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没说几句就借口有事挂了视频，不知道随江有没有多说什么，她敲开随江的门，“你的光脑还能用吗？”
随江刚醒，慢半拍打开光脑，递给孤月。
昆托也给随江发了消息，和发给自己的一样。孤月皱眉。
陆梦还说过昆托不但在养病还正在调查中，没办法和他俩联系。而且去了称呼，只看聊天内容，谁也看不出来昆托在担心随江。
不对劲。
“怎么了？”随江疑惑，要凑头过来。孤月摇摇头，熄灭光脑，“我的坏了，你的借我用一会儿？”
随江点头，看见孤月快步走了，他才反应过来孤月没借别人的，而是单单问他借。随江眼里漫上一丝了然，他懂，他以前也爱用孤月的东西。
想到那些攒了很久的东西，随江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轮椅。他现在就在孤月身边，那些东西就像这个轮椅一样，因为他的腿好了，也就没有非使用不可的必要。
可他坐在上边，比别的人都离孤月更近，脑袋是存放灵魂的地方。
随江并不喜新厌旧，没人会在拥有一大块新领地后抛下原有的较小一块，他盘算着晚饭的时候问一问。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孤月找到在阳台昏昏欲睡的管家，用他的光脑联系陆梦还，“嗯，我感觉不对劲，视频了是他，他问了住所，问了食物，就是没问随江。”
合法渠道所得的光脑都有自己的编号，那确实是昆托原本的光脑发出的消息。
陆梦还面色凝重，“昆托上午就从医院跑了，而且他来医院的时候身上没光脑，现在生物数据盗取的技术很多，确实有冒充的可能。”
“在附近的技术人员会上门检查光脑，排查病毒隐患，先别用，”陆梦还嘱咐。“昆托的事儿先别跟他说。”
孤月点头。
中午12：17，昆托躺在病床上睡不着，又想起茜珞黛消失前总莫名其妙问他的孩子。
合作这几年，茜珞黛不是不知道昆托的大儿子二儿子在外地求学生活，时不时参加点公益项目，哪怕是最调皮不爱学习的小女儿也改名换姓成了个小明星，虽然昆托不太赞同他用科技改了一部分脸，但孩子们不坏，也都在追求自己的生活，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三个心爱的孩子，昆托从不藏着掖着，茜珞黛却总是忘记，时不时问两句。
昆托以前还以为茜珞黛是想孩子或者记性不好，一开始还事无巨细，就来就只说孩子们长大了，不常回家。实际上除了小女儿会陪他吃饭去医院检查，两个儿子都不愿意和他多联系。
尽管这样，三个孩子依旧是昆托的骄傲，像他们的妈妈一样。
想到这儿昆托就得意。
他年轻时是个心肺科医生，年轻、木讷、长相普通，足够聪明，但和同楼层里和谁都能打成一片、晋升也很容易的医生不同。
好在他的意志不会因为要考虑太多感受而纯粹的执行，下班后没有聚餐，没有多余的加班，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发呆，而且他只是需要待在这里，他想要的比暗戳戳的排挤和偏见重要太多。
尽管昆托游离在世界之外，像一块冰块，看什么都像夏天。特别是人，特别是人，人越多的地方越像翻滚的汤锅，让昆托想起他在昏暗角落偷偷进食的老照片，一只鼠好像天生就不该得到太好的待遇，再好也没用，总有一天他会暴露本性。
他们惋惜这样好的才华落在一只鼠血兽人身上，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没人在意昆托，除非他犯错。
就连他的病人也会拿他和别的医生对比，觉得自己没得到多好的待遇。昆托慢慢融化，太靠近谁就让他不舒服。
遇见谭谆那天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昆托却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兽人间的平等远不如现在。昆托被一只违反备术流程、饮用致幻剂后发疯四处寻找财物的猫血兽人扑咬，昆托甚至不是他的医生，只是路过。那只猫血兽人就一口咬定是昆托拿走的。
打斗间被注射了半支麻醉的兽人仍能动作，滚烫、难闻的鼻息，捶打胸腔的手，另一只兽化大半的指甲粗鲁地划开皮肉。
哪怕他咬死自己，仍能趾高气昂地开脱本性使然，猫天生就是要吃鼠的，哦，或许还要说是致幻剂的缘故。
昆托心想。
没人会强调要他克制不文明的本性，没人会惩罚明知道致幻剂会放大他的野蛮，但他仍旧在自愿的情况下使用，又借此开脱的卑劣、愚蠢。
“救我，救我。”
昆托感觉自己的肋骨要被压断了，挣扎着向外却只看见一群围观却不敢上前，个别还带着点兴奋猩红的视线，昆托有些不甘心。只要在这个医院待满三年，他就能在兽类平权的会议上为鼠类发言。
“帮……”
长着倒刺的舌头舔上他的脖子，刮下丝丝血肉，橙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爪下没有颤抖也没有求饶假死的昆托，点评“这只胆子很大吗，”神色清明。
耳机里传来催促，“赶紧解决。”
昆托有些怔然，他不是族群里第一个被培养出来的兽人，她们每个都足够聪明、努力，发言稿改了一遍又一遍，哪怕是精准的数据，也已经熟练到能背诵的程度。却一个真的演讲了的都没有。
原来不是倒霉啊。
进气多出气少的时候，昆托心想，还不如倒霉呢。
昆托没死，醒来时浑身疼痛，谭谆穿着一身便装利索德站在窗边，“我要不是在这儿他就死了！别给我打马虎眼，这是第几起了你自己清楚……”
“咳，”昆托没忍住咳嗽。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谭谆回头表情很凶，带着怒气和坚决。脸后的夕阳给她镀上一层橙光，“那就看我死在这儿能不能把事闹大。”
一年后昆托发言，一同被提出的还有外人对鼠血兽人的围猎。
他决定不再破开别人的胸膛医治，他自己都病了。
昆托脸上露出和年轻时一般无二的青涩。只是翻个身，他又懊恼。
敲定离婚程序那天到现在已经快十年，昆托还没想起来他和谭谆为什么离婚，问谁都不说，他也不敢问谭谆。自从他和谭谆离婚之后，谭谆就拿走了孩子的所有东西。
谭谆做的那样绝，一定有她的原因。昆托甚至想到是不是他出轨被孩子看见了，尽管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你是不是还想不起来谭谆为什么不要你了？我可托关系找了老朋友，你可以回去问问，算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太晚去哦。”茜珞黛的声音回荡在昆托的脑海，明明知道不可信，他还是忘不了。
被询问的时候昆托没说这个，实在是从他说起孩子，警员的神情就变得很别扭，同情、可怜、愤恨，很细微但确实存在。好像他们都清楚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可谭谆不是在外散播私事，特别是丑事的人。不是相信自己没做错，而是昆托清楚谭谆不是分开后要毁掉谁的人。
昆托想知道谭谆离开他的原因，想知道众人遮遮掩掩的真相，因此在医生检查的时候，他跑了出去。
被锁在昆托家之前，屠三就已经饿了两天，一开始他还不知道是得罪了谁，直到他看见昆托的脸。“哈哈哈哈他们都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可不信你能忘，说真的就是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找谭谆，凭什么你能……”
满身屎尿的屠三小时候和昆托是邻居，看见屠三的时候，昆托虽然下意识厌恶又觉得自己只是洁癖，还想给屠三解开锁链。哪怕屠三畅快又疯癫，一骨碌说了很多，昆托也不信。
“疯子。”
屠三越说越过分，昆托收了手。
哪怕没有照片，没有清晰的记忆，昆托依然坚信自己有三个孩子，只是长得太像了，所以别人不清楚。他不可能弄错，他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家照顾孩子，等谭谆回来。
他不会接受有人记错了他的孩子到底有几个以后，还诅咒他和谭谆的孩子。哪怕只是说说也要他付出代价。昆托这么想着，走出房门却滑坐在地。
离婚以后，谭谆不再回应他关于孩子的消息，在他提出异议后，谭谆甚至连他别的消息也不再回。最近几年昆托和女儿关系缓和，抱怨谭谆后，谭谆才会回上两句。
【别再烦她。】
【我很好。】
除此之外，女儿不会主动提起谭谆，谭谆也不会提起女儿。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哈哈哈，如果没了**就算女孩的话，那你确实有一个。”说这话的时候，屠三的视线在昆托的下半身徘徊。
屠三的话又回荡在昆托耳中，让他脑中闪过什么。
等从地上起来，昆托走到两条街，打开被查封却没断电的办公室，选中最漂亮的一盆白玉草把根叶都擦拭干净，去看了谭谆一面。
陆梦还检查完昆托的病房，有人报案说刚出狱的屠三不见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三天前。陆梦还按下了谭谆所在的26层。
走廊尽头的白玉草因为太过名贵，没有人挪动。陆梦还走进，这花她在昆托的办公室见过。在谭谆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陆梦还要推门进入，新入职的警员小苏冲过来拉上了开了一条缝的房门。
一提起昆托，大家就变得沉重、严肃，特别是听见昆托失踪，她们第一反应是谭谆知不知道，哪怕是小苏也意识到不对。
“找到了，找到了。”
陆梦还盯着，小苏平复一口气赶紧补充，“屠三不太好，昆托在检查。”
没死人。
陆梦还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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