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霜降前的香樟
风裹着霜降前的凉意，卷着香樟叶在走廊里滚出细碎的响，像是谁偷偷藏起的碎金，落在高二（3）班的窗沿上时，恰好碰响了庄寒桌角的玻璃杯。
庄寒正对着物理试卷上的红叉皱眉。那道力学综合题的辅助线偏了整整三十度，草稿纸上画满了作废的箭头，最下面那页的页脚，夹着片蜷了边的香樟叶——是上周林霄硬塞进来的，当时他把叶子往庄寒练习册里一戳，扬着下巴说“这叶看着精神，给你提提神”，发梢沾着的香樟碎末，落了庄寒满桌。
“又卡壳了？”
林霄的声音撞在桌沿，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喘。他把胳膊撑在庄寒桌角，指尖戳了戳试卷上的红叉，指节还沾着点篮球的灰：“这题是不是又要算受力方向？我昨天看沈砚写的时候，画了好几个虚线呢，跟蜘蛛网似的。”他垂眼时，额发扫过庄寒的练习册，碎末又落了点在纸页上，庄寒盯着那点浅褐色的痕迹，忽然把试卷往他那边推了推。
“想懂？”庄寒的声音比平时软了点，指尖点在受力点上，指甲盖蹭过纸面，留下道浅白的印，“支持力要垂直于接触面，你看这里——斜面的倾角是三十度，所以支持力的方向……”
他话没说完，教室后门被“砰”地推开，江涛抱着个篮球冲进来，球衣下摆沾着的草屑掉了一地：“林霄！下节课体活课，咱班跟一班约了篮球赛！你赶紧把球鞋换上，一班那小子放话了，说今天要把你防得连球都摸不着！”他把篮球往讲台上一砸，发出“咚”的闷响，又凑到庄寒身边，挠了挠头：“庄寒你等会儿也来凑凑热闹呗？上次你帮咱班算的那个‘声东击西’战术，把二班都打蒙了，这次你要是来，咱肯定能赢！”
林霄立刻拍了下江涛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江涛踉跄了一下：“催什么催！没看见我正听题呢？”他说着往庄寒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贴在庄寒的胳膊上，“你接着讲，我听着呢——支持力方向怎么算来着？”
庄寒的耳尖轻轻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见陈默抱着一摞实验报告册走进来，黑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不得不抬着下巴才能看清路：“庄寒，这是昨天物理实验的报告，刘老师说你那份‘小车加速度’的数据算错了一个小数点，让你改完立刻送办公室。”他把报告册放在桌角，纸张摩擦的声音很轻，“还有林霄，你那份报告直接空了半页，刘老师说要么你现在补，要么体育课去器材室搬哑铃。”
林霄的脸瞬间垮下来：“不是吧？我昨天明明写了！是不是被风吹跑了？”他说着就要翻桌肚，却被陈默推了推眼镜打断：“别翻了，我帮你收起来了——在这儿。”陈默从报告册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只写了两行字，连公式都抄错了。林霄挠了挠头，把纸往庄寒手里塞：“庄学霸，救救我！等会儿篮球赛赢了，我请你吃校门口的香樟糕！”
庄寒还没来得及接，走廊里传来夏梦的笑声，像碎冰撞在玻璃上。她拎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袋子走过来，发梢系着根薄荷绿的丝带，随着脚步轻轻晃：“庄寒，这是你早上落在食堂的水杯，我帮你带过来了——刚在开水间帮你接了热水，别再忘了。”她把水杯放在桌角，袋子里的冰绿豆沙撞出轻响，“对了苏晴，季主任让你去趟年级组，说元旦晚会的节目单要再核对一遍，他说你选的那个合唱节目，站位图画得太乱了。”
苏晴抱着英语作业本抬起头，浅米色外套的口袋里露出半片香樟叶的边缘，叶尖还是嫩绿色的。她的耳尖泛着浅粉，小声应道：“好，我马上过去。”话音刚落，林小满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椅子腿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他举着两串裹满糖霜的糖葫芦跑到苏晴身边，山楂上的糖霜晃出细碎的光：“苏晴你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拎作业本，还能帮你跟季主任说‘节目单超好看’！”
他话没说完，就被何雨从后面拍了下后脑勺：“林小满你能不能稳重点？刚刘老师还让我带话，说你上周的化学作业又没交，让你课间去办公室补——你要是再不去，他就要请你家长了。”何雨抱着一叠数学卷子，发绳松了半截，碎发垂在额前，“还有，这是咱组的数学作业，你等会儿补完作业记得帮我交给课代表，别又忘在操场了。”
林小满吐了吐舌头，把其中一串糖葫芦塞给苏晴：“那你先帮我拿着！我补完作业就来找你！”说完转身往办公室跑，刚到门口又折回来，把另一串糖葫芦塞进庄寒手里，糖霜沾了点在庄寒的指尖：“庄寒你也吃！甜的能算对题！我妈说吃甜的脑子转得快！”
何雨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又把一叠作业本递给陈默：“这是咱组的语文作业，你等会儿帮我交给课代表——对了，刘老师说你上次的实验报告写得最好，让你等会儿去给咱班讲实验步骤。”陈默点点头，把作业接过来，眼镜又滑了滑：“知道了，我等会儿把步骤写在黑板上。”
这时，沈砚抱着本深蓝色封面的竞赛题从外面走进来，镜片上沾着点晨雾，像是刚从香樟树下走过来。他走到庄寒桌角，把竞赛题放在旁边，又抽出一张草稿纸：“你那道力学题，其实可以用整体法解，我把步骤写在这上面了——刘老师说这种题常考，让我给你讲讲。”他的指尖碰过庄寒的练习册，顿了顿，又补充道，“楼下香樟树上有新叶，等会儿我帮你捡片完整的，比你这蜷边的好看。”
庄寒的指尖蜷了蜷，刚要说“不用”，走廊里就传来季主任的声音，带着点严肃的调子，裹着香樟叶的碎响飘进来：“苏晴！你快点！节目单要赶在今天放学前定下来，不然就赶不上给德育处审批了！”
苏晴应了一声，抱着作业本往外走，夏梦拎着冰绿豆沙跟在她身边，小声说：“等会儿核对完节目单，咱去买杯奶茶吧？校门口新出的香樟乌龙味，我早上闻了，跟这叶子一个味儿，肯定好喝。”苏晴轻轻“嗯”了一声，把那串糖葫芦小心地放进书包里，叶尖的糖霜沾了点在书包的拉链上，甜得像刚晒过的阳光。
庄寒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又低头看了眼沈砚写的草稿纸——上面的字迹清瘦，辅助线画得笔直，旁边还标注了“注意：整体法仅适用于静止或匀速运动的系统”。他指尖碰过那行小字，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糖霜已经化了点，沾在指腹上黏黏的。
“发什么呆？”林霄的声音凑过来，他把下巴搭在庄寒的肩膀上，头发蹭得庄寒的耳尖有点痒，“是不是觉得我送的糖葫芦特别甜？等会儿篮球赛我赢了，给你买一整袋！”
庄寒侧了侧头，避开他的头发，指尖轻轻碰了碰林霄的胳膊——林霄的校服外套还沾着点篮球的汗味，混着香樟叶的甜香，像刚被风吹过的操场。“先把作业补了，”庄寒把陈默递来的实验报告推到林霄面前，“不然你体育课要搬哑铃。”
林霄垮着脸，却还是拿起了笔：“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你得教我写！我连‘小车加速度’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往庄寒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贴在庄寒的胸口，“你看，这数据怎么算来着？是不是用公式a=Δv/Δt？”
庄寒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见何雨抱着数学卷子走过来，把一张卷子拍在林霄的桌角：“林霄，这是你上周的数学卷，才考了三十二分，刘老师说让你把错题抄三遍——还有庄寒，你这张卷是满分，刘老师让你等会儿给咱班讲最后一道大题。”
林霄的脸更垮了：“不是吧？还要抄错题？我篮球赛打完都天黑了！”他说着又往庄寒身边蹭了蹭，像只讨食的猫：“庄学霸，你帮我抄吧？我请你吃两袋香樟糕！”
庄寒没说话，却把自己的数学卷推到林霄面前，指尖点在最后一道大题上：“先听题——这道题是导数与函数单调性的综合，首先要求出函数的定义域……”
他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香樟叶的碎响，林霄盯着他的指尖，忽然觉得那道复杂的数学题，好像也没那么难了。这时，江涛又从后门冲进来，手里拿着双白色的球鞋：“林霄！你球鞋忘在操场了！快换上！一班那小子都开始热身了！”
林霄“哦”了一声，却没动，直到庄寒把笔塞到他手里：“先去打球，作业等你回来再写。”
林霄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抓过球鞋，往脚上套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庄寒你等会儿一定要来啊！我给你扣个篮！”他说着冲出门，刚到走廊又折回来，把口袋里的一片香樟叶塞给庄寒——那片叶是新的，还沾着点晨露的潮气，“给你！刚在树下捡的，比你那片好看！”
庄寒握着那片叶子，指尖沾着点潮气，暖得像林霄的温度。他抬头看向窗外，香樟叶还在落，碎金似的阳光漏下来，裹着走廊里的脚步声、笑声、说话声——
陈默正在黑板上写实验步骤，粉笔灰落在他的发梢；何雨在收作业，时不时跟旁边的同学说两句话；沈砚抱着竞赛题坐在座位上，镜片反射着阳光；夏梦帮苏晴整理着节目单，发梢的薄荷绿丝带轻轻晃；林小满抱着补完的作业从办公室跑出来，手里还攥着给苏晴的奶茶；江涛在走廊里喊着“林霄你慢点跑”，声音裹着风飘得很远……
庄寒把那片新的香樟叶，夹进了林霄塞给他的那片蜷边叶旁边，两片面朝面地挨着，像两颗靠在一起的心跳。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整体法”三个字，指尖又沾了点糖霜的甜——
风里的香樟味，好像比平时更甜了点。
体活课铃声刚响，庄寒把试卷往桌肚里一塞就往操场走，一片香樟叶糊在他后颈，他随手一扒拉，叶尖扫得脖子有点痒。刚出教学楼，就听见林霄在篮球场那边喊得震天响：“庄寒！这儿！快过来！等会儿我断一班那小子的球，让你看个够！”
庄寒抬眼，见林霄正踩着篮球架的横杆晃腿，球衣下摆卷到了腰上，露着点晒黑的腰腹。他慢悠悠走过去，刚站定，林霄就扔过来一瓶冰可乐，瓶身还挂着水珠：“给你的！刚从自动贩卖机抢的，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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