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无序还在他面前装蒜，王道士又是闷闷一哼，冷声道:“我坑蒙拐骗的本事你是见识到了，而你的本事我也大概知晓了，这位悠哉悠哉等了我一天的大……”
他本想说“大小姐”，可哪个大小姐能打出如此有江湖气息的浪荡揍人法?
萧无序贴心为他补充道:“等了你一天的大骗子，对吗?”
王道士一阵脸黑，萧无序佯装未见，学着他厚着脸道:“果真如传言一般，师傅虽然扣扣搜搜、满口胡话、墙头草两边倒，却也最是善良爱管闲事。”
王道士气笑道:“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呢?还有，你这徒弟我可收不起!”
萧无序正要哈哈着打趣，王道士话锋一转，严肃道:“诶，我看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当时就一根筋了，竟敢如此开罪那付殇?”
“那家伙，又不是什么好人，我可看不惯，给什么好脸色!”萧无序闷闷说着，又朝他挤出一抹笑，“而且我瞧他跟师傅你犯冲，撂个狠话解个气也好。”
“啊，解气?你以为他为何敢横，他可是那筱翎二公子紫吟的心腹，敢得罪他，你最好是夹紧尾巴做人!”
萧无序自然知道，可她当时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气消了，也确实后悔了。
“那怎么办?都得罪完了……”说到此，萧无序面上挤出一抹笑，“好在不是还有师傅你吗?相信你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待她说完，王道士立马往后退了八丈远，忙转过身，连连摆手道:“别瞎说!我不是你师傅，离我远些，要是把我连累了，到时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萧无序仍是笑嘻嘻地上前，挑眉道:“师傅当真要如此绝情?”
王道士却是神情凝重，问道:“少来这套!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无序步子一顿，脸上的嬉笑也随之一收。
二人对视一阵，萧无序轻笑一声，也不绕弯子了，正色道:“我想去芜茔主上身边。”
王道士睁大眼，惊奇道:“芜茔……主上……身边?!”
“是。”
王道士轻一抿唇，酝酿一阵，又道:“为何是他?”
“因为他最厉害，怎么不会是他?”顿了顿，萧无序再次轻笑出声，“难不成我还该说他那位废物少君?”
“诶，你这话说得……”不知为何，王道士竟是激动起来，可话到一半儿，却又生生憋了回去，冷静一阵，他深吸一口气，“道听途说可不好。”
萧无序微笑道:“未必为真，可我也凭此找到了你。”
王道士双眉轻锁，略微僵硬地捋着胡须，猜道:“你想去芜茔主上身边办事，是想让我帮你引荐?”
萧无序笑道:“师……咳，王道士好友遍地又最讲义气，在能人异士中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想必这点儿小事定是难不倒你!”
王道士面色平淡，不为所动。虽然知道这家伙有夸大的成分，但他心下仍是止不住地欣喜。
顿了一瞬，王道士抬手继续捋着胡须，这次动作明显轻快了几分，语气却是越发冷漠，皮笑肉不笑地道:“哈，说得倒是不错，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这次萧无序却是没有立马接话。
芜茔将有一大劫。
此话当真能说吗?如今芜茔好好的，说出来又有谁信?真要大肆宣扬了，是会先等来主上的青睐，还是芜茔的刀刃?
最主要的……依她所见，这王道士相术是不怎么样，怕是也不会知道那么深，还得要她好好解释一番。
信不信还难说，就算他真信了，又真会冒险来帮她?
见她突然卡住不说了，王道士眉端是越挑越高，表情也是越发精彩。
萧无序眼睫微动，悄然回过神，笑道:“据说芜茔主上身边高人云集，我想去比试一番。”
“不自量力。”
又滞了一瞬，王道士闷哼道:“这个理由，不够。”
萧无序微微一愣，想了想，又道:“我爹认识你。”
“呵，认识我的可多了去了!你爹是谁啊?我为何要……”
“辛时。”
王道士顿时不说了，重新转向萧无序，神情似是微微变了变，嘴角翕动，半晌，却是道:“没印象。”
萧无序无语一扶额，眸光几不可察一垂，缓了缓，她又道:“我算到了些东西，而想要做成事，需要得到芜茔主上的信任。”
“算到了些……东西?”王道士是直接听笑了，眉端又是一挑，看向她的目光也变了几分。
萧无序四下望望，身体微一前倾，严肃道:“不久之后，芜茔将会有大事发生!”
王道士呵呵一笑，抬手去摸她额头。
诶，果然呐!
萧无序轻啧一声，一爪子拍开他，又道:“我这个人嘛，非常嫌麻烦，若能去芜茔主上身边办事，岂不是一劳永逸?”
说着，萧无序仰头望天，指尖从天际潇洒挥出，划了一大圈后，又落至王道士所在，笑意愈深。
“届时，我要让芜茔相师的名号响彻江湖!让那些宵小之辈闻之如雷贯耳，胆战心惊，望风而逃!!”
那家伙说得眸光灿烂，王道士却是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啊?这……这就是你算到的东西?这就是你所说的大事?!”
萧无序收回手，轻一眨眼，奇怪道:“不然呢?”
王道士瞥向墙角，突然不吱声了。
“怎么，不信我啊?”萧无序偏着脑袋望他，等了有一阵也没等来回答，转到他身前，佯怒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要是我不成，也赖不上你啥事儿啊!”
“要是我真成了……将来就让我芜茔相师罩着你!!”萧无序眉飞色舞，越说越嘚瑟，不知不觉间，竟已把胳膊架在了王道士的肩上，仿佛成为芜茔相师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寂静良久，那王道士都不曾有何反应，连抬手拍他也是不为所动，萧无序顿时泄了气，脑袋微耷，苦笑两声，焉巴道:“如何啊?”
还是无声。
“啊……要死要活你倒是给个准话啊!!”萧无序挠着头，倒是有些崩溃。
“等着吧，我尽力。”半晌，那王道士终于吱声了。
“你这是答应了?!”可略一思索，萧无序面上的喜色顿时又敛了下去，“等着……吧?如何等?怎么个等法?等你吗?!”
“我得到的消息!”王道士扯着嗓子吼停她，又趁机挪开她搭来的胳膊，浑身顿时一轻。
王道士刚有机会好好喘口气，可身前那目光实在是滚烫异常，烧得他浑身不适。
王道士暗暗一叹息，抚着衣领，继续道:“芜茔主上过些天会来南城。”
萧无序微顿，似没太听明白，王道士啧道:“他在北城之时你没机会，可他若真来此地了，凭你那本事，还怕没机会吗?”
萧无序望向他，眸光闪烁道:“有道理!”
“芜茔主上的行踪可不好打探。等着吧，我有消息了立马告知你。”不待萧无序装模作样地道谢，王道士立马抬手打断她，“都说了少来这套!在此之前，你还是先好好赚钱吧。”
萧无序嘴角一撇，似笑非笑。
王道士则是哈哈一笑，心情大好，颠着身后的背篓，转身离开了。
萧无序下意识去跟，对面头也不回地朝她挥手，声音从前方悠悠飘来:“竹非的眼可不是那么好入的，北城城心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芜茔相师之路更不是那般简单的。”
萧无序停步，杵在原地想着王道士所言。
前方又有声音飘来，却是越□□缈，他道:“好好干吧!”
一脸无奈地告别了王道士，萧无序想了想，还是用所剩不多的钱买了身男装。
墨黑的衣，乌发穿木簪，高束起。再用些胭脂黑灰什么的把脸涂黑，往那儿挺拔一站。
嘿，俨然一个俊小伙!
磨蹭了这么些时日，萧无序本来以为能被顺利引入芜茔北城，再一路骗吃骗喝的，没想到还得等!
罢了罢了，反正城南她也没来过，在此之前，好好逛逛也是不错的。更重要的是，她真快没钱了，她也实在是需要找些生意来做了。
本以为之前在这南城吃了瘪，现在她长了记性，知道要如何坑蒙……好言相劝，加之她换了一身男装，看起来更不好惹也更靠谱，所以这生意怎么说也该比之前好做得多。
可是这不转不知道啊，一转她也是真服了。
托那王道士的福，寻常的窥气寻宝、看相算命是烂透了，这一带的人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无奈之下，萧无序半蒙半骗，胡诌着帮人解梦、观骨算命、趋吉避凶……
虽然她也不怎么会吧，不过好不容易有生意找上门了，她也不能不做吧?
萧无序有些心虚地抿抿唇，抬眼望着对面的姑娘，清水出芙蓉，只需往那儿静静一坐，扑面而来的清新典雅气。
不过眸底泛黑，最近是夜有所梦，睡不踏实。
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生意，萧无序可是决定好好把握住，而为显示自己的过人之处，她把王道士那套忽悠人的生辰八字、五行阴阳一股脑地全抛了出来。
不过这姑娘却是答得模模糊糊，看样子是平日老实本分惯了，不懂行也不怎么算命，如今走投无路，干脆便硬着头皮来了。
这么一通下来，萧无序纯纯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不过忽悠归忽悠，她好歹也是把缘由问清楚了。
原来这姑娘是玉器坊的继承人，眼看着就要继承祖业，近日却是噩梦缠身。
枯萎的荷花池，断裂的石桥，暴雨中的祖宅……每个梦境都暗藏着不祥与衰败。
一想到那梦境，这姑娘便五指蜷曲，神情紧绷，澄澈的眸光闪烁摇摆，极不自然。
开弓没有回头箭，萧无序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趁摆弄卦签的间隙，萧无序飞速酝酿着话术。过了一阵，她才装模作样收了卦签，抬眼望她，故作淡定道:“这位姑娘，无需担心，在我看来，这是祥兆啊!”
那姑娘眉心轻蹙，很是不解。
萧无序眼帘心虚地搭了一瞬，轻咳一声，佯装镇定道:“依我看，姑娘这梦，是三连环的卦象。”
“残荷垂首非凋敝，莲藕在淤泥中暗育生机。桥虽断，裂隙处或能绝处逢生，转出九曲洞天。”
见那姑娘渐渐回了神，认真思索着她所言，萧无序几不可察揉揉眉心，随即故意把卦签晃得神秘莫测，又故作深沉地缓缓闭眼，一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做派。
见此，那姑娘顿时又信了几分，萧无序则继续瞎编道:“至于祖宅的暴雨……能冲刷掉枯叶与旧尘，也能洗净旧年恩怨。”
此言一出，那姑娘当真是听得眉眼舒展。
见差不多了，萧无序又悠悠启唇道:“所以我才说，姑娘的梦境，乃是吉兆。”
如此，那姑娘更是深信不疑，心结顿解，激动得眸泛泪光，连连起身道谢，随手一摸，丢下几袋钱便轻快地离开了。
那钱砸在破烂的桌面上，哐当哐当震天响，萧无序陡然睁眼，定睛一看，拍桌而起，朝她高呼道:“喂……不需要这么多的啊!”
那姑娘回眸一笑，朝她摆摆手，又蹦跳着离开了。
萧无序想去追，可这随手搭的桌子顿时散了架，噼里啪啦溅了漫天飞灰，等视线清晰，那姑娘早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寻不到了。
滞了有一阵，萧无序捡起地上的钱袋，仍是望着那姑娘离去的方向，心情复杂，也不知是何感想。
手中的钱袋沉甸甸的，她心情竟也跟着一沉。
“那姑娘善良坚毅，会是个好的继承人，也定能把祖上的玉器坊发扬光大。”
低声自语完，萧无序心下悄然一轻，微笑着收好钱袋，再次自语道:“境由心转，相由心生，我也不算骗她……”
收拾好心情，萧无序刚想把这小摊儿好好修修，却又恍然道:“如此做生意，下次生意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也不知会遇到何种奇事。”
想罢，萧无序去捡木板的手悄然一转，摸着鼻尖道:“算了算了，我还是主动些，自己去找生意吧。”
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挣让她不那么难受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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