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万走在奥歌契的街道上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会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联邦两百年前才脱离帝国，除了一些政治上的差异外，生活文化方面和帝国文明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这也就意味着，《奥歌契颂典》同样在联邦广为流传，诺万在年幼时候也曾憧憬过这座和那位传说之人同名的城市。
而现在，他正跟在那位传说之人的后代——奥罗拉.莫里斯——的身后，走在这座有着6000多年历史的城市的街道上。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去些娱乐场所。”
察觉到了诺万的心不在焉一般，奥罗拉回过身，用那双如沉银的眼睛看着他。
今天学生会要开会，奥罗拉提议带他们好好去逛逛奥歌契，于是她染了头发，带着他们四个出了军校的门。
结果杜理慈和小楠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疯去了，安尼万想要自由一点的行程自行离开，本来想跟着哥哥一起走的诺万觉得，把人家东道主扔在路边不太好，这才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路上，基本是奥罗拉在介绍，诺万偶尔回应两声。
而现在，奥罗拉停了下来，把下一步的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上。
诺万不想去什么娱乐场所，而且说真的，在这奥歌契里，他还真的有一个地方想去。
“不如去......帝国法院？”诺万试探性地问到，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盼。
奥罗拉微微歪了歪头，思索片刻，回答道：“法院内部，还是法院广场？”
“内部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去旁听一场庭审？当然是法院广场啊！”
帝国法院广场，有着帝国文明，或者说是人类文明境内唯一的一尊“奥歌契纪念雕像”。
“那可是每时每刻都在消失一部分的，世间唯一的，绝不会再有的纪念雕像！”诺万这时候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可以说是很激动了。
据说，奥歌契不希望自己被作为一种神化的象征，在死前，她明确地立下了有关她身后事的遗嘱。
其中第一条就是：她死后，帝国疆域内不要为她建立起新的纪念雕像。
为了尊重奥歌契的意愿，至少是在官方的记录里，那一尊在她生前就建起的纪念雕像，就是这位传说之人留存在世的唯一的雕像。
而且这尊雕像，官方并未刻意地去保护它，随着时间的推移，雕像的五官早已模糊不清，它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慢慢淡出人们的心中。
就如同诺万相信，如今这早已背离初心的帝国，终有一天会退出历史舞台一般。
两百年前联邦的脱离，就是一个崭新未来的开始。
“纪念雕像？我以为你们联邦人不会感兴趣呢。”奥罗拉没有做其他的评价，只是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诺万不满地皱起眉毛，看来这位帝国公主对联邦有着很深的误会。
“也许我该和您分享一下，联邦文明首都的命名，在当年公投时，位居榜首的就是‘奥歌契’，如果不是因为......”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议会觉得，奥歌契虽然一生都未强调过自己的姓氏——根据历史资料可以模糊地推断，在她那个年代，莫里斯家族也是属于名门望族一列——但她的后人却以“莫里斯”为骄傲。
以她的名字命名首都，对于当时百废待兴的联邦来说，可能还会起到反效果。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里才是唯一的奥歌契城。”此时的奥罗拉，她的态度变得让诺万觉得陌生，但又极为合理。
眼前这位眉眼微微压下，嘴角勾起的是自信到有些让人不舒服的笑的人，第一次向诺万展示出了她作为帝国文明皇室公主的一面。
但诺万无意和她争执，对面也是很快就回到了平常的态度，仿佛那一瞬间里的上位者模样只是诺万的错觉。
法院广场。
“广场虽然起名叫‘法院广场’，但后来的帝国法院有过几次的搬迁，所以两者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法院的建筑风格和现在不太一样，还是值得参观一下。有兴趣的话......”
诺万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奥罗拉的声音，他的眼里现在只有这尊高达25米左右的石制雕像。
一个青年女人，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制服，姿态挺拔，正眺望着她看了无数个日夜的奥歌契城区。
她的五官已经被风磨去了部分，看不清模样，六千多年的时间带走了她的很多，诺万相信，再过一些——在人类看来很漫长，在宇宙中却不过一瞬的——时间，她的一切都将随风，降落在莫里斯星的每个角落。
广场上人来人往，不少游客在雕像前抬头仰望，却没有一个人举起智脑打开摄像功能，每个人都在尊重这位初代女王的遗愿。
除了城市的名字，一本简单的小册子，和一座必要的纪念馆，再来就是这尊正被时间吃掉的雕像，奥歌契再无存在的痕迹。
耳边的奥罗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介绍，变得沉默。
诺万垂下头，侧目看见她的脸色不似平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和游客别无二致，正在仰望奥歌契雕像的女士。
她有着一头红发，中间的白发和她脸上的皱纹都在吐露她的年龄，她站得很直，给人的感觉犹如一颗千年老松。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她转过头来，比起她的外表和体态，她的眼神要年轻得多，成熟而锐利，仿佛带着看不见的利刃，极具攻击性。
她迈开脚步，走到二人面前，向奥罗拉微微弯腰致礼，说道：“下午好，奥罗拉公主殿下。”
随后她扫视了一眼诺万，语气里没有惊讶也没有疑惑：“这位大概是诺万小哥，您好，欢迎来到帝国文明主星。”
虽然不知道怎么把他和哥哥区分出来，但他也没有去深思，至于眼前的这位女士，诺万当然认识她。
“莫棋总指挥官，好久不见，我以为您最多就只会停留在太空港，怎么到地面上来了？”
奥罗拉微微抬起下巴，换上了一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帝国文明军部总指挥官，莫棋，她没有直接回答奥罗拉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开口，说出的句子却让现在空气都要一滞。
“您长得像皇帝陛下也就算了，对于您的其他方面，我真心希望您能和希尔维娅......小姐更像一些。”
这句话并没有激怒奥罗拉，至少她并没有表露出来怒气。
奥罗拉没有掩饰自己的视线，轻轻扫视了一眼一旁的诺万，随后继续把话题引开，她面向莫棋开口道：“像他吗？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像这位一些。”
她指了指前方的纪念雕像，笑容玩味，引来的是莫棋不算短暂的沉默。
莫棋摇摇头，她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甚至语气里带上了一些悲悯：“安分些，小狮子。这些年死在我前面的人太多了，我不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至少是，不应该死在这里。”
她用手指了指地面，诺万想，她指的应该不止是地面。
诺万先前觉得忽视自己挺好，但现在只觉得自己应该发出点声音，以免面前这两人聊上头了说出些自己不该听的东西，然而没等到他开口，就被一阵骚乱声夺去了注意力。
人群开始隐隐沸腾，似乎是有一位引人注目的人向她们靠近。
诺万只瞥到了一抹白金色来到了奥罗拉身边，耳边响起了青年爽朗的声音，满是笑意。
“奥罗拉，有没有想我？”
这是一位和奥罗拉极为相似的青年男性，那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帝国文明两位皇子都未能继承标志性的白金发色，倒是有一位年轻的亲王，与他的表妹——奥罗拉——外貌相似。
布兰温.莫里斯。
“走远点。”奥罗拉嫌恶地开口,伸手挥开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看样子和情报一样，奥罗拉似乎和每个“重要人物”都合不太来。
布兰温没有恼，乖乖地把手拿了下来，带着极为得体的笑容略过了诺万，对莫棋问候道：
“难得见到总指挥官登陆主星，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莫棋这时候连微微弯腰致礼都没有做，只是点头示意，看来在她的眼里这位亲王的优先级比不上公主。
“军部琐事，不劳费心。”
总指挥官的态度代表军部的态度，布兰温微微一愣，随即自嘲般开口：“是我多事了。这位？”话锋一转，诺万撞进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布兰温的声音很随意温和，嘴角也是带着笑，但眼睛却是冷冷的，配上它们的颜色，就像是两颗无机质的制品，闪耀出的是不逊于莫棋的锐利光芒。
但诺万代表着联邦，自然不会退缩，在三人的视线里，他觉得自己的腰杆前所未有的直。
“我是联......”
“没人教过你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皇室成员吗？”
随着布兰温的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重压，比意识到这是什么更早出现在诺万脑海里的是惊愕。
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使用精神力？
“够了，亲王殿下。”
那道精神力层次的压迫感来得快，去得也很快，莫棋开口的瞬间，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哎呀，瞧我这急性子。军部的人？”布兰温的语气里并无歉意，转向莫棋的脸上也是一副调笑的模样。
现场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诺万开始后悔在学校外面和奥罗拉走这么近。
但出乎诺万意料的是，这回却是奥罗拉的“反应”更大些。
她上前几步，转身站在了诺万前面，诺万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见声音。
“这我同学，别没事找事。”奥罗拉居然以一种“保护者”站在了他这个联邦人的前面，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她带出学校的，她有责任把他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不管怎么样，诺万都觉得......
这些帝国的学生真的好天真好善良啊。
见到奥罗拉站出来，语气态度都不算太好，布兰温也只是勾了勾嘴角，笑道：“行行行，你愿意养着这些玩意儿我也拦不住......呵呵。”
布兰温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古怪的轻蔑的笑，随后越过了三人，一点表面功夫都没做就走了。
周围的民众的目光大多数随着他而离开，但仍有不少人在悄悄打量着她们。
“那我们也告辞了。”确认布兰温离开后，奥罗拉率先向莫棋告别，周围人的视线越来越多，她看上去不是太想继续暴露在人们的目光下。
“再见。”
莫棋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去，诺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这位帝国文明的总指挥官。
她可能是当世最为智慧，强大，有凝聚力的大人物之一，此刻站在奥歌契的雕像下，竟也如此渺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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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奥歌契一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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