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江放在孤月身上的注意力很多,他自然清楚孤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刚才也不这样……
刚才?
陈浩的光脑在主人松手后就沉在了水底,尽职尽责地投屏着,靠近光脑的水液散出细碎的鳞纹。
孤月本来就下垂的嘴角无意识撅着,细密的睫毛下垂,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随江捏住孤月的双臂,像抱树一样掐抱起来,放在泳池边。怕她跑了,随江回头,“你等着。”钻进两米多的泳池,随江捞起陈浩遗落的光脑,塞进孤月手里。
“是这个吗?”
看清投屏里的内容,孤月耳根发烫,强撑着对在女主腰上巡回的尾巴差评,“亲嘴就亲嘴,乱摸什么?”
孤月手指蜷缩两下,推开了身侧歪头观察的头,见缝插针道,“你…你少跟他们玩,会学坏的。”
坏?
随江眼睛微眯。
在他发现孤月以后,父亲就教育他要克制人鱼与生俱来的纵欲本性。说除了握手、扶人这类礼节性以外的身体接触,越快乐越要克制。
随江不理解,但是听说这样会更容易被喜爱,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几年之前,随尽都和他一样一知半解,觉得束缚快乐是残忍的。可随江决心上岸时,已经分化的随尽欲言又止,劝他等分化结束以后再走,要不然什么也不会。
随江已经做好了语言不通、科技不会的准备,随尽却皱着眉头说要不然他一起上来看看。
随江当然不会同意,随尽是分化好了能通懂说通公用语,但随江可不愿意冒险,随尽被喜欢一直比他容易。
在随江偷偷溜走的前晚,随尽给了他那个项链,说有不懂的可以问他。随江当时还觉得他兄弟俩听的都是父亲很多年前上岸时提起的老物件,问又有什么用?
现在才反应过来随尽分化之后估计又接受了什么传承,而且是些很重要的东西。
一些他也需要的好东西。
看见孤月身上那层无所谓消散了,随江心思千回百转,同仇敌忾道, “那我不跟他们玩。”
但是坏还是要学。
“我才知道光脑可以看到那么多东西,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看,”瞥见孤月的耳朵越来越红,熄灭了光屏,随江补充,“看你喜欢的。”
随江眼里有层亮晶晶的薄水,可再一眨眼,孤月就发现是自己眼里的。
她意识到表面上是随江单方面黏她,实际她对随江也有在意、依赖和占有欲。她已经开始考虑随江的安全,追随他的视线,在意和他有相似的东西。只是因为随江总给的很满,让她忘了这事。
孤月的头靠近随江,感受着他发硬的肩胛肌肉。
“嗯?”
孤月很少主动和谁有这样亲密的接触,特别是类似依偎的姿态。随江的声音很轻,像被习惯躲起来的章鱼伸出触手小心触摸那样。
有种罕见的温柔。
孤月小时候特别爱问关于“最”的话题,而且竭力证实这话的真实性,到了较真的程度。
母亲孤于欢是最常被问的人,只是那时候孤于欢正陷在孤栝的甜言蜜语里,嘴上再怎么说,最爱的也是孤栝。
明明孤栝那时候在孤月面前也算良父,孤月就是讨厌他,因为他夺走了自己的母亲绝大部分的爱。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你最爱我吗?
孤月想问想要保证又清楚,随江是个没家的可怜人鱼,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璀璨多彩的未来,等他彻底分化了就会有自己的生活。
更何况她自己给出的感情也带着防备。
没什么好问的。
孤月摇头。
随江的心脏跳的很快,连身体的温度也上升了一点,他的手心有点麻,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怕自己稍微一动,就没有这样的好时候了。
“你是猫,”孤月的声音很轻。
随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看过科普纪录片,知道猫是种眼睛大大的,有自己性格的可爱动物,和孤月很像。
他附和,“嗯,我是猫。”又问,“为什么是猫,不是狗或者别的?”
孤于欢离开以后,孤月养了一只猫。
那只小猫一开始胆子很小,要跑到黑暗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吃饭喝水排泄都偷偷的,大半夜满屋子跑、抓、嚎叫。
孤月还以为自己捡的是一只炸毛、有尖指甲、有颜色、会喵喵叫的老鼠。名字也在“爆炸头”、“海胆”、“大脑袋”之间游离。
在孤月的腿上、手上、背部都有了细长的抓痕后,那只小猫吃胖了一大圈,开始跑到一切干净又舒适的地方睡觉。仰着头,伸着爪子,对生活很满意。
呼噜,在孤月回家的时候迎接,把头塞进孤月手里要摸,临走的时候用尾巴勾扫。
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孤月不问也知道小猫最喜欢她。
“我只养过猫。”
“那我是猫。”
随江直觉孤月很在意她养过的那只猫,他想问又担心那只猫死掉了,毕竟他没在孤月那里见到那只猫。“那只猫叫什么,对你好不好?”
孤月点头。
小猫有很多名字,有时候是乖乖,有时候是咪咪,有时候是小宝,它既是孤月的朋友也是她的‘亲人’。
孤月带着它一起搬家,从小换到不那么小,换到了现在住着的那个地方。小猫开始热衷于往外跑。
到现在,隔壁的邻居已经换了一批,小猫还没回来。
“有没有它的……头像?”
随江装作不经意,实际上他找到了缝隙,恨不得跟着钻进孤月寄居的壳里,他感觉自己在发烫,连牙都有些痒。
“照片?”
孤月摇头。
她每次看小猫的照片都想哭,担心它在外头过得不好、受到伤害,担心它过得太好把她忘了,担心自己忘不了它,担心它找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忘了。
就连孤于欢,孤月也没有她的照片了。
看见就又会生出很具体的爱、想念或是占有的念头,可是念头越具体,被抛弃的痛苦,挫败就越强烈。
等太久了,孤月开始倔着不愿舔舐地上的残渣,告诫自己不要再希望回到过去。
随江还以为孤月没有记录那只小猫,想到他和孤月也没有照片,随江紧张道,“那我们……”
孤月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一滴多余的水也没有,她收回脑袋。
“不。”
她看着随江,委屈和撒娇披上了一层威胁的皮子,“等不联系我就把你忘掉,不需要照片。”
随江抿嘴,“不行……”他皱眉,“我们怎么会不联系?不过你提醒我了,睡觉的时候,你自己独处的时间,我都没办法看见你。”好像他真没想过离开孤月。
就以往经验来看,孤月不该信的,但随江认真地盯着她,“我想要,我们还没有一起拍过照片。”
“明天吧,穿得好看一点,找一个好看的地方。”
孤月提议。
“不行,每天都不一样。”随江义正言辞,很少有直言拒绝的时候,至少孤月第一次听他拒绝自己的提议。
“每天都应该有照片,很多照片。”
孤月明显不赞同,随江撅嘴,“要是我没看出来,你不会说自己不高兴对不对?”想起来就一阵后怕,明明是很好解决的事情,孤月却突然就离他很远。
也许是孤月主动靠近,给了随江底气。
他像个谈判高手,先提出自己的感受,“就连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这让我很不舒服。”
孤月以为他要指责自己情绪化,表情变得防备具有攻击性。
随江算得上半个研究孤月的专家,他几乎一下子就放松语气,甚至楚楚可怜,“你不想说就不说,可是我都吓死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有那么严重?
孤月心里反驳,又有点心虚。
随江的脚趾扒拉着泳池瓷砖,他其实也觉得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是孤月的神情不像一点可能也没有,他紧张又兴奋。
“我胆子小,你得让我觉得你愿意为我花时间,花很多精力,我才能好好吃饭,安心睡觉,要不然我就长不好……就从每天都有照片开始,我要陈家那样的大本子。”
随江说的是相册,想到陈家那一大摞,他怕把孤月惹毛了,紧张道,“少拍一点也行,等我有钱了买版权。”
‘版权’是看剧的时候陈浩科普的,随江活学活用,他也想要孤月的‘独家’。
那些封存在相册里保存得当的纸质照片,他们说起照片里的人,说当时发生的故事,看起来翻看过很多遍,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孤月看着随江小心翼翼又期待的眼睛,心想,也许试图彻底忘记是一种心理疾病。
不敢制造回忆也是。
变成一个冷漠的大人并非孤月的本意,因此,哪怕她贪婪又没有对应的野心、残忍或者运气,她还是近乎虔诚地抓住每次机会。
孤于欢是她赖上的,小猫是她要捡的,美好需要争取。
“吃醋。”
孤月低头摆弄光脑,声音又低又快。
不等随江反应完全,孤月举起光脑,按下无声按键,记录了一张迷茫的随江,比平时更快地起身走开了。
随江没想到孤月是为这个不高兴,还愿意说出来,他比任何时刻都明白风险伴随着机遇的含义,而且他已经知道吃醋的含义,人只会因为在意的东西或者人吃醋。
他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在提高。
像被猫尾巴抚过腰,随江满脸通红,对着孤月的背影结巴又大声,“我跟他们是,是假玩。”
墙被拍了一下,随江高兴的不得了。
没有一点技巧地砸进泳池,仰躺着浮在水面,手脚大幅平划在水里游曳。
吃醋。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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