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周予安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校。书包里装着程野给她的《雨声》乐谱，她迫不及待想试试这首曲子。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住校生在操场上晨跑。周予安轻车熟路地摸到音乐教室，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昨天趁教务处老师不注意，她偷偷在钥匙盒里找到了备用钥匙的模子，今天一早就去配了一把
"就借用一会儿。"她小声对自己说，推开了音乐教室的门。
阳光透过东面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落在老旧的钢琴上。周予安小心地放下书包，取出乐谱摆在琴架上。程野的字迹很特别，笔画锋利却又不失工整，每个音符都写得一丝不苟。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窗外恰好传来一声鸟鸣，仿佛自然的和声。
《雨声》比想象中简单，但旋律异常优美。周予安弹得断断续续，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看谱。弹到第三遍时，她开始找到感觉，手指逐渐跟上旋律的流动
"升fa，不是还原fa。"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周予安吓得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
程野靠在门框上，书包挂在一边肩膀上，表情介于惊讶和好笑之间。
"你...你怎么在这儿？"周予安结结巴巴地问，脸瞬间烧了起来。
"我每天都来。"程野走进教室，在她身边坐下，"倒是你，哪来的钥匙？"
周予安低头盯着琴键："就...想办法配了一把。"
程野挑眉："好学生也会做这种事？"
"还不是为了练你给的曲子！"周予安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冲动。
程野没说话，只是伸手翻了一下乐谱："这里，你弹错了。"他的手指点在一个小节上，"这个fa要升半音。"
周予安凑近看："啊，我没注意到这个小符号。"
她转头时，发现程野的脸近在咫尺。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两人同时僵住，周予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程野先移开了视线："想学怎么弹吗？"
"你愿意教我？"周予安惊讶地问
程野没有回答，只是把乐谱翻到第二页："这部分是双人联弹，我写的时候就想好了。"
周予安眨了眨眼："所以...这是首四手联弹曲？"
"嗯。"程野把右手部分指给她看，"你弹高音部，我弹低音部。"
周予安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会来练琴？"
程野的嘴角微微上扬："猜的。"
"那你还假装偶遇！"周予安气呼呼地说，但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暖流。
程野没有否认，只是把手指放在琴键上："准备好了吗？"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程野数了三下，两人的手指同时落在琴键上。
起初他们配合得很生疏，周予安总是抢拍，程野则过于严格地遵守节拍。但慢慢地，他们找到了共同的节奏。高音部和低音部交织在一起，宛如真正的雨声——时而轻柔，时而激烈，最后渐渐平息。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周予安屏住呼吸，不敢打破这美妙的宁静。
"还不错。"程野评价道，这在他口中已经算是高度赞扬。
周予安笑了："只是还不错？我觉得很棒啊。"
"因为你没听过更好的。"程野合上乐谱，动作轻柔得不像他平时的风格，"下次再练吧，该去教室了。"
走出音乐教室时，周予安忍不住问："你经常这么早来学校弹琴吗？"
程野锁上门，把钥匙放回口袋："嗯，这里安静。"
"那...明天还来吗？"周予安试探性地问，"我是说，继续练习。"
程野看了她一眼，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果你起得来。"
"我当然起得来！"周予安不服气地说。
程野轻笑一声，那声音低沉又温暖："那就七点，别迟到。"
第一节课前，班主任李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个月学校将举办文化节，每个班级需要准备一个展示项目。
"我们班决定做校园生活摄影展，"李老师说，"需要设计海报和展板。周予安，你是班长，负责组织一下。"
周予安点点头："好的，老师。"
"程野，"李老师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转学生，"我看过你的入学档案，上面说你擅长绘画？不如你和周予安一起负责海报设计？"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程野。周予安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瞬间僵硬。
"我不——"程野开口想拒绝。
"就这么定了。"李老师没给他机会，"下周一我要看到初稿。"
下课铃响，程野立刻起身想走，周予安赶紧拦住他："等等，我们得商量一下海报的事。"
程野皱眉："我没说过我擅长绘画。"
"但李老师说你档案里写了啊。"周予安好奇地问，"你真的会画画？"
程野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会一点。"
"那太好了！"周予安高兴地说，"放学后我们留下来讨论一下方案？"
程野看起来想拒绝，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就半小时。"
整个上午，周予安都在想海报设计的事。午休时，她兴冲冲地拿着笔记本去找程野，却发现他的座位空着。林小雨告诉她，程野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周予安独自坐在天台上吃便当，有些失落。她打开笔记本，胡乱画着可能的海报设计，但都不满意。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天台门被推开了。
程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你去哪儿了？"周予安问，"我等你一起吃午饭呢。"
程野愣了一下："...不知道你要等。"
他在她旁边坐下，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三明治和盒装牛奶。周予安注意到他的指关节上有新鲜的墨水痕迹。
"你画画了？"她好奇地问。
程野摇头："只是随手涂鸦。"
周予安把笔记本推过去："我想了几个海报创意，但都不太好..."
程野扫了一眼她的草图，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素描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这样呢？"
页面上是一幅已经完成的海报设计草图——以校园钟楼为背景，前景是几个模糊的学生身影，整体风格简约却富有张力。最让周予安惊讶的是，角落里还画着一架小小的钢琴，几乎不易察觉。
"这...太棒了！"周予安由衷赞叹，"你什么时候画的？"
"物理课。"程野轻描淡写地说，"无聊就随便画画。"
周予安仔细端详着这幅草图，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这个小角落...是我们班的窗户？"
程野点点头，咬了一口三明治。
"你连这个都观察到了？"周予安惊讶地问，"你才来不到两周啊。"
程野没有回答，只是说："下午放学我留下来上色，你要帮忙吗？"
"当然！"周予安立刻答应，"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积极？早上你还一副不想做的样子。"
程野喝了一口牛奶，喉结上下滚动："既然要做，就做好。"
下午放学后，教室里很快空无一人。周予安和程野坐在后排的课桌前，面前摊开海报草图和彩色马克笔。
"我来涂背景吧。"周予安主动请缨，"你画主体部分。"
程野点头，拿起一支细笔开始勾勒钟楼的线条。周予安偷偷观察他画画的样子——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线，全神贯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和画纸。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周予安忍不住问。
程野的手没有停："记不清了，很小的时候。"
"跟谁学的？"
"自学。"程野简短地回答，然后反问，"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弹钢琴？"
周予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八岁吧，我妈教的。她不是专业钢琴老师，只是喜欢音乐。"
程野点点头，继续画画。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只有马克笔在纸上的沙沙声。
一个小时后，海报基本完成了。周予安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着他们的作品："真不错！李老师一定会喜欢的。"
程野收拾着马克笔，突然问："你为什么学钢琴？"
"嗯？"周予安愣了一下，"就...喜欢啊。音乐能表达很多说不出来的感受，你不觉得吗？"
程野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那你呢？"周予安趁机追问，"为什么喜欢音乐？"
程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周予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因为它不会说谎。"
这个回答让周予安心头一颤。她正想追问，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林小雨探头进来：
"予安！你还在啊？外面下雨了，要一起走吗？"
周予安看了看窗外，果然又下起了雨。她犹豫地看向程野，后者已经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
"你们先走吧。"他对林小雨说，"我还有事。"
周予安匆忙收拾好东西："那...明天见？"
程野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忘记合上的笔记本上——那里记着《雨声》的练习要点。周予安赶紧合上本子，跟着林小雨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林小雨八卦地问："你们俩刚才在干嘛？单独留在教室这么久..."
"设计文化节海报啊。"周予安故作镇定地说，"老师安排的。"
"哦～"林小雨拉长声调，"那为什么他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
周予安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眼神？"
"说不清楚..."林小雨歪着头，"就像...在看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样。"
周予安的脸瞬间热了起来："胡说什么呢！"
两人走到校门口，雨已经下大了。周予安撑开伞，突然想起程野——他又没带伞。
"小雨，你先走吧。"她把伞递给好友，"我忘拿东西了。"
不等林小雨反应，周予安已经跑回教学楼。教室里的灯还亮着，她推开门，却发现程野不在。他的书包也不见了，只有那张完成的海报平铺在讲台上，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明天七点，别迟到。——C】
周予安拿起纸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走出教学楼时，雨更大了。正准备冒雨冲出去，一把熟悉的黑伞突然出现在头顶。
"又没带伞？"程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予安转身，惊讶地发现他就站在身后，手里举着那把刻有生日祝福的黑伞。
"你不是走了吗？"她问。
程野示意她靠近些："去还美术室的钥匙。"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进雨中。这一次，他们靠得比以往都近，周予安能清晰地感受到程野手臂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
"我以为你又没带伞。"她说。
程野摇摇头："今天带了。"
"那把伞...对你很重要吧？"周予安小心翼翼地问，"上次你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
程野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谈论："嗯。"
"所以你一直很珍惜它。"周予安轻声说，"那为什么...那天会借给我？"
雨掩盖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在周予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程野开口了：
"不知道。"他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可能就是...想借给你。"
这个简单又复杂的回答让周予安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们走到公交站，程野坚持要等她上车。
"明天见。"公交车来临时，他对她说。
周予安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C是什么意思？你纸条上的署名。"
程野的嘴角微微上扬："猜猜看。"
车门关上了，周予安透过雨水模糊的窗户，看到程野撑着黑伞站在原地，身影在雨中渐渐远去。她摸出那张纸条，看着那个简单的"C"，突然明白了——是"程"的首字母。
十七岁的雨季，似乎每一天都有新的秘密等待发现。周六早晨六点半，周予安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她小跑着穿过两个街区，书包里装着昨晚练习了好久的《雨声》乐谱。
校门口的门卫认出了她，懒洋洋地挥挥手放她进去。周予安直奔音乐教室，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她掏出那把偷偷配制的钥匙，手微微发抖地开了门。
教室里空无一人，钢琴安静地立在晨光中。周予安松了口气——她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本想先练习一下，给程野一个惊喜。
她放下书包，取出乐谱摆在琴架上。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昨天回家后，她一直在脑海里默记这首曲子，甚至在床单上练习指法。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窗外飞过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像是在给她打拍子。周予安渐渐进入状态，弹得比昨天流畅多了。当弹到中间那段稍快的部分时，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甚至没注意到教室门被轻轻推开。
"升re。"
周予安的手指一滑，弹错了一个音。她转头，看到程野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盒牛奶。晨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你来早了。"她说，心跳突然变得不规则。
程野走进来，递给她一盒牛奶："你也一样。"
牛奶是温的，握在手里很舒服。周予安小口啜饮着，看着程野走到钢琴前，翻看她练习的乐谱。
"有进步。"他评价道，这在他口中已经算是高度赞扬。
周予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练了好久呢。"
程野在她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再来一次？"
这一次，他们尝试四手联弹。起初配合得不太默契，周予安总是紧张地看程野的手指，结果自己弹错了音。第三遍时，她终于放松下来，两人的手指在琴键上和谐地舞动，仿佛已经合作多年。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予安屏住呼吸，不敢打破这美妙的宁静。程野的手还悬在琴键上方，距离她的只有几厘米。
"完美。"他轻声说。
周予安转头看他，发现程野正注视着她，眼神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冷漠的转学生。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形成细小的光晕。
"你笑起来很好看。"这句话脱口而出，周予安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冒失。
程野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该练习下一部分了。"
他没有否认她的评价，只是耳朵尖微微泛红。周予安偷偷笑了，心情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明亮。
他们又练习了一个小时，直到校园里渐渐有了人声——周六有补习班的学生开始到校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程野合上乐谱，"下周六继续。"
周予安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要期中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程野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还行。"
"要不要一起复习？"周予安鼓起勇气邀请，"我家离学校很近，或者...图书馆也行。"
程野拉上书包拉链，声音低了下来："我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学习。"
"哦..."周予安努力掩饰自己的失落，"没关系，我就是随口一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音乐教室。走廊上已经有学生走动，他们默契地拉开距离，装作只是偶然同路。
校门口，周予安正想道别，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大门外，正朝里面张望。那人约莫三十多岁，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眼神游移不定。
程野的脚步猛地停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周予安疑惑地问。
程野没有回答，只是迅速转身，朝校园另一侧的偏门走去。周予安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程野！等等！"她小跑着追上他，"出什么事了？"
程野的脚步快得几乎是在奔跑："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喊声："程野！站住！"
周予安回头，看到那个陌生男子已经闯进校园，正朝他们追来。程野咒骂一声，抓住周予安的手腕："快走！"
他们穿过操场，跑进教学楼后的小路。程野对校园布局似乎很熟悉，七拐八绕就把追兵甩开了。最后他们躲进实验楼后面的储物间，空间狭小得两人不得不紧贴着站在一起。
"那是谁？"周予安气喘吁吁地问，能清晰地感受到程野急促的呼吸喷在她头顶。
程野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咒骂声，渐渐远去。又等了几分钟，程野才放松下来，但脸色依然难看。
"对不起。"他低声说，"连累你了。"
周予安摇头："没关系...但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追你？"
程野的嘴角绷紧了："一个麻烦。"
储物间的光线很暗，但周予安还是注意到程野的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左腕，指节发白——每次他紧张或不安时都会这样。
"我们得从东门出去。"程野说，"你能自己回家吗？"
周予安皱眉："你呢？"
"我没事。"程野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疏离，"今天就这样吧，下周再见。"
他转身要走，周予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等等！至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看起来很危险..."
程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不关你的事，周予安。"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冷得像冰。周予安松开手，感觉胸口被刺了一下。
"好。"她低声说，"我不管。"
程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身离开了储物间。周予安等了几分钟才出去，校园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个陌生男子也不见了踪影。
整个周末，周予安都在想这件事。程野和那个男人之间明显有什么纠葛，但他拒绝分享，甚至对她竖起更高的墙。这让她既担心又受伤——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某种信任，但显然还远远不够。
周一早晨，周予安比平时晚了些到校。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程野的位置却是空的。她的心一沉——他很少迟到。
第一节课开始了，程野依然没出现。李老师说他请假了，原因不明。周予安盯着身旁的空座位，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音乐教室，门锁着，但从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周二，程野还是没来。周予安给他发了短信，但没有回复。午休时，她忍不住问了李老师更多细节。
"他父亲打电话请的假，说是家里有事。"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怎么了，班长？有什么问题吗？"
周予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文化节海报的事。"
"哦，那个不用担心。"李老师笑了，"程野昨天傍晚来学校把完成的海报交上来了，非常出色。"
周予安愣住了："他来过学校？"
"是啊，大概五六点的样子。"李老师回忆道，"看起来挺匆忙的。"
放学后，周予安在校门口徘徊，不确定自己在等什么。天色渐暗，学生们陆续离开，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就在她准备回家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程野穿着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快步走向校门。周予安下意识躲到一棵树后，看着他走进校园。犹豫了几秒，她跟了上去。
程野没有去教学楼，而是径直走向音乐教室。周予安保持距离，看着他掏出钥匙开门——原来他也有钥匙。音乐教室的灯亮了，片刻后，钢琴声响起。
那旋律周予安从未听过，比《雨巷》更加忧郁，几乎带着痛楚。她悄悄靠近，从窗户望进去。程野背对着窗户，肩膀的线条紧绷，手指在琴键上用力到几乎像是在捶打。
一曲终了，程野的双手重重落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头深深低下，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周予安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窗户。
程野猛地转身，看到是她，表情从警惕变为惊讶，又迅速恢复平静。他走过来打开窗户："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听到琴声。"周予安老实回答，"那是什么曲子？"
程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名字。"
"很美。"周予安轻声说，"也很悲伤。"
程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怎么还没回家？"
"担心你。"周予安直视他的眼睛，"已经两天没来学校了。"
程野移开视线："家里有事。"
"和那天那个人有关吗？"
程野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
周予安咬了咬嘴唇："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应该互相..."
"我们不是朋友。"程野打断她，声音冷硬，"只是同桌而已。"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周予安的心脏。她后退一步，感觉眼眶发热："我明白了。抱歉打扰你。"
她转身要走，程野突然从窗户探出身，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周予安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对不起。"程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予安转过身，发现程野的表情完全变了——眼中的冷漠被一种近乎绝望的脆弱取代。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角可疑的闪光。
"那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
程野松开她的手腕："我不适合交朋友。和我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为什么？因为那个追你的人？他是谁？"
程野深吸一口气："债主。"
周予安瞪大了眼睛："你欠他钱？"
"不是我。"程野苦笑一声，"是我父亲。他...赌博。欠了很多钱。"
这个答案解释了太多事情——程野的警惕，他的独来独往，甚至是他手腕上的疤痕。周予安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站在月光下。
"现在你知道了。"程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所以离我远点比较好。那些人...不讲究手段。"
周予安摇头："不。"
程野皱眉："什么？"
"我说不。"周予安坚定地说，"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疏远你。"
"你根本不了解情况有多复杂——"
"那就告诉我啊！"周予安打断他，"让我帮你！"
程野的表情变得复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予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因为她喜欢看他弹钢琴时的样子？因为她惦记着他挑出胡萝卜却依然吃完的小习惯？因为那天在雨中，他把唯一的伞给了她？
"因为...我们是朋友。"她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轻，"不管你承不承认。"
程野长久地注视着她，月光在他眼中流转。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明天我会去上学。"
这是妥协，也是承诺。周予安点点头："我等你。"
程野关上窗户，音乐教室的灯熄灭了。周予安站在月光下，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十七岁的雨季，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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