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阙夫火气愈大,喝道:“失踪了!不见了!找不到了!!你想要背弃师门、另谋出路也没机会了!!!”
萧无序面色一白,如坠冰窖。
王道士爆喝道:“你给我闭嘴!!!”
这还是武阙夫头一次见他这般生气,当即噤了声,周遭再次死寂下来。
王道士更是一个头两个大,眉心揉得通红,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缓了片刻,这才压住脾气,下令道:“现在立刻马上消失,不然你别想再见到我!”
武阙夫果真被震住了,讷讷朝二人一瞥,郁闷离去。
萧无序沉声问道:“辛时,下落不明?”
沉默半晌,王道士终究是点了点头。
“多久了?”
见他敛眸思索,萧无序沉声道:“我要听实话。”
王道士叹气道:“你离开木叶星龛之时,他便托我照顾你。至此,下落不明。”
须臾,萧无序又哑着声音问道:“芜茔劫……真有其事,对吗?”
“恐怕是的。”
萧无序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我要去找他,我知道他在芜茔主上身边办事,正好了,我便去那儿!!”
王道士横栏在前,胡子都快捋秃了,叹道:“他就是不想让你卷入此事,你为何偏要往前凑呢?此去,祸福未知!!”
“你也说了,祸福未知。”萧无序沉声打断他,冷静片刻,竟又垂首扫起了落叶,“我来是为了告知王道士一声,无论如何,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明日我便会离去,你我就此别过。”
听罢,王道士苦笑一声,摇头道:“知道你倔,你爹都不能劝住你,更何况是我……”
萧无序却是笑道:“所以你们一个瞒我,一个把我骗得团团转……真不愧是至交好友啊!”
王道士揉着脑袋,嘴角翕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沉默多时,又是重重一声叹息,干脆也不留在此地碍眼,转身走人了。
第二日清早,有村民背着行囊推门而出,瞥见了门前的古道,惊愕地揉揉眼,出门眺望,嘴张得更是能塞下一个鸡蛋。
昨夜雨打窗棂,听动静雨势绝不会小,如今树枝光秃秃的直冲云霄,枯叶也确实全被打落了。
可本该是乱叶铺地、枯枝凌乱的场景,地上却是干干净净,几乎是毫叶未沾。
这是哪个想不开的家伙连夜清理了残局?!
萧无序确实想不开,雨夜路难行,她便扫了一夜的落叶,给老道人留了封信,便往外走了。
若芜茔主上真回了北城,那想见他一面,打探出辛时的下落,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她现在要去西关口,就是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不过她还没走出村子,一扇木门突然被粗暴地踹开了。
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拽着一名妇人往外一丢,怒道:“没钱啰嗦什么,还不赶紧滚!”
那妇人一个哆嗦,好歹是扶着门框站稳了,双手合十,祈求道:“大夫,你可不能这样啊!我家孩子还等着药救命呢,你行行好,就便宜卖给我好吗?”
“便宜卖,好啊!”
听罢,那妇人顿时面露喜色,那大夫则是理着袖子,噙笑道:“药三十文一副,五十文两副。”
那妇人面色一黯,泫然欲泣,叹道:“啊……你,这……怎么越来越贵了?”
那大夫冷哼一声,继续把她往外赶,冷声道:“今日天气不好,药也不好寻,我当然要加价了!”
那妇人还是不死心,死死扒着门,道:“可……可是大夫,你不是向那老道人保证,价格不会变的吗,怎么又……”
“威胁我呢?”
听到那个名号,对面微微一滞,随即动作愈发粗暴,直接把那妇人往外推。
“你敢去告状试试,大不了我走!让你方圆十里连药的影子都瞧不见!还不去准备钱,滚呐!!”
他每说一句,便去推那妇人一下,那妇人哭哭哼哼的,终是没稳住,摔倒在地,满身泥浆。
萧无序实在看不下去了,扶起那妇人,朝门后那人道:“外来人在别人的地盘儿作威作福,我可真是开了眼了!”
闻言,对面关门的手一滞,“咔”一下,门又大开了,许是被瞧见了真面目,那人颇有些恼羞成怒。
“关你何事?”
那人上下扫视着萧无序,瞧她那打扮也是外来的,似乎还正是那个卖果子的,嘴角讥笑愈深。
“这穷山僻壤的,我来了他们便该感恩戴德,我加个价怎么了?”
那妇人自然也认得萧无序,轻轻拉了拉她,暗暗摇头。萧无序不闻,只是拍着她衣上的水渍,话却是对着那大夫说的。
“还记得吗,我们在山间见过。连药草和杂草都分不清,你这药铺,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你……有证据吗?胡说八道什么!而且此地刚划给那废物少君管,他都没空管,你算老几!你管得着吗?!”
萧无序神色一凛,作势去撸袖子,冷笑道:“这闲事我还偏就管定了。道歉,还钱,然后滚蛋!!”
那大夫咬牙切齿,哼道:“道什么歉啊,没钱就直说,装什么装,浪费我时间!”说罢,便要关门。
萧无序正要冲上去,耳边却传来一道破风声,什么东西径直飞了过去,正中那大夫胸口,疼得他嗷嗷大叫。
那人正要破口大骂,却看清了洒落在地的东西。
一袋钱!还是好大一袋!!
那大夫捡了钱,面上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堆起笑,朝来人道:“这位客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药,给她。”声音平静且疏远。
这声音格外熟悉,一回首,萧无序果真瞧见了那少年,还有跟在后面气得小脸儿皱巴的小童。
“唉,好嘞,您稍等!”得了钱,那人一改前态,动作也麻利了,立马钻了进去。
屋外,那妇人抹了抹泪,对着那少年一番道谢。萧无序和那小童却是意识到了什么,齐齐转向那少年,神情微妙,一阵沉默。
还是那小童没忍住,哀叹道:“你不是说没钱吗?!”
那少年环手在前,淡道:“又找到了。”
小童咬牙道:“我看你分明是见劝不走我!想要把我饿回去!”
“嗯。”
小童仰头望他,可怜巴巴道:“……我恩还没报呢!”
那少年冷漠道:“重来一次,我可懒得管你,就让你被狼叼去好了。”
小童颇有些失望,叹道:“啊……”
“客官,药齐了!”好在没多久,那大夫便冲了出来,又满脸笑意地把草药递出。
那少年抢先一步取了药,递到小童面前,道:“给你个机会。”
愣了一瞬,小童缓缓一笑,回道:“遵命!”说着,就动手了,不论是解绳、拣药还是嗅味,动作都快极准,就像是从小训练一般。
沉默一瞬,小童把药直接一丢,瞪着那大夫,喝道:“果真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药就这么洒了一地,那妇人和大夫神色皆是惊变,那少年浅笑道:“还有何话说?”
小童撸起袖子,时刻准备着,道:“直接绑了,送到……老道人那去!交给少君处置!!”
“我可是付殇的人,你敢得罪我?”那大夫边说边往里退。
小童哼道:“是吗,那你可要看看我们敢不敢……”
见众人紧逼不舍,那大夫赶紧补充道:“那废物少君都不敢得罪我!你们难不成真敢……”
此时,萧无序四人已尽数踏过门槛,而那木门却“砰”地紧闭。下一瞬,屋檐上骤然掠下数道黑影,夜鸦般簌簌落下,转瞬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跟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芜茔迟早是主上的囊中之物!”
那大夫神色也瞬间一轻,退至数道黑影之后,眸光微凛道:“不错,全部杀了!”
一时间,寒光闪闪,杀气腾腾,看得那妇人直接昏死过去。小童走不开,只得回去照看那妇人。
“环苍刀!碎夜刀!荆棘刺青!!”萧无序缓步后退,拧眉望向那大夫,“你勾结筱翎的人,还敢跑到芜茔来?”
“此言差矣,我本就是筱翎之人,又何来勾结一说,啊?”那大夫心情大好。
“别说是那芜茔废物少君的地盘,就算是他芜茔主上来了,又能耐我何?竟然你们非要找死……正好杀了你们立威!上!!”
话落,后院中藏着的筱翎人也都一一现身,这是打算速战速决。
萧无序正要闷头上,想着至少拖他们一阵,突然间,一道森冷的寒芒一闪而过,剑招凛冽,仅一招,连哀嚎都未发出,对面便应声倒地。
“啊……”
那大夫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便一一倒下,武器也“噼里啪啦”滚了一地。又是一个眨眼,灰飞漫天,迷药之下,又倒了一大片。
迷药未散,那大夫也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步,顿觉颈间泛凉,迎面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眸子。
萧无序心下也是惊得不轻,呆愣地望着眼前那抹靛色身影。
利剑架在脖子上,寒气刺骨,那大夫脸色唰一下白了,哆嗦着跪下,颤道:“好汉,饶……饶命,饶命啊!我……我也是奉命办事啊!饶命,饶命啊!!”
那人边说边磕头,磕得“咚咚咚”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萧无序都想给他鼓掌。
小童则是暗暗喜道:“我给的迷药,就是有用!”
那少年盯着那大夫,沉声道:“南城还不够,筱翎已经敢觊觎整个芜茔了,是吗?”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那大夫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双手合十,颤道:“是……是啊,他们已……已经开始安插内应了,我们便算……算是一处……好汉饶命啊!!”
见他挪了剑,剑尖抵地,眸光微滞,那大夫趁机朝怀中一摸,又“咚”地一丢,浓烟四起,大门轻响。
小童大呼道:“不好,他要跑!!”
萧无序悄然凝气,纸牌轻转着就要飞旋而出,流光闪烁间,浓烟一消而散。与此同时,那大夫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老道人跨过门槛,健步如飞,一口气冲到那少年跟前,忧心道:“少君,没事吧?”
“……”
“……”
少君?!
他是伍常!!
“无事。”伍常收了剑,“筱翎近日不太安分,外来的人,需要留意。”
那老道人盯着地面,懊恼道:“是,我该死!少君才接管此地,就出了这样的事,我真是……”
“不关你事。先把他们押下去,再把此地清理干净。”
老道人应声去安排了。
伍常刚一转身,便迎上了两道格外微妙的视线。又是一阵沉默,小童不由得走近了些,颇为震惊道:“你……就是伍常?”
萧无序眉心一颤,侧首看他道:“这话该是我问吧?!”
那小童叹道:“我也不知道啊……”
说到此,两人神情更是微妙。毕竟他们之前可是没少说这一位坏话,现在看来,竟是在当面议论人家!
“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儿的!”萧无序又羞又恼,着实颇为震惊,“敢情你连对面是谁都不知道,就追着来报恩?”
小童不服道:“……报恩就报恩,我管他是谁!”
“说完了吗?”
伍常打断那两个家伙,朝小童道:“你不是要报恩吗,去配些药来,再把她好好送回去。”
“好嘞!”
小童立马进屋去翻能用的草药,捣碎了后在这妇人鼻前一敷,把她唤醒了,又连哄带骗地扶她回去了。
小童一走,此地便只剩下萧无序和伍常二人,风过叶落,气氛莫名微妙。
萧无序本来还担心那老道人一把年纪了,收拾起残局来身体吃不消,没想到他眨眼便唤来了一帮村民。
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一声不吭闷头干活,三两下便把倒地的活死人抬了出去,还把周围打斗的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动作干净利落,萧无序是想插手也没机会。
等众人都退下了,那老道人又朝萧无序一瞥,眸光微转,却是什么也没说。末了,他又朝伍常稍一行礼,便开始一五一十说着此药铺的消息。
听了半天,萧无序才恍觉自己应该退下,不过事已至此,那伍常也并没有赶人的意思,犹豫一瞬,她干脆厚着脸留下了。
老道人说完,又是一个行礼,便退下彻查此事了,而看那方向,是去寻王道士的。
萧无序却是陷入了沉思……
原来不仅是芜茔南城,应该说是芜茔的各个地方,商贾、游侠、掌柜,甚至是守卫……筱翎的人都在想方设法渗透进来。
也是,她不过是不小心开罪了付殇,便屡屡撞上筱翎的人,之后又几次三番遇上这伍常少君……
无非是那付殇与筱翎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顺势追查而来,碰巧撞见了她这一路的颠沛。
一想到此,萧无序面上又有些挂不住,而二人相对而立,中间又没个遮挡,想无视都难。
滞了一阵,萧无序终于开口打破死寂,明知故问道:“你来此……也是为了查筱翎之事?”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此事他都在暗中进行了,就是不想让人知晓。她倒好,竟还怼人跟前问上了,要废话套近乎也不是这么个问法啊!
而且……废物少君废物少君,如此难听的名号还在市井中流传,说他无用啊不如竹茔啊等等等,她现在多此一问又是几个意思?
萧无序垂眸不语,隐隐感觉有道目光落了过来,更是不敢妄动。
过了一瞬,那伍常却是笑道:“小童吃坏了东西,要死要活逮着我出来寻药,却被争吵声吸引。”
萧无序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讷讷点着头,又闷头往门外退,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碍眼了,告辞告辞。”
她心下哆嗦得厉害,好在那伍常也并未多说,任由她出了门,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辛时之事还没捋清,如今又撞上了此事,萧无序心下更是一团乱,等她回过神来,才恍然自己走错了路。
她不是要去东城追芜茔主上的吗?竟是又朝着落英村去了。
在原地杵了一阵,清醒得差不多了,萧无序又赶紧往回赶,经过一处转角,背后有人嬉笑谈话。
想着自己狼狈不便见人,萧无序正欲躲,对面却先行停下,人未见,声先至。
“唉,那新来的卖果子的那个,终于走了不是?”那村人虽是在说笑,可话中却带了几分讥讽之色。
萧无序脚下一顿,又听一名村民道:“是啊,可算是走了,仗着新来,又靠上了老道人,村人不好说她,还给了她几分薄面,真是碍事!害我果子烂了都卖不出去!她倒好……”
“她当然得走啊!不然等着挨骂挨揍吗?也亏她还有些自知之明,跑得也够快,不然可就要叫那老道人为难了……”
萧无序心下一沉,对面的话在她耳畔回荡,听得她脑袋嗡嗡,昏昏沉沉。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踉跄着逃到了溪边,溪水咚咚,落花飘零。
萧无序蹲下来洗了把脸,凉水浸身,勉强提起了几分精神,流水哗哗,水中的倒影明明灭灭,不过她面上的憔悴却如此清晰,眸光也黯淡了几分。
“你……不开心了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萧无序一个哆嗦,她竟连对方何时接近的都没注意到。
所幸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办完事的小童,难得收起了那副欠揍的神情,正背着手,乖巧地注视着她,突然神情陡变,惊呼道:“啊啊……”
竟是萧无序捧水洒了他一身,见他皱巴着小脸儿,萧无序哈哈着起身,道:“现在好了!”
“唉,你……”小童嘴角轻抿,终是把话咽了回去,神情一定,认真道,“被人说了一通就这副模样,芜茔大相师,不过如此!”
萧无序抹去眼前的水渍,笑道:“这位白白净净的小友,安慰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谁……谁安慰你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小童抄起手,语速顿时也加快不少。
“那些人是从外面混进来的,拿钱办事而已,说的……假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无序恍然道:“哦,就跟他们来买我果子一样是吗?”
“嗯……啊?”小童还欲再说,但见了萧无序那神情,便知再无狡辩的必要,只是抿唇苦笑。
说不出是何心情,萧无序笑着摇头,低声道:“请人来买我的果子,这般照顾我的生意,那伍常少君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小童刚想应声,却见她已然冲了出去,气势汹汹,似乎不太妙。
“唉,你去哪儿?”
“喂喂!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小童受人之托盯着她出去,自是要负责到底,至少得知道她的行踪吧?
眼见那家伙一声不吭,闷着脑袋就往前冲,小童头疼了好一阵,也赶紧往前追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
“实在不行,你等等我啊!!”
好在萧无序去的不是别处,正是之前那药铺。院子中有烟歪歪扭扭升起,随着噼啪作响的火焰,烧尽了一屋的假药。
而萧无序急匆匆推门而入,差点儿撞上外出的伍常。
萧无序猛地后退,好歹是没扑入那靛衣之中,却是踢着了门槛,一个不稳,踉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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