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时于这一晚。
睡得意外安稳,那些光怪陆离、充斥着金色血液与邪恶兵器的噩梦没有再纠缠他,仿佛昨晚的事耗尽了他所有潜藏的不安。
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式窗户的薄纱帘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带来一种久违的平静。
他起身,想到自己或许不久后就要跟着叶明尘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听起来就十分“棘手”的委托,心里既有些忐忑,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那是一个与他送外卖、弹钢琴截然不同的世界,危险,却莫名地吸引着他。
早上八点,他在自己租住的狭小套一房间里。
客厅不大,除了一张沙发和小茶几,最显眼的就是那台立在窗边的旧钢琴。这是当年他离开大学开始工作租房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虽然款式老旧,边角处甚至有些掉漆,但音质却出乎意料地醇厚动人,每一个键敲下去都带着岁月的沉淀感。
他坐在琴凳上,指尖流畅地划过琴键,舒缓的旋律在小小的空间里流淌,暂时抚平了他心中的杂念。
就在这时,他那部屏幕裂痕斑驳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满室琴音。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路时于心中一动,立刻猜到了是谁。
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叶明尘清冷平稳的声音,言简意赅:“现在有空吗?有个委托,我在你小区门口。”
“有空!我马上下来。”
路时于立刻应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他挂断电话,迅速起身。身上穿的浅色家居服显然不适合出门,更不适合去处理“棘手委托”。
他快步走进卧室,打开那个简易衣柜,几乎没有犹豫,抽出了一件最简单的纯黑色T恤和一条设计感不错、略带潮范的撞色牛仔长裤。
快速换好衣服,纯黑的T恤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在发光,清爽又利落。
他走到洗手间镜子前,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取出一枚小巧的银质圆形耳钉,对着镜子戴在了左耳耳垂上。这是他出门时才会戴的小配饰,并不张扬,却瞬间给他温和的气质里添了几分冷冽和疏离感,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有点不好接近。
收拾妥当,他揣上手机和钥匙,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快步下楼。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刚冲出单元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它安静地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车型流畅而低调,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价值不菲,犹如一头蛰伏的优雅猛兽。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叶明尘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的衬衫,没打领带,最上面的扣子随意解开,少了几分昨晚的正式,多了几分慵懒的锐气。
路时于的出现,尤其是他这身与平日朴素风格迥异、显得又冷又潮的打扮,再加上那辆惹眼的豪车,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早上出门买菜、上班、上学的邻居们的注目。几个晨练回来的大爷大妈放缓了脚步,几个赶着上班的年轻人也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路时于感到些许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尽量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和叶明尘身上相似的冷冽清香。
“叶先生。”路时于系好安全带,小声打了个招呼,气息还因为小跑而有些不稳。
叶明尘转过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从他纯黑的T恤、潮范的牛仔裤,到他左耳那枚不经意间闪动的银质耳钉上扫过,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平稳地汇入早晨的车流。
车子驶离了嘈杂的老旧小区,融入都市清晨的车流。叶明尘单手扶着方向盘,侧颜在晨光中显得愈发立体深邃。他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地开始叙述:
“这次委托,来自我家里一位长辈的老友,圈内人都称他胡老。他是一位资深的古董收藏家,尤其痴迷于古代乐器。”
路时于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珍藏的一把年代极为久远的古琴,在前几日凭空失踪了。”
叶明尘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最蹊跷的是,存放古琴的密室监控,在失窃前后那段时间,不知被谁,或者被什么力量刻意关闭了。胡老动用了不少人脉,甚至请了几位修真界擅长追踪探查的朋友,都一无所获。那琴就像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最后,这件事辗转到了我这里。”
“古琴……”
路时于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微蹙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掠过心头,模糊而遥远。他努力回想,片段式的记忆浮现出来。
“我小时候……其实很喜欢古琴。”他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带着点困惑,
“觉得它的声音很特别,好像……能说到心里去。”
叶明尘侧目看了他一眼,没有打断。
“但我父亲坚决反对。”路时于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他说古琴‘哀哀切切’,登不了大雅之堂,说学钢琴才更显气质和高雅……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后,我只能学了钢琴。”
他顿了顿,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种对比和压制有些莫名,“可是,钢琴弹得再好,我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开心。”
他对古琴那份未尽的向往和父亲强硬态度带来的细微委屈,时隔多年,竟然依旧清晰。
而此刻提及“古琴失窃”,这种沉寂已久的情感似乎被悄然触动,内心深处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甚至是……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带着点真实的义愤低声道:“那个偷琴的人,真可恶。”
这句话脱口而出,比他平时会有的反应要强烈得多。
叶明尘将他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包括那份超乎寻常的共情与愤慨。
他想起了在德波酒店,路时于无意识吹响陶笛时,那让两只妖怪瞬间陷入沉睡的神秘力量。再结合眼下路时于对“古琴”异常的情绪反应……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叶明尘心中闪过。
修真界中,专修音律一道并能以此克敌的体质极为罕有,毕竟音律之道看似风雅,实则对天赋和神魂力量的要求苛刻至极。
据那些最古老的典籍记载,上古时期,真正将音律化为无上神通、闻名于世,且最厉害的那一位,似乎只有……
早已陨落的,龙族那一位了。
而现在,修真界与龙族略有渊源的,只有基本隐世不出和基本不涉入修真界俗事的蛟族偶尔还有踪迹可循。
叶明尘的目光再次落回路时于身上,这个看起来干净清爽、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青年,体内却蕴藏着能瞬间摧毁他卧室的恐怖力量,还对古琴有着异乎寻常的感应……他的来历,恐怕远比想象中更不简单。
他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只是极轻地摩挲了一下方向盘,淡淡道:“确实可恶。所以,我们得把他找出来。”
没过多久,车子驶入了一处环境清幽、闹中取静的别墅区。最终,在一座白墙黛瓦、颇具规模的中式别墅大门前停下。自动门缓缓打开,车子滑入精心打理过的庭院。
一位穿着中式褂子、管家模样的人早已候在一旁,见到叶明尘下车,立刻恭敬地迎上来:“叶少,老爷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他的目光在路时于身上礼貌地停留了一瞬,并未多问,便熟稔地在侧前方引路。
穿过回廊庭院,来到一间充满了书香和古物气息的宽敞书房。一位精神矍铄、穿着盘扣唐装的老者正站在巨大的红木书案后泼墨挥毫。
见到叶明尘进来,他立刻放下毛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明尘啊!真是好久没见你了!上回见你,还是在你回家看你爸妈的时候呢,蹭了你家一顿好茶!”
胡老声音洪亮,带着长辈特有的熟稔和热情。
叶明尘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些许,微微颔首:“胡老,别来无恙。”他侧过身,将路时于让到身前,“这位是我的搭档,路时于。”
路时于连忙微微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您好,胡老。”
胡老的目光落在路时于身上,带着长辈和收藏家特有的审视。
眼前这年轻人长得是极好的,眼神干净清澈,但周身气息内敛,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的邻家男孩,与他认知里那些或气息凌厉、或道骨仙风的修真之人截然不同。
他心里闪过一丝疑虑,但出于对叶明尘绝对的信任,这点疑虑很快便化为了和善的笑容。
“好好好,小路是吧?一表人才!明尘的搭档,肯定也是青年才俊,快请坐!”
胡老笑着招呼,态度慈爱而周到,丝毫没有因为路时于的年轻或看似普通而有所怠慢。
佣人奉上香茗。寒暄几句后,胡老的神色严肃起来,引着两人走向书房内侧一扇隐蔽的紫檀木门。
“东西就是在里面丢的。”胡老叹了口气,用特制的钥匙打开门,
“你们看看吧,我是真的半点线索都摸不着了。”
门后是一间更为私密的藏宝室。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和旧木的味道。
室内陈列着多宝阁,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乐器,埙、笙、箫、笛,每一件都透着历史的沉淀感,保存得极为完好。
而最中间的位置,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琴架上,却是空的。
那里本该放置着本次委托的目标——那把失窃的古琴。
路时于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空荡荡的琴架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又带着点空洞的疼。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紧紧胶着在那空处,仿佛能透过空气,看到曾经安放在那里的、模糊而熟悉的轮廓。
藏宝室内安静无声,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车鸣。
叶明尘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指尖凝聚起微不可察的灵息,试图感知残留的能量痕迹。
而路时于,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那个空置的琴架。
他的呼吸微微屏住,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什么,指尖却在即将碰到那冰凉紫檀木的前一刻,悬停在了半空。
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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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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