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啥宁可滞留半路上也不抓紧搭车出谷啊？难道来时阿聪开车太稳所以没看出你晕车？”林慕南问道，“或者你下车方便发现近处缺块风水宝地？”
“接着！”几回合攀谈下来，对方说的话就明显带上了玩笑意味，许歌也不陪同嬉闹，把手里小药瓶一般的白色塑料瓶朝林慕南身前扔过去，自己在峭壁上慢慢转了个身，背靠着岩体，俯瞰山脚。
“这是什么呀？”林慕南接住塑料瓶，不见瓶身上有任何标贴，就拧开了盖子去看。
“先前行车到这里时，正赶上从上边掉下来的，就落在车头前几米的地方。”
“是爬山的人掉落的随身物品吧？”
“也许吧。只是我向上找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没见着。你看，这像是药品吗？”
“像。只是现在的药品，做成片剂、针剂都很常见，使用也方便。这种泛蓝的粉末……挺特别的，我从没接触过。比起一般药品……”
“更像违禁药品，你是这么想的吗？”
林慕南没做正面的确认，转而提议说：“找不到失主的话，要不你让我取个样吧，我请人分析一下。”
“东西不是在你手里吗？就这样你还问我意见？”
“那好吧，阿聪，”林慕南招了招手，“拿纸巾来包上一点儿，尽快送去给菁华吧。”
“送去天南星学会搭乘的那艘客轮吗？”
“趁着客轮停靠中转港的机会，菁华肯定要去慰问他们的援外医疗队的，正好那边有分析这个的条件。我先打招呼，后面你直接跟他联系。”
“那接应了蒋白槐之后我就去送。”
林慕南点头，转走了视线，仰头看山石上的许歌，放大了音量喊道：“许歌，你赶快下来上我们的车，在这种陌生的深山幽谷，不要长时间落单。”
“可是，”许歌转回了先前的话题，提出新的疑问，“如果这就是普通治病的药呢？”
“那有什么关系！分析一下也不费什么事！”林慕南随口应道。
“这药明显不是用来防备头疼脑热一类常见突发情况的，如果真是治病的，会随身带着，多半要靠它救命，你说是不是？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林慕南追问。
许歌缓了口气：“我还是再这找找失主好了。”
“那你也要先下来呀，现在药瓶在我手里，就算你跑遍了每面山坡，真把失主找着了，不带着这瓶药不也白费吗？”
许歌招招手：“你扔上来吧。”
“不是，你这是找茬的吧？”林慕南一时竟感哭笑不得，“我有本事扔出十层楼高吗？就算我能，多半也不是正好扔到你手边的，你趴在崖壁上，还能辗转腾挪地把瓶子抢到手吗？”
许歌被说通了，大手一挥，爽快道：“那你放下瓶子先走吧。”
林慕南放眼四顾高大的山体和幽深的谷地，转过来跟魏聪聪商量：“阿聪，你先去接蒋白槐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我把你撂在这儿，自己去接应蒋白槐，等到返程再接上你？”魏聪聪把林慕南的要求复述了一遍，寻求确认。
林慕南点头说：“嗯。”
“好吧，那汽车留给你，我步行出谷去接应蒋白槐。”
“嗯？”魏聪聪调整后的方案，林慕南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那你明天也接不上蒋白槐！别开玩笑了！”
“你才别开玩笑了！”魏聪聪斜眼嘀咕着，大张声势地表演色厉内荏，“我问你，现在荒郊野外的，出现洪水猛兽、土匪强盗都有可能，那你怎么办？”
“许歌不也在这儿吗？”
“许歌不由我管，人总得先管自己……”这句话魏聪聪说了一半，另一半两个都心知肚明，魏聪聪就顿了下，温声软语地说理，“慕南，确实，听你差遣是我的本职工作，但你这样的安排，在家可以，在纡水谷地的咖啡主题场馆大约也可以，那总归是个游人聚集的地方嘛，唯独在这里，我实在担忧，不敢盲目顺从。如果……如果你觉得这里实在走不开，那么这个蒋白槐我就不去接了。”
“好吧好吧，给许歌撂下这东西咱俩就先走。”不清楚魏聪聪已经经过多少轮培训了，所主张的足够在理，也敢提意见，好意林慕南能够领会得到，觉得没必要为难自己人，就顺了他的意思，仰头看了看许歌，在路边选了个石头缝把手拿得白色塑料瓶搁下，又扬头喊道，“东西搁这里，一会儿你要出谷还是进谷，可以联系阿聪接应。我们先走，你自己注意。”
许歌向下俯瞰着，没有应答。
魏聪聪自顾自地去启动了汽车，又下车帮林慕南打开了副驾座的车门。
由下榻的咖啡主题场馆所在的纡水谷地驶至此处，行程二十余公里，纡水已经汇入了更为浩大的魁河，再出魁河谷地至约定的魁阴南服务区，约摸还需再走二十余公里的路程。
一路风景不必说是极美的。
人的心却看到任何风吹草动都张皇，莫名地难以安定下来。
“今天差不多休息了一整天。”社交板上突然收到了这么一则文字简讯，发自谭允同。
林慕南将视线从窗外风光收到眼目前，读讯后回复道：“我母系太翁曾经问我信不信，偷得浮生半日闲，相比赢得尘世千人颂还更荡气回肠呢。”
谭允同：“那你信吗？”
林慕南：“我尝试着模仿长者气度，还差得远呢。”
谭允同：“哈哈！慕南，我可不是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闲’，我把今天全天都预留出来了，随时准备和你共度。现在一天已经快用完了，期盼的访客还是没有音讯。”
林慕南：“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个事，原本预想得简单，一打听却横生枝节，暂时还走不开。”
谭允同：“那有什么关系！我刚刚突然就想，怎么那么傻呢，都已经在谭国了，你不来，那就我去嘛。”
林慕南：“还是等我理理手头事项，改天到首都祗阜拜访。”
谭允同：“所以你人在哪儿呢？”
林慕南：“昨晚住在了奉礼市，纡水咖啡主题场馆。”
与蒋白槐约定的魁阴南服务区就位于魁阴县城郊外，也正是魁河谷地的开口处。
谷口挡坡兼做文化墙，文人墨客恣意地写诗做画。
等待蒋白槐的时候，沿着文化墙，林慕南细细地看了数十米，最后在一张纡水谷地的平面观景地图前止步，冥神将之记忆下来。
随后，拄着挡坡一番琢磨，林慕南竟觉得方才遇见许歌的那处再往山上攀爬一段，应该有处火山湖，也不知道判断得够不够准。
“慕南，给，水。”
循声抬头，条件反射般地从魏聪聪手里接过其递来的缤纷广口瓶，继而又是一愣，林慕南诧异道：“你还从卞国带水过来？”
这瓶子是专门定制的，只在十七宗门内部供应，手上这类花色的一组产品，左门著名的茄瓜冰沙就长期在用。
魏聪聪笑着承认，解释说：“我阿姐听说咱们出国特意叮嘱的。她说时不时喝几口家乡的水，走多远都不会水土不服。”
“阿姐细心，只是让你平白多了许多辛苦。”
“没带几瓶。”
“走吧，”林慕南往回指了指广场方向，“咱们往停车场溜达着，蒋白槐估摸着也快到了。”
几分钟后，一辆飞驰的暗紫色越野车拐下公路，减速驶入了服务区，在空旷的停车场中选择了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车的一片区域。
新来到的车主正是蒋白槐。
车门在发动机熄火的同时被推开了。
细算起来，对蒋白槐，林慕南已有数月不曾见过面了，如今一看，他明显清瘦了许多，暗紫色的风衣都显得空空荡荡的，内眼角下一团暗影，眸子却贼亮，仿佛迷茫中有什么在亮着光。
下车后扑过来的几步踉踉跄跄，蒋白槐见了林慕南，连称呼都没有，迫切地即提问道：“简云舒呢？”
“我们找到的这个人，她叫蒋江鸥。”林慕南小心提醒。
“嗯，”不想纠结这个，江鸥就江鸥吧，还不是和云舒一样，又自由又依依缱绻，蒋白槐嘴唇哆嗦着，声音倒很稳定，只是吐出的每个字都明显硬挺，“她在哪儿呢。”
“说是外出旅游了，咱们一会儿是要去她的居住地。”
“你们也没见着人？”蒋白槐提问了也不要回答，低头搓着手，“一天没有见到人，我就怕一个阴差阳错，就又失去好多年。”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光焦虑也没有用。”林慕南说，“不如你跟这里的蒋江鸥的家人、同事对证一下，能确定下来是你要找的人之后，咱们再讨论是想法子联系上她还是等着她自己回来这些事。”
蒋白槐应了：“走吧，去她的居住地。劳烦了。”
看着蒋白槐返回车上的背影，林慕南突然意识到，来时路上自己那种瞧着优美的风景却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张皇的心境根本不是自己的，那是从别人身上引渡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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