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录音棚里,空调外机发出老旧的嗡鸣。
沈莫鞍盯着电脑屏幕上反复播放的校庆视频,叶柠汐晃动的镜头里,自己低头修改旁白稿的模样青涩得刺眼。
他突然注意到画面右下角,她握着DV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节奏竟与他心跳的频率重合。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响起,是父亲的号码。
"周末回家吃饭吧,"男人的声音带着烟酒气,"你阿姨想和你商量婚事,隔壁王总的女儿......"
沈莫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闪回十八岁那年,继母将相亲照片摆在他面前:"条件这么好,别挑三拣四。"
这些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他耳边发出刺耳的轰鸣。
凌晨三点,他鬼使神差地驱车来到二十三中。
铁栅栏锈迹斑斑,操场的单杠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沈莫鞍伸手触碰校门,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想起初中被齐庄推搡时,后背撞上瓷砖的触感。
手机屏幕亮起,叶柠汐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校庆视频的后半段,其实我对着镜头说,要是能和你并肩站在台上就好了。"
颤抖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叶柠汐站在月光里,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手里攥着那截褪色的风筝线。"果然在这里能找到你。"
她的声音带着潮湿的雾气,"那天在咖啡馆,我没说完的话是......"
"别说了。"沈莫鞍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铁栅栏。
堆积的自卑如潮水般涌来,父母争吵时摔碎的相框、继母整理客房时淡漠的眼神、继父儿子那句刺耳的"那个哥哥",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叶柠汐,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续篇。"
叶柠汐的风筝线从指间滑落,在地上蜷成苍白的弧。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却笑着摇头:"你看,我们始终在错位的频率里。我以为藏起喜欢就能靠近你,你却把所有心事锁进声线里。"
她弯腰捡起风筝线,轻轻放在他掌心,"这截线断过三次,每次我都拼命系上,现在该松手了。"
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沈莫鞍望着空荡荡的街道。
手中的风筝线缠绕着年少时的执念,却再也找不到可以系住的地方。
手机震动,叶柠汐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浅夜》要再版实体书了,结局我改了——暗恋不是遗憾,是漫长岁月里,我与自己达成的和解。"
晨雾渐起,沈莫鞍将风筝线抛向空中。
线团在风里翻滚,最终消失在远处的梧桐树后。
他想起她在采访里转动的银戒,想起那些永远停留在"如果"的深夜。
有些喜欢注定只能成为声波里的密语,在岁月的长河里,泛起点点涟漪,却永远无法汇聚成海。
……..
春末的细雨裹着梧桐絮飘进窗台,沈莫鞍翻开叶柠汐寄来的《浅夜》实体书。
扉页上的钢笔字洇着墨痕:“致平行时空里,敢回头的我们。”
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字迹,听见隔壁录音棚传来新人练习台词的声音,恍惚间又回到那年校庆,她举着剧本冲进广播室时发梢滴落的水珠。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路小鱼发来新消息:“叶柠汐要去国外了!听说和那个未婚夫重逢了。”
配图里,叶柠汐站在机场闸口,身旁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抬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围巾。
沈莫鞍盯着那张照片,发现她无名指上戴着的不再是银戒,而是枚简单的素圈。
梅雨又至时,他收到叶柠汐的邮件。
附件里是段未公开的音频,她的声音浸在轻柔的钢琴曲里:“其实每次在录音棚和你对戏,我都害怕呼吸太重,会吹散这份小心翼翼的重逢。”
电流声里混着隐约的翻书声,“你总说我是光,可你不知道,你藏在台词褶皱里的温柔,才是我漫长岁月里的灯塔。”
沈莫鞍摘下耳机,望向窗外被雨雾笼罩的江城。
二十三中方向的天空炸开一道闪电,照亮他书桌上的旧物——生锈的伞骨、干枯的向日葵书签,还有那张永远没寄出去的情书。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模糊的侧脸。
路小鱼的婚礼上,沈莫鞍作为伴郎站在礼堂角落。
当新娘抛出手捧花时,他望着人群中跳跃的光斑,突然想起叶柠汐在小说里写过的句子:“有些花注定开在不同的季节,即便相遇,也只能交换一滴露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要结婚了,谢谢你曾来过我的青春。”
深秋的某个深夜,沈莫鞍在工作室录完最后一段旁白。
他摘下麦克风,发现设备旁放着盒橘子味硬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给最勇敢的配音演员。”
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他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终于读懂了那些年错位的喜欢。
原来遗憾不是未说出口的告白,而是他们都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笨拙地靠近,又狼狈地逃离。
糖纸在指间发出细微的脆响,沈莫鞍盯着包装纸上歪扭的字迹,喉咙突然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录音棚的顶灯在视网膜上投下光斑,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如受潮的胶片,在脑海里不受控地放映。
初中时课桌里莫名出现的橘子味硬糖,包装纸上永远印着“加油”,他却以为是哪个好心同学的施舍。
高中校庆后台,她举着被雨水打湿的剧本冲他笑,说“有你配音就安心”,他只当是礼貌性的鼓励。
还有线上对戏时,她总在深夜发来的那句“今天的台词,像在说我们”,他也只是回以克制的微笑表情。
他踉跄着扶住工作台,指尖触到边缘的蓝黑墨水渍。
那是某次修改剧本时,叶柠汐不小心打翻钢笔留下的,当时她说“就当给你的声线盖个章”。
此刻水渍早已干涸,却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原来她所有的试探与暗示,都被他用自卑砌成的高墙挡在外面,化作深夜独自咀嚼的酸涩。
那些她假装不经意的靠近,他都小心翼翼地后退,生怕自己满身的狼狈会玷污她的光芒。
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
某个暴雨天,她浑身湿透冲进器材室,不是偶然避雨,而是抱着被齐庄撕碎的作业本,想找他拼合完整。
大学时他收到的匿名诗歌奖,投稿人字迹与叶柠汐笔记本上的涂鸦如出一辙。
就连《浅夜》里反复出现的风筝意象,都是他们被困在器材室时,她指着窗外说“下次一起去放风筝”的执念。
他曾以为这些都是命运的巧合,现在才明白,那是她笨拙却炽热的真心。
手机在寂静中震动,路小鱼发来新消息:“你知道吗?叶柠汐当年拒绝了三次保送名额,就为了和你考同个城市的大学......”
沈莫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志愿填报那天,她在走廊拦住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他却装作没看见她攥得发白的手指,转身选了千里之外的院校。
那一刻,她眼底熄灭的光,原来都是他亲手掐灭的希望。
深秋的风灌进窗缝,卷起桌上泛黄的情书。
沈莫鞍颤抖着展开信纸,那些未寄出的句子突然变得滚烫:“我不敢说喜欢你,怕成为你的负累。”
此刻他终于明白,真正负累的不是感情本身,而是他画地为牢的怯懦。
叶柠汐的每一次靠近,都被他当作施舍的善意,却不知她早已将真心揉碎了混进每句玩笑与调侃。
那些她欲言又止的瞬间,那些被他忽视的温柔,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录音棚的空调外机仍在轰鸣,像极了十七年前储物柜里,他剧烈的心跳声。
沈莫鞍将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
他自诩漫长的暗恋,不过是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而真正的主角,早已在无数个擦肩的瞬间,将星光般的喜欢洒在他不敢回望的路上。
他是如此可笑,守着自以为是的深情,却亲手推开了那个愿意与他共赏星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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