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氏苗子果然不错,成了尸者也丝毫不逊尸鬼。”
嘶哑低沉的嗓音,是伪音。且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来着不善。
“少废话。”
借助树枝的力量,脚下一蹬,飞至数米高,眼看就要落下。黑面具人抬头仰望,就在这时,全身被地下生出的咒链牢牢困住,活活成了一个靶子。
面具人不慌,仰头从口里吐出柳针飞向空中的斐城思。
他嘴角一扬。柳针戳了个空,原来上面的只是残影。斐城思早就料到面具人不会毫无准备的,便想把他注意力集中一块。
脚底废墟空隙里,亮的刺眼。
面具人只是静静低望着。废墟下斐城思望着头顶的人诧异,火咒已经在嘴边,可不知道哪来的不安感爬上脊背。
只见,被咒链困住的人,缓缓单膝下跪。
斐城思心叫不好,极快的速度喷出迷雾,消失其中。
他周围空间极其混沌,力量以一个圆圈包围着面具人扩散。
片刻,面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轻脚落到一个半圆凹下去的地面。
不远处,斐城思心有余悸,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刚刚动作不快点的话,他脚下消失的不是废墟,就是他的尸骨了。
这人能力在他之上。
抬脚便要离开,那个面具人叫住了他。
“等等,难道你不想知道斐氏灭门的凶手吗?”
斐城思背影定住。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
面具人抬手,斐城思一米距离由柳针围成一个圈,漂浮着,像是他再有其他动作便把他扎成刺猬。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你知道我的从主是谁吗?”
没办法,尽管他对陈路尧没好感,但这个时候搬出他来,说不定能震住此人。
面具人毫不在意,坐在废墟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南国燕城,陈家长子,陈路尧。”
斐城思现在可就淡定不了了,因为基本没有人能这么清楚陈路尧身世,毕竟那可是数百年前的事情。
“我受他之命来取点东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想惹麻烦吧。”
“当然。不过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你想如何?”
“帮你。”
帮我?这人到底想干嘛?
斐城思冷笑一声:“那恐怕你白跑一趟了。”
“哦,”面具人漫不经心道,“你真觉得在陈路尧面前你有翻盘的余地?”
斐城思没有回答,他狠狠地盯着他。
这是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倒刺,扎在他心头已有百年。自己被迫成为陈路尧尸者,他痛恨陈路尧所作所为,也恨自己没有能力,但他绝不会忘记那日的惨剧,蛰伏在他身边,也是等一个时机。
此人突然冒出,且对他和陈路尧了如指掌,定是带着目的而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
像是早料到他这么问,面具人丢过来一把匕首,直直插在离斐城思脚前一寸的土地。
他弯腰拔出,握柄处三眼印在瞳孔扩大。
“三……三折。”他颤抖地说道。
这是斐氏族长的贴身器具,虽然身为族长器具众多,但这匕首是他异常喜欢,他父亲便打算在他出猎时送他。斐氏每个孩子七八岁左右就要和长辈出去猎杀尸兽,但天降灾祸,还未等到这个礼物,斐氏众族人和他便天人两隔。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三折明明已经和自己父亲尸骨埋葬在那场大火之下,不可能还能出现在这里。
“万事皆有可能。”
随后面具人又道:“仔细看看刀刃。”
斐城思迟疑一秒,抬起匕首,在月光映衬下,隐隐反光几个字。
“我生,我往。”
他身体止不住颤抖,不会看错的,这是斐氏独特的文字留言,外人是一定不知的。
细细抚摸着刻字。我父亲还没有死。
斐城思快速收起情绪,坚毅抬头:“你要怎么帮我?”
“这就要看你有多大决心想复仇了。”
“什么意思?”
面具人缓缓道:“我好奇失去左右膀的尸鬼,会翻出什么浪来。”
“你想让我对无名下手?”
尸者既是尸鬼手脚,他想铲除陈路尧身边的助力。
“决定在你。”
思考片刻:“陈路尧已经对我有疑心,你凭什么认为无名出事会对我有好处?”
“开刃见血是最蠢的方法。”
借刀杀人!
他再次抬头,想多问问有关父亲的事,却见废墟里面具人已经消失了。
指腹摩擦着刻字,眼神惆怅起来。
若其木被堆在前庭,能拿过来的都已经被斐城思搬得一个不剩。
“陈先生。”斐城思退一步,陈路尧走上前来。
他目不斜视问:“处理的怎么样?”
“周围眼睛都清理干净了。”
“好。”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回头路了。其他尸鬼氏族一定知道了他们拿走若其木定是要去滨越雪山,这也好,动静闹得越大,一个都别想清闲。
眼神犀利起来,左手往空中一举,低声喊道:“破云!”
热浪从脚底升起,一柄长枪在火焰包围下出现在他手上,同时口袋里祥云玉佩也发出红色的光。
他猛地挥动着长枪,火焰似精灵般在枪头舞动。若其木在破云枪的挥动下,阳火不客气的吞噬着,转眼便是漫天星火。
陈路尧背影被火光照映的亮眼,但身后斐城思目光阴冷,看不出在想什么。
燃烧的若其木,化成一股股精气,被破云贪婪的吸食。
不过一会,砂砾飞扬,尘土弥漫。
砂砾落下,把沙盘上东国小城的模型埋没。
“如何?”穿着华贵的男人接过一旁侍人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
跪倒男人:“回圣上,都准备好了。按时间,冬末就可动身。”
“行。”
“还有一事。”
“说。”
他抿了抿嘴道:“二圣子北伐大都染受伤严重,恐怕撑不到春了。”
白瓤听到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面翁啊,面翁。圣即将获取长生之术,何会在乎他人性命。”
他人……
烛光摇曳,白瓤面孔忽明忽暗。明明年过半百,丝毫不见皱纹爬上面容,相反,气色竟和青年男性不相上下。
面对这个冷血怪物,面翁很快隐去情绪,不急不缓道:“那预祝圣上,得偿所愿。”
白瓤慵懒的坐在座上,拿起章纸看了起来,落款处既是陈家的泥印。
说来,要不是陈家上章,他也没这么快确定东国边郊小城芦旁那人的位置。
事成之后,必定重重赏赐。
看圣上很是开心,面翁道:“还有一物,是白圣……哦不,白公子要我转交的。”
“白竹,”他眉头稍微收敛,“给我看看。”
面翁从一旁盒子掏出画来,递了过去。
白瓤解开,慢慢展开画卷。
手指一顿。
“过来看。”白瓤招呼道。
面翁凑过身,看到画里的内容,老练如他,瞬间跪倒在地,大喊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白瓤:“没想到这东西真的存在。”
面翁:“待取得长生之法,那东西便是极大助力,手取三国,大同天下,指日可待。”
这么说,白瓤脸色并没有喜色,甚至蒙上一层忧虑。
看此,面翁不解道:“圣上莫非是有什么顾虑。”
“打人,南国兵力充足,不足为惧。可……这不是人,是怪物啊。”
面翁上前几步:“圣上,你忘了,不是还有他吗?”
他沉默几秒:“面翁,你几代入南的?”
“今是三代,但圣上放心,我已和北国断的干干净净。”
原来面翁祖上是从北国迁移过来,本就没什么可靠的背景,能爬到这个位置,也全靠自己谋略才干,还有让人忌惮的心狠手辣,这点也是白瓤看上的。他需要一个可以处理脏东西的手,而且要干干净净,不留痕迹的手段,面翁自然成了好的人选。
就算已和南国混下的二代,但面家一直没有改姓,一是这个姓本就罕见,有心人想查自然藏不住,何况身为内殿总管的他,袒露出来也比藏藏掖掖来的好。他也不少遭人闲话,但做到这个位置,声音越来越小,可也不是没有,每一步他都走的小心。
只见白瓤摆摆手,走心道:“不是这事,你北国祖辈可曾听过那个怪物?”
面翁道:“圣上是怕这是个传言?”
他没有回答,看来是说中了。
面翁接道:“此事请圣上放一百个心,此怪物一直存在着,只不过是被以前的术士封印在了离大都染不远的滨越雪山里,已有百年多,也不曾闹事。这事只要是在那出生的人都知道,祖辈绝不会用这事骗后人。”
“行,退下吧。”
他抬手,慢步退出内殿。
殿外,细雪落在男子肩上厚厚一层。
看到出来的人,快步过去,抬手道:“翁管主,圣上怎么说?”
“柳统帅,你且先回去吧。”
柳统帅是随二皇子北伐的功臣,他来这里是为了二皇子的事。奇怪的是今夜下了禁令,除内殿之人不得求圣,才来堪堪来拜托翁管主传达,毕竟现在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
“二圣子都快不行了,为什么不能让那位大人救救他。”
面翁连忙打住他,左右看,随后拉他至一旁。
“我劝你少插手这件事,不是你我能过问的。”
柳统帅不解,自己亲生儿子都快死了,还有闲情出游,真是够荒唐的。
看着面翁不耐烦的表情,他也不好在多问什么,毕竟这次自己加官进爵好处实在不少,犯不着和圣上对着干。
此次前来也是报了二圣子的相识提拔之恩,其余的有心无力罢了。
“对了,那人死了没有?”
“哦,你说的是北国大都染不败门将面生吗?”
面翁狠吐口气:“除了他还能是谁。”
柳统帅:“死了,死的透透的。传言也不真嘛,不过那场……”
面翁抬手打断道:“行了,马上闭门了,快些回去吧。”
随后先一步离开,并且小声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
看着他的背影,柳统帅轻叹了一声。
虽然只是军中碎语,但也感慨人心凉薄。
那个不败将军说是面翁和青楼歌姬的私生子,被抛弃在异国却打到那样的位置,一定想不到他爹做梦都想治他于死地,就为巩固圣上对于他信任,实在是不择手段。
若不是立场不同,他倒想结交与他,毕竟那场战斗实在可以说是险胜。
霎时,夜空紫光闪耀,这是闭门的信号。
圣殿在光照下异常宏伟诡异,像把人拉入地狱的恶鬼。
白瓤和一个侍人前后快步走到一处门前。
只见凭空出现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拦着欲要开门的他。
他可是当今圣上,谁敢拦。
“滚开,我要见白今。”
看两人不移位,他抄起身后侍人抱着的木盒盖子往一人头上砸去。
只见那人头都歪了,但却纹丝不动,也没有动作。
“再说一遍,给圣滚开!”
一面具人淡淡出声道:“出关,不便。”
白瓤知道,白今会闭关几年不问世事,但现在除了他,没有人能去南国处理那个东西。
他要再次发作,这时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下一秒,门自动打开。
白瓤从侍人抱着的盒子掏出画卷,独自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充满着枯草的怪味。
他坐直了身体。
对面半躺着的人开口道:“何事?”
白瓤直言不讳:“圣需要你的帮助。”
说完,打开画卷。
还没等他开口,白今开口道:“不行。”
白瓤不解:“为什么?”
“你没有能力掌握它。”
“我有,”说完他站直身体,“我即将于天同寿,就像……就像你一样。”
白今眉头一皱:“不一样。”
白瓤挥手:“有何不一样?长生了,我们可以一起守护南国,一起守护祖上打下来的江山,这不是很好吗?”
“你根本不了解……咳咳,”他咳嗽几声,沉默几秒道,“这是诅咒!”
白瓤:“不是诅咒,是祝福!圣非常感谢你愿下山帮圣巩固江山,但人终有命,圣想同兄长你永生。”
白今压着愤怒道:“住嘴!”
白瓤一怔,缓缓开口道:“你不想帮圣,我可以理解,但是白今……”
话音未落,一股气流把半扇门哄得粉碎。
“我不叫白今!”
白瓤有点被吓到,他从没见他发如此大的脾气。
“行,徐昔今。东国不久就会和南国开战,现今无人继承圣位,废的,死的,残的。没一个可顶替圣。更新换代,圣如果不能长生,南国国运将断,谁撑?”
此话不假,北伐之后,东国和西国蠢蠢欲动。东国出了神仙,且换了血,打到南国只是时间问题。他着急着要去芦边不仅仅是获得长生之法,同时也是要扼杀其他有可能摧毁南国的幼芽。
里忧外患,除了长生,他也要寻找足以巩固南国千秋万代的武器——北国里的怪物。
徐昔今不语,缓缓站起身,背对他。
刚刚经历尸月,他差点没抗过去,气息虚弱。
“你不是想长生吗?如果这是代价呢?”
只见他脱下长袍,背部长长的伤痕从左肩爬到腰腹,心脏部位还有密密麻麻的伤口,时间漫长也抹去不了,这是他在转变时被杀害的证据,同时是耻辱般烙印在他灵魂。
白瓤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像是震惊,像是纠结。
片刻,他从腰间摘下一个玉佩。
这是前任圣上也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信物。
他反复嘱咐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交给徐昔今。因为这代表着他得满足一个拥有者的愿望,之后徐昔今将是自由之身,没有义务再辅佐白氏后人。
徐昔今接过玉佩,轻笑一声,随后淡淡开口道:“出去吧。”
在白瓤离开后,失了魂的徐昔今把头埋在书案。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终究还是走向了你的老路。” 轻笑变大笑。
明明自己可以自由了,不知怎的,眼角却湿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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