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山,衡门宗。
天还未亮,灰蒙蒙的。
靳媛却难得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她跑到谯邵远的屋子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靳媛又敲了几声,边敲边说:“谯邵远,今日有正事,别睡了!”
屋内没有人回应。
靳媛一把推开谯邵远的门,屋内干净整洁,床帏被挂起,被褥也已叠好。
靳媛环顾了屋子一圈。
“人呢?”
靳媛走出了屋子,院内也看不见半个影子。
靳媛跑回了自己房间,一边背起包袱一边念念有词:“不来就不来,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
这话一落,靳媛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下山直往来月镇而去。
青衡山距离来月镇足足有二十里,若是御剑而行,不过片刻,但靳媛的底子实在太差,这御剑时灵时不灵的,所以靳媛也没有御剑,靠着双腿走到了来月镇。
到来月镇的时候,天已大亮,街上行人很多,小贩也很多,靳媛略略扫了一眼,便直往富贵楼去,富贵楼是来月镇最大的酒楼,门前也极为宽敞,最初的时候四大门派招募弟子都在这里,只是百年前衡门宗实力超出其他三大宗门,拜师人数实在太多,便从山门前开始。
富贵楼前热闹异常,虽说百年前那一场莫名的伤亡致使四大宗门人才断代,但百年已过,优秀的修道人士层出不穷,依旧促使有心之人前来。
但这些——
跟衡门宗没有什么关系。
靳媛从最末尾走到前面,四处望了望,这才发现,三大门派已将位置占得满满的,根本没有衡门宗的位置。
“哎……”她声音一出,前面山阳派的弟子看了过来,见是她,又将头转了回去。
旁边几人也看了过来,都是去年笑话她被狗追的熟人。
靳媛刚想说话,身旁的人对她作揖道:
“道友,拜师需要排队,山阳派的队伍在后面。”
“我不是来拜师的,我是来招募弟子的。”
山阳派负责登记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他慢悠悠的放下笔,看也不看靳媛,说道:“浪费时间。”
靳媛的脸涨红,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大庭广众之下,竟一点面子都不留。她愤愤道:“又没浪费你的时间!还有!你占了我的位置!”
“笑话!什么叫占了你的位置!这儿可曾写了你们衡门宗的名字?”
一旁月癸宗的弟子也走了过来,笑道:“真是可怜你今年还来招募弟子,不怕再被狗追了?”
“你……”靳媛被气到,一时不知道接什么。
月癸宗的弟子还在起哄:“师兄你忘了,旺财随师弟下山了,不在山上。”
“哈哈哈哈……”
另一边逍遥派的弟子也走了过来:“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一个姑娘。”
他对靳媛行礼道:“靳姑娘,抱歉占了贵宗门的位置,只是今年拜师的人实在太多,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让他们给姑娘挪个位置。”
靳媛望了过去,桌子和人围得水泄不通,挪出个位置实在勉强。
月癸宗的弟子对逍遥派的人说道:“倒让你们逍遥派当上好人了,你们想当便当。”
他转头对靳媛道:“我月癸宗就不挪了,占了就占了,况且,你们衡门宗从前不是都在山门前登记吗?拜师的队伍从山门前排到来月镇镇口也是寻常事,怎么如今倒和我们抢起这一亩三分地了?”
一旁的小弟子应和着他:“谁不知道衡门宗修魔,不修道,修魔修得宗门凋敝,连人都要没了……哈哈哈哈”
逍遥派弟子没有接月癸宗的话,接着对靳媛道:“姑娘可需要?”
靳媛早知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四大宗门掌门和最优秀的弟子都因衡门宗大师姐葬身青衡山,后又传出衡门宗修的是魔道的流言而被各宗门摒弃,如今恶言相向,不过是平常事。
去岁她和谯邵远一道,其他门派也不是没有刁难,只是都被谯邵远拦了回去,今日她一人,也没必要非要争这个地方。
“多谢了,不劳烦逍遥派了,我自己找个地方。”靳媛拱手道谢,向队伍最后面走去。
队伍比方才来时更长了,靳媛将包袱打开,她此行简易,只带了招牌、册子和笔墨。
她将招牌摆了出来,席地而坐。
活像个招摇撞骗的。
靳媛忽略掉四周那些异样的目光,装作不存在,她大着嗓门喊:“衡门宗招募弟子了!”
“衡门宗招募弟子了!!”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不少人带着探究的目光看过来。
靳媛喊得声音更大了,有人前来询问:“衡门宗是哪个门派,怎么没听说过?”
“衡门宗……”靳媛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他们呀,修的是魔,可不是仙。”
那人听到这话赶紧走回了原位,方才还探究的人也纷纷转回了目光。
靳媛叹了一口气。
“啪。”一张桌子立在了靳媛的摊子前面。来人冲着山阳派的人喊道:“你们有凭据吗?没有凭据就不要乱说!”
当年四大门派虽都葬身于青衡山,可除了最早那一批弟子下山时说的那几句话,其他便再也没有了,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衡门宗修的是魔道。
山阳派的弟子悻悻的哼了几声,没再出口恶言。
靳媛从地上起身:“六师弟……”
来人是青衡山曾经的弟子,但如今不是了。
靳媛赶忙改口:“秦竹大哥。”
秦竹把桌上的凳子放了下来,又把地上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才看向靳媛:“二师兄呢?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
靳媛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说他了,你还好吗?”
“挺好的,在那边的酒楼找了份跑堂的伙计,够养活弟妹了。”
靳媛看了看秦竹指的方向,正是富贵楼。
她看了看面前的桌子,小声道:“这些……东家不说吗?”
“这是我自己打的,去年见你和二师兄来招募弟子,原想帮帮忙,但酒楼实在太忙,等空了你们已经不在了,就估计你们今年还要来,我早早的备了这些,想着你们用得上。”
“多谢你还想着我们。”
秦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不远处有人喊道:“小二——”
秦竹应道:“客官,来了!”
秦竹颔首,没有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靳媛看着秦竹离去的身影,慢慢坐了下来。
她还记得五年前秦竹离去的时候,她问他:“山上不好吗?”
那时候他说:“山上很好,可是山下的家人需要我。”
她那时一直不明白,幼时便把他送到山上,十几年间不闻不问,等到家里需要他时便让他回去帮忙,这样的日子比山上的日子好吗?
如今,她似乎能懂一些了。
他尘缘未断,久留不得。
排队的队伍挡住了靳媛的视线,她已经看不到秦竹了,摊位前依旧无人问津。
冬日的太阳难得出来,居然还有些恍眼,靳媛拿起一本册子遮住太阳,一边念念有词:“谯邵远,你要是再不来晚上你就没饭吃!”
“阿嚏!”
同在来月镇的谯邵远摸了摸心口,他没做坏事啊,怎么一直打喷嚏。
算了,正事要紧。
他将手上抱着的小狗往怀里揣了揣,御剑而去。
他的御剑术很稳,怀里的小狗很平静,直到落地,小狗才瞧了他一眼,哼唧了几声。
落地的庭院很大,也很干净,雪被扫在道路两旁,静悄悄的。
谯邵远轻车熟路的走到了主屋前:“老夫人,狗找到了。”
听到屋外动静,屋内的帘子被打开,将谯邵远迎了进去。
屋内火炉烧的正旺,谯邵远一进屋子便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真是暖和。
塌上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快坐,这大冷的天辛苦道长帮我找狗了。”
谯邵远行礼客气道:“在下不冷,倒是这狗被冻的狠了。”
说着,谯邵远将狗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瞧了瞧小狗,见这狗没什么大碍,只是冻的狠了,便对屏风后说道:“小铃铛,你的小狗回来了。”
哒哒两声,从屏风后跑出一个小孩子,约莫才三四岁,大眼睛看了谯邵远一眼便跑到了老太太身旁,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塌。
老夫人介绍道:“我那不孝的儿子见我一人独守老宅,便送了个孙女过来陪我,道长还没见过吧。”
谯邵远应道:“是,上次来是夏日,还是大黄陪着老夫人。”
“大黄没了,就是秋老虎那几日,暑气太盛,他一条老狗没熬过去,这不,多了这个丫头来陪我。”
“老夫人好福气,儿子孝顺,孙女乖巧。”
“道长夸赞。”老太太谢过,又招呼丫鬟递了银子给谯邵远:“多谢道长不辞辛苦帮我找狗了,今儿就不用道长给我讲那些除妖的故事了,这孩子劲头足,我要陪着她。”
谯邵远接过银子,拱手道别:“那在下便告辞了。”
没走两步,童声传来:“谢谢哥哥。”
谯邵远回头看了一眼,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是可爱,他对老太太颔首,离开了屋子。
待谯邵远离开,丫鬟近身问道:“老夫人如今不需要这位道长打发时间了,那后面他还来……”
老太太不以为然:“来就来吧。”
丫鬟有些不解:“这位道长每次来的也太巧了,不是丢猫就是丢狗,还次次只有他来。”
老夫人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你是想说都是他抓走的,又都是他找到的,明显是骗子?”
“奴婢只是揣测。”
“骗子倒不至于,只是衡门宗如今确实式微,世人看不起也是正常。”
“老夫人仁义。”
“仁义……”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为我那不孝子积攒一些福报,别报到这些后人身上。”
丫鬟低头,不敢接话。
来月镇偏远,但萧家的名声却臭名远扬,皆是这位不孝子之故,百姓评价:坏事做尽,必遭天谴。
小狗嘤嘤两声,睁大了眼睛,在小铃铛怀里动了动,小铃铛笑的眉眼弯弯:“祖母,那个哥哥真厉害。”
老太太把她拢进怀里:“是很厉害。”
说完这话,老太太的目光却飘到了屏风后墙上的暗格,若是有人打开它,就会发现里面放着的是衡门宗弟子通传的木质吊坠。
若是衡门宗当年未受重击,如今的萧府也该是其中一员。
只是世事易变。
***
富贵楼前,靳媛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什么都带了,就是忘了带干粮。
不远处包子的香味飘来,靳媛舔了舔嘴唇,算了,在坚持一下,等到下午就可以回去吃饭了。
“二师兄还没来送饭吗?”
靳媛抬头看过去,还是秦竹。
“啊,他应该是被什么事耽误了,快了。”靳媛道。
秦竹把怀里的纸包放到桌子上:“先垫一垫吧。”
靳媛打开纸包,三个馒头,应该是秦竹的午饭。
“秦大哥,那你吃什么?”
秦竹笑道:“我在酒楼干活,怎么也少不了我的,你赶紧垫一垫吧,我看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有喝。你先吃吧,我去给你拿水。”秦竹没有给靳媛接话的时间,转身就走了。
靳媛看着馒头,心道:富贵楼这么忙,又正是饭点,他哪有时间吃饭,平常估计也就是吃两口馒头垫一下,如今馒头都给她了,只怕现下连垫都没得垫了。
但不吃,又浪费他一番好意,索性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还是曾经的味道。
不远处一道白光闪过,一群人出现,月癸宗弟子迎了上去:“师兄。”
“人挺多。”
“是的,报名月癸宗的弟子比去年还多。”
“你们辛苦了。”
“弟子不辛苦。”
那人边说话边往报名处走,只是为首的目光落在了靳媛身旁的招牌上。
衡门宗。
一道阴影挡在了靳媛面前,靳媛还以为是有人来报名,含糊不清的说:“报名吗……”只是才放下手中的馒头,就愣住了。“越叄,你来做什么?”
越叄讥讽道:“怎么?你们衡门宗没人了?如今居然要宗门大小姐亲自来招募弟子了。”
靳媛包好馒头,看也不看越叄:“无可奉告!”
越叄轻笑一声:“好一个无可奉告。”越叄单手放在靳媛的桌子上,“啪”的一声,靳媛面前的桌子一分为二,挑衅的看着靳媛:“好狗不挡道,靳大小姐不知道吗?”
桌子上的一应物品全都散落在地,馒头从纸包里掉出来,滚到了一旁月癸宗弟子的身旁,一位弟子看了一眼,一脚踩了上去。
靳媛气道:“你们欺人太甚!”
越叄趾高气扬道:“就是欺负你了,怎么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