命。
"小感冒而已。"每次她问起,他都这样笑着搪塞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给她,"吃糖。"
现在想来,那些糖纸里包裹的,全是他说不出口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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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
阮嘉音带着素描本去了城东的树林。
盛夏的蝉鸣震耳欲聋,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找到那棵刻着残缺蝉影的老槐树,从包里取出新买的素描笔。
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混在蝉鸣里,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穿过时光触碰那个再也见不到的人。画中的少年靠在树下小憩,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角微微上扬,像是梦见了什么好事。
"江应晚,"她对着空荡荡的树林轻声说,"这次换我画你。"
风穿过树梢,带动无数蝉翼振动。那些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太过响亮,几乎盖过了她哽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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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路。
回去的路上,阮嘉音绕道去了墓园。
江应晚的墓碑前摆着几束新鲜的野花,大概是班上同学放的。她蹲下身,把完成的画压在鹅卵石下。画中的少年安静沉睡,身旁多了一个低头画画的少女背影。
"你看,我学会画蝉了。"她摸了摸冰凉的墓碑,指尖触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翅膀的纹路要这样画才对,你以前教得不够仔细..."
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泪水砸在花岗岩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江应晚确实教过她画蝉,在病房的最后一个春天。那时他的手已经抖得拿不稳笔,却还是固执地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勾勒蝉翼的纹路。
"这样...然后这样..."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消散,"记住了吗?"
她当时只顾着忍住眼泪,根本看不清纸上的线条。现在想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生命延续到她的笔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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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个月。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阮嘉音在素描本上画了第十七只蝉。
从初遇到永别,正好十七个月。她把所有画稿扫描存档,原稿放进树洞的防水袋里,和江应晚留下的笔记本放在一起。
最新的一页写着:"致十七岁的江应晚:你教会我的不止是画蝉,还有如何与命运和解。现在轮到我来完成那些你来不及画的夏天。——永远爱你的阮嘉音"
合上笔记本时,一片蝉蜕从树梢飘落,轻轻停在她掌心。阳光透过薄薄的壳,在地上投下细小的影子,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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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
毕业典礼上,阮嘉音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有人曾经告诉我,"她站在阳光下,蝉翼戒指折射出细碎的光,"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是否活得响亮。"
台下掌声雷动,没有人注意到她停顿的瞬间,目光掠过礼堂最后一排靠窗的空座位。十七岁的江应晚永远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凌乱的黑发上,他支着下巴对她笑,说:"阮嘉音,你穿学士服真好看。"
散会后,学妹们围着她问东问西。有个扎马尾的女孩好奇地碰了碰她的戒指:"学姐,这个蝉翼好特别,在哪里买的?"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亲手做的。"她转动戒指,让阳光透过薄翼,"他说,当蝉鸣响起时,就是他在说爱我。"
女孩们发出善意的起哄声,没有人追问那个"很重要的人"去了哪里。这样很好,有些故事只需要两个人记得就够——哪怕其中一个已经变成了一只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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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
多年后的一个夏夜,阮嘉音和林小雨回到城南高中。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突然在操场边停下:"妈妈,阮阿姨,这里有只蝉!"
那是一只垂死的蝉,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生命已经走到尽头。阮嘉音蹲下身,看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
"它要死了吗?"小女孩抬头问,眼睛里盛满盛夏的星光。
"嗯。"阮嘉音轻声说,"但它已经唱完了整个夏天。"
就像某个少年,用十七个月的时间,在她生命里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当夜风吹过树梢,带来远处隐约的蝉鸣时,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温柔的声音:
"别哭...我骗你的,蝉其实能活很久...很久..."
全文完
亲爱的各位老婆们!《十七日蝉鸣》这本书就到此正式完结啦!原本想再写一写平行时空的他们,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就到此结束吧,每一个读者都有不同的感受与想法,所以平行时空的他们交给你们。我也相信在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椿萱并茂,安康顺遂!
再次谢谢各位老婆们的支持与喜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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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七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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