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开学后的走廊总弥漫着油墨与风油精的味道。
我站在饮水机前灌冰水时,瞥见沈时雨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拐出。她剪短了头发,发梢扫过锁骨下的疤痕,医用胶布换成了浅肤色的——像道被修正带涂改过的错题。
我们目光相撞的瞬间,我看到她的指尖摩挲着作业本的边缘。
“逍哥!”
林昊抱着篮球撞过来。
“老班说模考进前两百就给训练室的钥匙!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时,沈时雨早已消失在楼梯转角。
自习时翻开数学笔记,夹页里突然滑出一张草稿纸——双曲线函数图被荧光笔涂改成心电图,顶点坐标(17,5.20)旁画着流泪的柴犬。
林昊转身借橡皮时惊呼:“这不是沈大侠的字吗!写了什么?快给我看看,我取取经!”
我迅速合上本子,掌心洇出的汗渍晕开封面上的名字。
器材室第三储物柜的密码换了,我卸任篮球队队长的那天,盯着战术板看了很久。
挂钟的走针声里,总错觉下一秒会有马克笔在战术板上划出清亮的声响:“董队长,辅助函数要这样设......”
林昊的生日聚会我终究没去。我将他在KTV嘶吼《七里香》的语音消息外放时,正对着导数题画第五遍设辅助函数。窗外飘着小雨,笔尖不自觉地画了一只流泪的柴犬。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被安排在了三班的考场,走进考场时,我下意识去寻找她的痕迹。只看到黑板上抄着每门考试的时间安排,我认出了,那是她的字迹。
放榜那日,宁海高中公告栏前挤满人群。我的名字悬在体育特招榜榜首,指尖划过塑封名单时,在宁大数学系那栏触到熟悉的三个字。
林昊嚼着口香糖撞我肩膀:“沈姐牛啊,文化课超一本线100多分。”
我数着公告栏裂缝里的爬山虎,忽然想起那年器材室漏雨的墙面,她曾用粉笔在霉斑上画满函数图像。
————
宁大报到日,白玉兰大道铺满初秋的阳光。我拖着行李箱拐过快递站,迎面撞见沈时雨踮脚取包裹。
“器材室储物柜的密码换了,”我听见自己说,“你画的柴犬......”
“早该换的。”她调整肩带时露出半截医用胶布,“有些函数解到第三步就该停笔,没有结果的。”
快递单从她的指间滑落,我附身去捡时,看到寄件人那栏“林月”后面跟着陌生的地址——她搬家了。
她正一点一点,从我的生活中,擦去她的痕迹,就像去年,她一步一步地闯入我的生活一样。
宁大篮球馆的镁光灯烤得人后颈发烫,我第不知道多少次练习折返跑时,汗水顺着护腕滴在地板上,砸出硬币大小的深色水渍。
林昊把功能饮料抛过来:“校论坛又在赌你能不能破单场助攻纪录,赌注是数院讲座前排座位。”
我拧开瓶盖的手顿了顿,三个月前同样的位置,沈时雨的名字和建模大赛金奖一起被张贴在光荣榜上——高领毛衣遮住了锁骨下的疤,耳垂银钉倒是亮得刺眼,像道永远解不开的数学题目。
凌晨五点的跑道还凝着夜露,我盯着计时器完成最后一组爆发力训练。膝盖旧伤在深秋寒气里隐隐作痛。
更衣室储物柜第三格还藏着张泛黄的训练计划表,边缘被她用红笔圈出几个日期:【3.21】【5.20】。昨天打扫场馆的阿姨问我要不要清理这些“废纸”,我撒谎说这是战术分析图。
初雪落在图书馆穹顶时,我在期刊室翻到了她发表的论文。第17页脚注里藏着段手写体:
【当双曲线无限接近渐近线,离心率将突破所有理性约束】
窗外的雪粒子撞在玻璃上,像极了那年器材室漏雨的声响。
春赛揭幕战那日,我像往常一样,眼神习惯性在观众席扫荡。
余光突然捕获到第一排的骚动——她正弯腰捡起滚落的笔袋。
我腕间的护指绷带骤然收紧,心跳也随之加速。
我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会突然来看比赛,我只知道那天上半场的每个突破都带着自证式的凶狠,像在诉说这两年的委屈。
中场哨响,我瘫坐在她正下方的地板上。汗珠砸进木地板缝隙时,我听见她邻座女生的调笑。
“沈大学霸终于肯出实验室了?”
“当观众可以加分。”
“什么啊!你得的那些奖足够把你的分加爆了好吧……莫不是看上谁了?老实交代!”
“谁会嫌分少呢——”
她的声响很轻,却震落了我搁在长椅的外套。
我的心口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不上气。
下半场我突然看不清篮筐的位置。当第五个空位投篮砸中篮筐后沿时,教练的怒吼与她的“当观众可以加分”在耳畔重叠。被换下场那刻,我看见她已起身离开。
后来我常在食堂遇见她端着餐盘疾走,番茄汤在碗沿晃出的涟漪总让我想起那日砸偏的篮球轨迹。
有次在图书馆电梯镜面里撞见她的倒影,门开时她却径直走向楼梯间,衣角扫过防火门的速度,比当年躲开我传球时还要快半分。
……
四年转瞬即逝,毕业典礼那天下着太阳雨,我路过校史馆荣誉墙前,看见她的证件照旁新增了国际数学奖章,解说词写着:【当变量趋向无穷时,解集将永远失去交点】
————
林昊婚礼那晚,她穿着香槟色礼服坐在宾客席。锁骨下的疤痕缀着碎钻,随呼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我听见伴娘团在窃窃私语:“听说沈学姐的男朋友是数院博士,实验室摆满了青柠汽水......”
我看见她的钻耳钉在吊灯下晃成星芒碎。
“苦苦追了两年呢,上周刚在天文台求婚......”
我捏着酒杯走向露台时,身后突然传来高跟鞋的脆响。
她指尖的订婚戒指硌在香槟杯沿:“上周,濛濛走了,它走的很安详。那天我正好在天文台看到了流星雨。”
我突然笑出了声:“我还记得它把我辛辛苦苦写的试卷挠破了。”
夜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她也早已褪去当初稚嫩的模样。
她吸了下鼻子,伸出手。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沈时雨,‘濛濛时雨’的‘时雨’。”
“董逍,‘逍遥’的‘逍’。”我回握她的手。
在相视而笑的眼尾里,我看到了她喜极而泣的泪珠——与那年铁门前的泪不一样了。
————
雨滴打在窗上,将宁海高中第三个冬春的积雪融成模糊的泪痕。
器材室拆建那日,工人在墙缝挖出个生锈的文具盒,里面塞满画着爱心函数的草稿纸。门卫大爷说,有个穿白大衣的女士在废墟前站到太阳落山,临走前在混凝土旁放了瓶未拆封的青柠汽水。
保质期停在下一个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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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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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未闭合的渐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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