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悠扬,桌上摆着品味高级又香味淡雅的粉紫色花束,餐盘里用来裹腹的部分反倒比配菜更少,藏得也更好。吃了半天还是很饿,孤月的眼皮耷拉下来。
生活没有盼头。
“失陪。”
饭局中另一个沉默的年轻男人冷淡离席,只剩下孤月和她名义上的父亲孤栝。
孤月一言不发,任由沉默蔓延,嘴里嚼着没什么滋味的芝麻叶,孤月偏头,视线落在身侧的水墙。
恰逢一只珠光色白色斗鱼游过,修剪过的尾摆像自然的芍药花瓣,泛着浅淡的湖绿冷光,鳞片和鱼鳍相接的部分让人想到清白皮肤下的细血管。
撅着嘴。
以为孤月对那只兼顾美丑的鱼感兴趣,孤栝下意识盘算这条鱼的品种、价格区间,再回头时却发现孤月一手托腮,浓密卷翘的睫毛拦住桌上高台中的蜡烛火光,眼下是一小片静谧。
又是这样,跟她那个妈一样。
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很快平整,对于这个许久不联系又不优秀的问题女儿,孤栝没多少耐心,更何况他下午还有项目要忙。
“虽然是纯人类,但他是最顶尖的那批医药天才,接触的也是同样优秀的人,而且这些都是他布置的,算用心了,你怎么想?”
孤月事先甚至不知道孤栝还带了别人来,她来只是孤栝说他手上还有她妈留下的东西。
怪不得刚才一直在摆条件,孤月还以为孤栝是在商业互夸,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孤月睁眼,孤栝那双比记忆中还要深的绿色瞳孔,像雨后井边过绿的青苔,让人错以为摸一摸也没关系。一旦放松警惕,就有摔下去的风险。
“你需要...又瞧不上他。”没什么感情的评价,声音不大却正戳孤栝的心思。
孤栝脸色微沉正要训斥,倚在门洞边的男人先一步动作,声音淡然,“因为我是纯人?”孤栝面上的薄怒成了恰到好处的歉意,要解释却发现他问的是孤月...
孤月收包的动作一顿,抬头直视这位衣着得体、气质冷清的“相亲对象”。
“纯人很稀少,我想倚靠相对不占优势的体力精力和群体势力达到这样的水平,你的智慧和毅力比你的身份还要稀少。对于您的善意,如果我的朋友被这么用心对待的话,我会很高兴,非常高兴。”
但我不需要。
孤月的眼神很直白,没偏见也没兴趣。
男人显然明白了,他点头离去,在水族箱上留下一抹利索的影子。
只有孤栝眼里带着失望、遗憾,“小月,我还以为这次见面会愉快些,”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好像孤月真伤到了他的心。
孤月已经习惯孤栝那个德行,但还是觉得烦。
孤栝最大的幸运就是和灵魂完全不同的那张儒雅的脸,那双充满温情的眼睛,孤月心想。
用玻璃罩隔绝氧气,桌上的蜡烛熄灭。孤月飞快转头贴近身侧水墙,把姗姗来迟、贴着玻璃观察半天的“白海胆”吓一跳。
还是这个好玩。
说是海胆,那其实是一只穿着红蓝辐射配色人鱼裙的白发海洋兽人,还没到分化期,连星际共用语都听不懂,说不出。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在分化前上岸,又是怎么来的,只有他脖子上挂着一块公用语镌刻了“随江”的贝壳项链,成了他的名字。
受了惊吓,随江银白色的短发,像海胆一样炸开,又高兴孤月理会他,旋转着向孤月展示他的新人鱼裙。
快乐得让人心烦。
“你很开心?”
孤月指指他,接着把食指放在我的嘴角,向上又向下,做出微笑和撇嘴的表情。
随江还以为孤月在逗他,笑得下颌骨后的三道呼吸腮争先恐后涌出了一连串向上漂浮的细碎泡泡,也跟着做一样的表情,但更夸张。
直到孤月又重复一遍。
随江哪怕笑着也一直盯着孤月的眼睛才缓慢眨了一下,他向右小歪了一下头,接着把食指向嘴角上挑,鲜红的嘴角上扬露出一嘴尖牙。
那就好。
孤月点头准备离开,被敲玻璃的声音拉回注意。
随江从桶里拿出一只淡黄色的海星,找了半天又翻出石绿色的一只,他举着手里的海星又指孤月,做出了撇嘴的表情。
他总是送给孤月东西,有时候是纹路罕见的贝壳,有时候是质地温润的珍珠,有时候是颜色鲜艳的珠宝。每次都情愿的不得了,甚至到让收礼物的孤月本人都有点贪心他被骗到倾家荡产。
见到随江撇着嘴,孤月还以为他要拿特别喜欢而舍不得送的海星,去交换自己带来的什么东西。
直到随江皱着眉,反复把两只海星放在眼上来回比划,咬牙切齿地嘀咕什么,还频繁指着门口,孤月终于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那个戴金边眼镜的人和那个绿眼睛的人,让你不高兴了?是吗?”
看他呲牙咧嘴的表情,也许还有,“可恶,可恶!”一类的咒骂。
孤月不知道连她自己都没打算处理的细小情绪,怎么被还听不懂话的随江察觉了。但不妨碍她微笑着指了他,又指自己。
不对。
随江耷拉着脸,语言不通又不是傻,他又扬扬手里的海星,执着于一个答案。
“见到你很好。”
孤月微笑着,手掌贴上玻璃,五指轻轻拍了两下,随江下意识用脸和手去贴却只碰到玻璃。
等孤月收回手,随江又操控身体做出那些让孤月觉得单纯,无害,带着点委屈的小动作,让孤月觉得可爱,以至于不吝啬露出放松的微笑。
□□像小狗一样欢乐,随江想的却是:
等分化了,我要把脸结结实实地放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压扁。不过就算那样,他也不会轻易接受孤月转移话题,还得咬一口,让她知道自己不好糊弄才行。
他越想越得意。
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问题。
随江挺胸,挥手示意孤月跟上。
他游到用来记录水墙换水时间的显示屏,瞪着眼睛指孤月,又指显示屏,循环往复。
这个孤月懂,大概是“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和“你怎么才来?”一类的意思。
这怎么说呢?
六个月前,随江穿着劣质的鲜红人鱼裙在不够宽裕的水族箱里,在围观的兽人欢呼,好像他的动作是多伟大的盛举时,一刻不停地翻滚。
哪怕随江好像对这种生活并不反感,孤月还是联系了朋友,要把他送回深海。只是随江挣扎得厉害,不光不愿意走,还非要穿那件肥大的劣质人鱼裙。
那是孤月第一次见随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是觉得他不大聪明。
但现在,随江比孤月这个勤勤恳恳的本星人过得都好,孤月也就不是非来不可了......
孤月比划不出来这些。
她从包里拿出块肉干塞进嘴里,接着拿光脑调出监控,贴上玻璃。
“喏。”
随江凑近玻璃,他还以为孤月要狡辩她的时间和自己的不一样,却看见了屏幕里游来转去哼着歌的...
同类?
看见孤月毫不愧疚的表情,听着不绝于耳的靡靡之音,随江眼前一黑。
胸前红宝石样式的紧急呼叫键本该轻轻按压,但这次事儿大了,随江索性直接捏碎,双手环胸一甩尾巴。
刺耳的声音响起,孤月满头雾水,不知道随江什么时候有了个这玩意,一时不备被吵得头疼。
不知道随江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整这么大的动静,被围观的人围观指点,孤月心情不太好。
听见警报声,饭店老板昆托跟个球一样从地下一楼冲了上来,连电梯也不愿意等。
速度太快,昆托被最后一阶台阶绊住,他差点摔在地上。被侍者扶稳,昆托呲着大牙压着嗓子问,“谁,谁在搞鬼!”
孤月打量着这个稍胖的中年兽人,这个胖...不是,他叫什么来着?
孤月渴听说他身上混了一半土鼠兽血,之前见她来了都能避就避,她没太感觉出来。
这回下意识哆嗦,却白着脸挡在两人之间,要给随江撑腰。
啧。
看出昆托不自在,孤月主动后退半步。
尽管明知道孤月是个蛇血兽人,身上却没有常见于蛇血兽人的轻蔑、冷漠、贪婪或是看到猎物胆寒时的野蛮兴奋。昆托还是不能像面对纯食草血兽人那样如鱼得水。
这回不巧,水灵灵撞上来了。
哪怕是那个两米三的犀牛血兽人也行,那个一米九的鳄鱼血也好,这一圈谁都行,千万别是她,一定别是她。
昆托暗自祈祷,可回头看随江,发现他正气势汹汹隔着玻璃指着孤月,尾巴拍打玻璃,看起来受了天大的气。
天塌了。
昆托已经习惯了心里越觉得越完蛋的时候表面越冷静,他指挥员工疏散群众,赔礼道歉。
趁背身赶紧揉搓自己僵硬的脸颊,把圆肚子撑开的衬衫整好,昆托这才对着孤月露出完美微笑。
“又见面了女士,我是这儿的老板昆托,我们来这儿谈。”
因为社交礼仪,昆托不得不和孤月保持在半米左右的范围走,好在随江看出他为难,一见孤月靠近他就呲牙。
昆托还以为随江在保护他,他眼中含泪:
没白疼!
为什么呲牙,好难猜啊。[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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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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