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渗进咖啡馆的每个角落,沈莫鞍隔着蒙雾的玻璃,望着“蓝屿”二字在霓虹中明灭。
叶柠汐坐在窗边,银色星星发卡别住垂落的碎发,这个画面与七年前礼堂追光灯下的剪影完美重合。
她面前的空位上,咖啡杯腾起的热气正一寸寸模糊她的轮廓,如同这些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光。
“沈莫鞍?”她的声音裹着肉桂拿铁的香气飘来,指甲上淡蓝色的甲油轻轻叩击手机屏幕,“是你?”
沈莫鞍回过神,几步走到她对面坐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我。”
叶柠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带着几分生疏的客气:“真没想到你就是沈夜老师。”
她的声音轻柔,却让沈莫鞍的心猛地一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气氛有些微妙的拘谨。
“刚看到个采访片段,想听听你的看法。”
视频里的叶柠汐身着淡蓝色西装,镜头怼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浅夜》的男主确实有原型,”她忽然轻笑,发梢扫过唇角,“是我年少时喜欢过很久的人。”记者追问“为什么是曾经”,她下意识转动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抹冷光像把薄刃,直直刺进沈莫鞍的心脏。
他握咖啡杯的手骤然收紧,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虎口滑进袖口,凉意蔓延至脊椎。
原来那些深夜对戏时,她反复强调的“求而不得的窒息感”,那些藏在台词褶皱里的潮湿与酸涩,都是从记忆深处剜出的真实心跳。
可此刻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冷光,让他想起那张官宣照片——男人替她擦去嘴角蛋糕的模样,是他永远无法触碰的亲密。
“在想什么?”叶柠汐用吸管搅动咖啡,褐色涟漪中浮出半颗肉桂粉勾勒的爱心,“是不是觉得很俗套?”
她的声音突然轻下去,像怕惊醒某个沉睡的秘密,“其实写结局时,我总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够有勇气一些……”
咖啡机的嗡鸣适时吞没了后半句,沈莫鞍盯着她搅动咖啡的手腕,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多像他藏在云端的录音文件——无数个深夜练习的版本,永远停留在“如果”。
深夜的录音棚里,隔音棉吸收了所有声响。
沈莫鞍戴着降噪耳机,反复听着《浅夜》的最终版音频。
叶柠汐的旁白在尾声处突然颤抖:“原来有些暗恋,是永远发不出的声波,在胸腔里震荡成回响。”
电流声里,他仿佛听见十七年前的雨声,齐庄掰断伞骨时清脆的断裂声,和此刻自己克制的呼吸重叠。
记忆如受潮的老照片,在脑海里渐渐显影。
父母争吵时摔碎的相框,继母整理客房时淡漠的眼神,继父儿子那句“那个哥哥”带着的嘲讽尾音。
即便如今他凭声线获奖无数,西装革履地站在领奖台上,那些刻进骨子里的自卑,仍会在叶柠汐靠近时,让他下意识扯松领带、后退半步。
手机在深夜震动,路小鱼发来截图:“惊天大瓜!叶柠汐居然和他的未婚夫分手了!”
配图里娱乐号的标题鲜红刺目,沈莫鞍却想起采访里她转动的银戒……..
凌晨三点,熟悉的梦境再次袭来,他追着叶柠汐的背影跑过积水的街道,可当她转身,身旁的模糊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满地被雨打湿的风筝线,缠绕着少年时代未说出口的遗憾。
雨势在黎明前愈发汹涌,沈莫鞍蜷缩在录音棚的沙发上,备用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泛红的眼眶。
路小鱼发来的后续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听说她退婚是因为忘不了白月光?”
他盯着这句话,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原来他连“白月光”的资格都未曾拥有,不过是漫长岁月里,某个模糊不清的注脚。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时,他收到叶柠汐的消息:“方便来一趟工作室吗?想重录结尾独白。”
字里行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像极了高中时她拽着他躲雨的模样。
推开工作室的门,油墨香混着她惯用的橘子味香水扑面而来,她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剧本边角已经卷起毛边。
“沈莫鞍,”她突然转身,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你说,人是不是永远在错过?”
不等他回答,她将剧本拍在桌上,纸张震颤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这段台词,我想亲自配。”
录音棚的红灯亮起,她戴着耳机的侧脸紧绷,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她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比平时低了半个调,“可每当听到熟悉的声线,就像回到十七岁的雨天……”
沈莫鞍猛地攥住控制台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木纹里。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将他拽回那个储物柜——她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脖颈,外头是齐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重录结束时,叶柠汐摘下耳机,无名指上的银戒不翼而飞。
“其实我早该明白,”她轻笑出声,却红了眼眶,“白月光之所以明亮,是因为永远够不着。”
她突然靠近,橘子汽水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写过无数个结局,却始终不敢让女主回头。”
沈莫鞍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设备。
她眼中的情绪太过滚烫,烫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叶柠汐弯腰捡起地上的剧本,露出封底夹着的泛黄书签——半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边缘还沾着当年他蹭到的蓝墨水。
“因为有些等待,”她将书签轻轻放进他掌心,“从一开始就是单声道。”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雨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恍惚间又回到了初中的那个午后。
沈莫鞍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手中的花瓣脆弱得如同他们错过这些年,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满地无法拼凑的月光。
叶柠汐离去后的工作室空荡得可怕,沈莫鞍盯着掌心的向日葵书签,纹路间的蓝墨水早已褪色。
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越来越急,混着他紊乱的心跳,在寂静中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她最后那句话像段失真的音频,在耳畔反复卡顿——“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是单声道”,可他怎么也听不出其中藏着的震颤。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继母发来的消息:“你父亲下周生日,有空回来吗?”
对话框上方的备注名“阿姨”刺痛双眼,让他想起十五岁生日那晚,他攥着满分试卷推开家门,却撞见餐桌上插着“宝贝儿子生日快乐”的蛋糕。
继父的小儿子举着玩具枪笑闹:“那个哥哥也想要蛋糕吗?”
记忆的齿轮开始不受控地转动。
初中时,他总把校服扣子系到最顶端,生怕露出里面洗到发白的旧毛衣;高中校庆,他躲在后台看叶柠汐被众人簇拥,而自己攥着旁白稿的手,连名字都不敢签;大学填报志愿,他刻意选了与她天南地北的城市,理由是“这所学校配音专业更好”。
“沈老师?”助理敲开工作室的门,“叶老师留下的U盘。”
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里面除了新录的音频,还有个加密文件夹,命名是“十七岁的雨”。
密码试到第三次才解开——正是二十三中校庆的日期。
视频里,少女举着DV对着后台,镜头突然晃到角落的他,她压低声音说:“看,那个总脸红的男生,声音好听得像……”
画面突然黑屏,再亮起时已是漫天烟花。
雷声炸响的瞬间,沈莫鞍跌坐在地。
原来早在十七年前,他就困在自己搭建的牢笼里。
父母离异时摔碎的相框,继母整理客房时说的“客房要保持整洁”,继父儿子那句“那个哥哥”的嘲讽,像无数根细针,将他的勇气一点点扎成筛网。
即便如今能在录音棚掌控千万种情绪,面对叶柠汐时,他依然是那个躲在储物柜里、连呼吸都要屏住的少年。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漏下,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影。
沈莫鞍颤抖着点开叶柠汐的对话框,光标闪烁许久,最终只打出一个“谢”字。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备用机突然自动播放起《浅夜》的未收录片段,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我用尽一生追逐的光,早在十七年前就落在了身后……”
窗外的风卷起满地落叶,书签从指间滑落,被吹到远处的水洼里。
沈莫鞍望着模糊的倒影,终于明白,那些错过的雨季,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早已在时光里碎成无法拼凑的音节。
而他与叶柠汐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白月光,而是他亲手筑起的、密不透风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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