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初愣住了。
宫谦说的是真的。
自己是前朝特殊能力者的后代,至少母亲拥有预言未来的能力——所以她才会把自己送到谢倾面前,因为她预言到谢倾会收留自己!
之后,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许是使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被蛛网找上门。
但她不知道和谢倾闹了什么矛盾,没有告诉谢倾这件事,而是将计就计联合宫谦试图抓捕蛛网的人。
再然后呢?她就失忆了,在宫谦眼里,她和谢倾双双失踪一年。
所以,最有可能的推论是——她和宫谦的计划被蛛网识破,自己和谢倾一起被蛛网抓走了。或者,她被蛛网抓走了,谢倾去救她。
那么,她失忆也是被蛛网折磨的。
这就回到了最开始的一个问题,母亲的自杀,是她自己想自杀,还是受到她看到的预言的影响?
桃初用力闭了闭眼,将翻涌的心潮强行压下。
无论如何,这个危险的特殊能力,她绝不会动用。
她轻轻合上日记本,如同合上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原处。
在合上抽屉的前一刻,她的指尖流连地抚过封面上那歪歪扭扭、稚气未脱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谢谢你,幼年的桃初。
寝殿内,烛火摇曳。
谢倾独自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正冷静地推演着数种能让大理寺少卿宫谦“意外”身亡,且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方法。
就在这时,桃初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我为什么失忆了!”
“咔嚓——”谢倾手中把玩的白玉茶杯险些被他捏出裂痕。
他心头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抖动一下,只从喉间溢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单音,“哦?”
谢倾想,不对,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步伐轻盈,眉梢眼角都挂着卸下重担般的愉悦。
于是他放下茶杯,换上惯常的温和面具,循循善诱,“你知道了什么?”
桃初便毫无防备地、带着几分推理成功的得意,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说到她的特殊能力时,谢倾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竟从未察觉她身负如此隐秘。
关于“蛛网”,他自然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这个组织,早已如同毒蛇般悄然盯上了她,甚至可能接触过她。
真该死啊。
然而他面上依旧是一片坦然,甚至在她话音落下后,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疼惜与愤怒。
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诚恳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后怕,“对,我去蛛网救你了。”
“也是他们把你害失忆了。”
桃初闻言,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被巨大的感动所淹没。
她鼻尖一酸,主动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充满了依赖,“你真好!”
温香软玉在怀,谢倾差点忘了桌上摆着的逻辑缜密的如何营造宫谦意外死亡假象的计划书。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将那张写满阴谋的纸揉成一团,悄无声息地塞进宽大的袖袋里。
有些看似不该活着的人依旧活着,是有他存在的道理的。
当夜,万籁俱寂。
谢倾孤身一人,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再次来到了青云山。
他幼时和月霄道人一起隐居在青云山,当然是有原因的——这青云山深处,隐藏着一道唯有身负修为的修道者才能感知并开启的古老结界。
月亮挂在黑黢黢的山顶,像是某种巨兽的眼睛。
谢倾指尖凝聚起一缕微不可见的灵光,在空中划过玄奥的轨迹,结界无声洞开。
一股混杂着腐朽与新鲜血液的腥风立刻扑面而来。
他面无表情,轻轻打了个响指,墙壁上镶嵌的火把,“噗”地一声,齐齐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将结界内的空间照亮。
只见这里俨然是一座隐秘的牢狱,粗壮的玄铁栏杆后,关押着数只形态各异、散发着凶戾气息的妖怪。
有的形似猎豹却生着骨翼,有的如同巨蟒头顶独角……它们大多萎靡不振,但在谢倾踏入的瞬间,空气中弥漫的妖气明显变得躁动不安。
谢倾信步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笼前。
里面关着一只体型硕大、形似苍狼,却偏偏长着一张扭曲人脸的怪物。
它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早已死去。
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看似死去的狼首人脸怪猛地睁开猩红的双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带着腥风的獠牙巨口猛地张开,用尽全身力气向栏杆外的谢倾扑来。
然而,它的利爪和獠牙在距离栏杆尚有寸许之地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死死按住,任凭它如何挣扎咆哮,都无法再前进分毫,只能徒劳地将地面刨出深深的沟壑。
谢倾缓缓蹲下身,凝视着那双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猩红眼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说,我得怎么样才能把你背后的人揪出来?”
……
待到谢倾沐浴更衣,祛除一身血腥气回到寝殿时,桃初早已陷入了沉睡。
她没有像前几个晚上一样浑身紧绷,板板正正地在她那边平躺着,而是全然放松,甚至大咧咧霸占了谢倾一半的位置。
谢倾轻轻侧身躺下,借着朦胧的月光,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满足感与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颗冰冷空洞的心脏。
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天……她能如此毫无防备地躺在他身边,将信任全然交付。
他忍不住俯身靠近,用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她的眉眼、鼻梁、唇瓣,仿佛要将此刻的宁静美好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
他忍不住俯身靠近她,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最后,他微微歪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深深地、却又极其轻柔地吻了一下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决定,再也不追究她给他端的那杯毒酒了。
所有过往的欺骗、伤害、不甘与偏执,都让它过去吧。
或许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身心得以放松,桃初这一觉睡得极其酣沉,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满房间。
谢倾如同往常一样,耐心而细致地为她梳理那一头长及腰际的青丝。
桃初看着镜子,一时兴起,突然说,“你给我描眉吧。”
谢倾执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应道,“好啊。”
她见过谢倾画画,寥寥几笔便惟妙惟肖,上色时只用一笔,就有了深浅过渡的颜色。
谢倾修长如玉的手执笔慢慢凑近她的脸,不知为何,刚刚还觉得无所谓的桃初突然有些紧张。
他俯身靠近,靠得极近,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眉,仿佛在端详一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
桃初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清浅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比起他作画时的挥洒自如,他描眉的动作简直慢得令人心焦。
笔尖若有若无地扫过眉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与小心翼翼,仿佛不是在描绘眉毛,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过了不知多久,谢倾终于收笔。
“好了。”
大抵会画画的人手都稳,桃初揽镜自照,只见……自己的眉毛没有任何变化。
她疑惑地转头看他,“你……画了什么?我怎么看不出变化?”
谢倾看着她困惑的模样,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语气真诚得无可挑剔。
“你原本的眉毛便很好看了,聚散得宜,锋芒与风情兼备,我看了半天,实在无从下手。”
桃初对这回答满意,“好吧。”
她刚放下镜子,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门外便传来侍从恭敬的通报声,“王爷,郡主,三皇子殿下来访。”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厌烦。
桃初率先道,“快让人去通知左秋文,让她暂且避开,莫要露面。”
谢倾却含笑握紧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语气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无妨,有我在。”
两人携手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步入招待宾客的正厅。
只见三皇子谢瑄一身锦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客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而他身后,竟整整齐齐站着四位身姿窈窕、容貌昳丽的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个美人手中都托着一个铺着红绒的沉香木托盘,上面摆放着璀璨夺目的珠宝玉石。
见到他们进来,三皇子先是起身,对着谢倾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皇叔,侄儿听闻您婚期将近,特备薄礼,前来恭贺新婚之喜。”
随即,他转向桃初,脸上绽开一个充满恶意与挑衅的笑容,伸手指向身后的四位美人和珠宝,声音扬高,“这些都是侄儿精挑细选,送给皇叔的‘贺礼’。”
那笑容和语气,是一个绝不会让人误解的信号——他送的,重点绝非那些冰冷的珠宝,而是那四个活色生香的“礼物”。
谢倾的眉眼瞬间冷淡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气息,透着浓浓的不耐.
“全都带走,本王没兴趣。”
说罢,他便欲牵着桃初的手转身离开,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
却听见三皇子猛地转身,对着那四位美人厉声训斥,声音阴狠,“没用的东西!既如此,也不必活着了,回去就送你们上路!”
桃初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目光如电射向三皇子,又扫过那四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少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礼物都送了,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便留下吧。”
三皇子脸上刚要扬起计谋得逞的胜利笑容,桃初却不给他机会,话锋一转,“大皇子和二皇子送礼都是管事带着礼物过来,怎么三皇子是亲自过来?”
谢倾立刻会意,配合地发出一声短促而讥诮的冷笑。
桃初第一次看见谢倾这一面,颇感惊奇。在她面前,谢倾永远是温柔似水,包容无限;在宫宴上与朝臣宗亲周旋时,则是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此刻,他脸上挂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如同云端的神明,偶然瞥见了地上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用石子投掷他的愚昧凡人。
“呵。”谢倾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大皇子作战有功,二皇子治水有方。两位殿下皆是为国事奔波劳碌。倒是什么都不会的三皇子,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操心起自家皇叔的后院来了?真是……孝心可嘉啊。”
这一番连消带打,极尽奚落,三皇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双目赤红,猛地站起身,指着他们,“你!皇叔!侄儿也是一片好心,您……您不领情,便算了!”
谢倾往前踏了一步,虽未有任何动作,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压迫过去,让三皇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是否好心,本王自有分辨。滚吧。”
“桃初!你给我等着!”三皇子不敢对谢倾如何,只能将一腔怒火尽数倾泻在桃初身上,撂下一句色厉内荏的狠话,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桃初从谢倾身后探出头,颇感费解,“明明是你骂他,他把帐记到我头上了?”
谢倾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夫妻一体,表面上他把帐记到你头上,实则记到了咱俩头上。”
桃初将重心放心地倚靠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小声感叹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没有生第四个孩子了。”
——第三个都这么蠢了,再生一个还得了?
谢倾拍拍她的手背,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那四个依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美人身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她们怎么处理?先说好,我从断奶起,就没有接触过除你以外的其他异性了。”
桃初托着腮,三皇子这一招真是癞蛤蟆爬脚背——不咬人恶心人。
不能把她们送走——谁知道三皇子会不会派人把她们偷偷杀了。也不能把她们留下来——明摆着都是三皇子送过来的奸细。
她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灵光,示意谢倾附耳过来,压低声音道,“不然……我们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愿?若有人愿意,我们便想办法,将她们送去宫中担任内廷官??”
让三皇子亲手送来的人,变成他轻易动不得的宫廷女官。
看着自己派出的棋子,转眼成了自己够不着的人,这口气,足够把他憋出内伤。
这么想着,桃初不禁笑弯了眼睛,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谢倾看着她狡黠灵动的笑容,不禁也弯了弯唇角,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好主意。”
后来,待事情安排妥当,谢倾状似无意地问起,“三皇子刚把她们四个带出来的时候,你想说什么?”
桃初正翻看着三皇子送来的那份珠宝礼单,闻言头也不抬,随口答道,“我本来想说,你怎么只给你皇叔送美女,不知道给你皇婶送几个美男?真没礼貌。”
“哦。”谢倾的神色几乎是瞬间便冷淡下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桃初如今已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细微的变化,暗道不好。
她连忙放下礼单,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主要是为了难为他——我对其他男人没有兴趣。”
谢倾心中的那点不快这才烟消云散,脸色由阴转晴。
出乎桃初意料的是,当她们将进宫担任女官的选择摆在面前时,那四位美人竟无一人犹豫,全都感激涕零地表示愿意。
桃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皇帝和皇后感情好,后宫里没有其他人,宫廷事务相当少,相当于给进宫的人找了份不用清闲的铁饭碗。
比起刚刚威胁要杀了她们的三皇子,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很快,三皇子给襄王送女人,反被襄王将女人送去当女官的事情就传开了。
三皇子府,书房内。
“砰!”一声巨响,三皇子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一股脑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珍玩摆设全都扫落在地。
下一秒,他仍觉不解气,猛地举起墙角一人高的青花瓷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碎裂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咆哮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三皇子妃突然推门进来,“夫君息怒。”
三皇子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恶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几乎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贱人!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说什么把那四个丫鬟送过去,能挑拨谢倾和桃初的感情!现在呢?人没了!本王的脸也丢尽了!”
三皇子妃被他勒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却依旧强撑着,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咳咳……夫君……我有一计……”
“说!”三皇子如同扔破布般将她掼在地上,恶声恶气地道。
三皇子妃狼狈地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抚着胸口,眼中却闪烁着精光。
“夫君,襄王此次不收,只因我们是光明正大送去的,他需要维持那正人君子的假象罢了。但他终究是个男人,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个能真正坐怀不乱?此次,我们不妨双管齐下……”
三皇子听着,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阴冷的算计所取代,他伸手,近乎温柔地抚摸着皇子妃的脸颊。
“爱妃果然聪慧过人。有你在身边为本王筹谋,那个屡次跟本王作对的桃初……她死定了!”
三皇子妃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手边,脸上露出一个温婉柔顺的笑容。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飞快地划过一道淬毒般的、冰冷刺骨的暗芒。
她极擅长用这样的手段送走自己的竞争对手,比如那四个贱婢,又比如左秋云。
没有人,能抢在她之前生下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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