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条件反射似地甩在了刘的脸上。
牧天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掌也愣了一秒。
刘并未生气,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后不由舔了舔嘴角,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贴耳道:“没关系。”
他比牧天高半个头,仅这个附身垂眸的神态便很有压迫感。
牧天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嘴唇动了又动,最终,他轻推了刘一把,警告说:“别再说这种奇怪的话了。”
刘不置可否,牧天又冷冷向他伸手发令:“皮带……解给我。”
刘昂起头,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个度,破有深意。
牧天尴尬地指了指贺闵:“给他止血!”
“干嘛不用你的?”刘打量了他一遍,语气低沉而轻柔。他心知肚明,牧天的腰带早已在地下室中由他亲手解落。
牧天抿了一下唇,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而后一脚顶住夏书成的腰,从的上衣一角撕出了一块布带。
贺闵疼得双眼紧闭、唇色发白,因此对刚才俩人之间的举动一无所知。牧天将他从地上扶起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了不自觉地抖动,这是失血过多的明显表征。
牧天盯着贺闵的伤口看了看,即便此时自己替他扎紧了手肘,流血量肉眼可见地减少,但他知道,贺闵这个年纪受这种伤,这条手臂是绝对废了。
“他不是你的代理人吗?怎么搞成这样?”牧天问道。
贺闵微微抬了一下头,望着昏迷的夏书成叹了一口气:“贪心不足。”
说完,贺闵的身形又晃了一下,牧天正要去扶,刘不知何时出现了贺闵身后。他一手拉开牧天,一手自上而下抓住贺闵的肩,使他稳稳站在了原地,语气冷漠:“这么说,是报应?他现在还活着,不过恐怕再也不可能清醒过来了,贺老你那一脚,应该也是踢在头上的,真不简单。”
贺闵先是一愣,而后强撑精神吐了四个字:“困兽犹斗。”
刘未作评价,只是很有威慑性地撇了贺闵一眼,于此同时,烂尾楼的西南方向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警笛。
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事,牧天早已不再怀疑贺闵与刘合谋了什么,他无需再留在这里,只是……他看了刘一眼,不由紧张了起来。
“回家了,牧天。”刘察觉了他的情绪,仅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便朝先前停车的方向走去。
牧天抬眸,发现刘背后的伤口已经渗出新的血迹,他长舒了一口气,嘀咕道:“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贺闵一案线索完整、证据充分,很快便有了定论。
一周后,贺闵在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搀扶下,带着一幅六尺全开的水墨画至第四维致谢。
刘泡了一壶凤凰单枞,坐在那张明制圈椅上与他说话。说是会客,刘的眼神却死死落在了十米开外替景观竹浇水的牧天身上。
“救命之恩,理应重谢,要不是你们帮我报警,还亲自跟去,我怕是要命丧黄泉了,这个,希望你收下。”贺闵率先开口,态度诚恳,全然没有老艺术家的腔调。
刘收回目光后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贺闵端起茶杯,颤抖着抿了一口:“废了,没办法。书成那孩子……他跟了我十几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近来身体不好,将所有事情都交付给了他,没承想倒勾起了他的贪恋,竟然下毒手用我的命炒画!罢了,我废了一只手,他也去了半条命,缘分一场,我……”
“这个故事你留着给别人讲。”刘语气如常,贺闵的心却乍然一紧,只是刘并没揭穿他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问:“事发前,你去沈墨安的画室干什么?”
“祭奠一下。他出国前,跟我学过两年国画,那孩子很有天分,虽然后来转了画风,也算是师徒一场……”贺闵战战兢兢地答。
刘抬眸,看了他一眼。
贺闵不安地捋了一下胡须,慈祥地冲身边的男孩儿摆了摆手,支使他去别处逛一逛,而后扭头看着刘,以极轻的声音问:“你预见了他的死期?是真的吗?”
刘未作回应,而是端起眼前的茶杯,气定神闲地吹了一口气。
贺闵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他爬满皱纹的双眼闪着某种惊惧而渴望的光:“我老来得子,妻子生他的时候就死了,这些年我的身体也是病痛不断,画不画画,名不名誉无所谓,我就想让这孩子一生无忧,好好陪着他长大成人。你告诉我!我还可以活多久?”
刘抿了一口茶,淡漠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闵叹了一口气,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绪,而后说:“墨安是我的学生,他生前……在我那儿寄存了一些东西,如今他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本想放进那间画室,可每次去都锁着,没人打理。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不必了,你可以留做纪念,或者还去沈家,他们……”
“这些东西跟你的过去有关。”没等刘说完,贺闵便抛出了他的交易筹码。
刘果然来了兴趣,只是品茶的神态仍未见波澜,只是追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贺闵抬头,迟迟没有回答,又转而说:“我收到东西大约过了一个月,他在生日那天夜里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对你有特殊的感情,但你是因为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才肯跟他来往,他说得很具体……”
“那天他喝醉了。”
“可我核实过,他的死期跟他嘴里你给的时间分毫不差!”贺闵将身体前倾,将“分毫不差”这四个字说得近乎低吼,干瘦的脸庞也焦急地皱成了一团。或是察觉了自己的不得体,他很快又坐直了身子,冲刘赔罪地点点头后说:“对不起,对不起,这……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刘抿了一口茶,沈墨安生日那天,自己架不住他的苦苦央求,的确将那个日期告知了他……
“我绝不会外传的,我只是希望……能……能有个打算。”贺闵放下茶杯,双手合十、颤抖着身子以乞求的眼神看他。
刘瞥了一眼远处,那个孩子正乖巧地蹲在那排湘妃竹下,仰着头看牧天浇水。
“不该做的事别做,你的命,自然久。”刘不冷不热地撂下一句话,看到疏离了自己一周的牧天此时正给那孩子摘竹叶玩,他不由抿了一下嘴。
“谢谢!谢谢你!我手废了,以后……以后什么都不会做了,我打算带着孩子出国,今天晚上就走。墨安的东西,我会在那之前寄给你的。这个……也请你收下吧。”说着,贺闵便起身将那幅画交到了刘手里,弯着身子向刘辞行。
刘没有拒绝,只是再次追问了一遍:“是什么东西?”
贺闵皱了一下眉,有些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东西是密封的,但最外围的标签,是你的名字和一个十几年前的日期。”
刘点了一下头,在送贺闵离开时又扫了一眼那个孩子,说:“男孩都很调皮,好好看着。”
贺闵颔首,拉上孩子离开了。
望着那一老一少远去的背影,牧天说:“他对你倒大方。”
刘看了他一眼,牧天接着说:“代理谋财害命,老画家虎口逃生,再加上他这个舍己救人彻底折掉的右臂,他的画可都成了绝迹,现在,最小的一幅都炒到了上百万。他送你的这个,换套房没问题。”
“归你了。”刘垂眸,转身朝屋内走去。
牧天跟在身后,话锋一转,道:“他儿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刘回头,脱口而出:“你看到了什么?”
牧天差点儿撞上他,及时止步后避嫌似地后退了两步,答:“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两次看他的眼神,跟看之前那个司机很像。”
刘没作声,事实上,打从他第一眼正视那个孩子开始,便已经看到了他所剩不足三年的寿值,车祸、天灾、疾病……什么都有可能。
“你……偷看我?”刘对牧天的话来了兴致,说着,他便朝牧天走近了一步。
自打从烂尾楼回来后,牧天总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甚至夜间,都没有再在他的别墅里四处查访,只是时常一个人咀嚼着他给的小药片,抽空还会恶狠狠地用眼睛剜他。猫儿一样,警觉度拉满。
“拿钱办事,为……为了你的安全考虑罢了。”牧天别过头,手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腿。
“哦……这么尽责啊。”刘微微俯身看着他,语气拉长,像编织着一张隐形巨网。
前几日俩人在地下室内纠缠的画面迅速回现在牧天的脑海中,他立即往后撤了两步,背过身一边收拾贺闵送的画,一边故作正经地说:“他还挺奇怪的,既然抓住了机会打给你,为什么不自己直接报警呢?现在绝大部分公安局都有技术侦察科,他们对求救信号也更加敏感,以夏书成的战斗力,警察简直可以一招制敌,也不至于搭进去一条手臂。”
转移话题的伎俩直白到有些笨拙,但刘还是先接下了他的话头道:“他怕的就是一招制敌。”
牧天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突然想起了贺闵那频率一致的咳嗽,想起了刘在发现贺闵那一脚是踢在夏书成头上时的眼神,身体不由放松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他有意营造病危的假象哄抬画价,又故意让夏书成看到背后利益铤而走险下手,最终他再利用这一点洗白自己……”
刘往前走了两步,修长有力的双腿从身后贴上了牧天的裤边:“小伎俩罢了,不过……之前我的问题,你好像还没回答。”
“我……我……不记得了 。”牧天试图挣扎,无奈前有茶台后有他,刘又将这个距离把握得刚刚好——既没有给牧天反身攻击他的空隙,又让他有足够空间可以侧腰回望。
“哦,记性不好。”刘用手拖住牧天的下巴,将他的脸侧抬了两分。
“你敢乱来,我就……杀了你!”牧天慌张地说着,身体的潮红顷刻之间传到了耳尖。那双如墨的黑眸子,坚决中又夹带着春风越江般的湖光点点。
与此同时,牧天握在手上的画轴掉落,长卷自然展开,一双肆意翻飞戏水的白头翁浮现,贺闵送来的,正是那幅《春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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