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的阳光格外好,金色的光线铺满地面,连空气都带着暖意。
周燃帮我把最后一包行李放进后备厢时,我望着医院门口那棵半黄的梧桐树,叶子在风中轻轻晃动。踩着落叶往前走,脚下的叶子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连空气里都飘着自由的味道。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我和周燃沿着花坛散步。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花丛里,暖洋洋的光线裹着草木的清香。
我从书包侧兜掏出猫粮,蹲下身轻轻倒在掌心,颗粒分明的猫粮散发着淡淡的鱼腥味。
往常总是第一时间凑过来的三花猫,今天却反常地躲在冬青丛后,橘白相间的毛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耳朵警惕地竖着,时不时转动一下,像是在留意周围的动静。
“咪咪?”我轻声唤道,指尖晃动着猫粮。
三花猫耳朵猛地向后贴紧脑袋,突然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鸣。它的尾巴炸成蓬松的扫帚,后腿蹬地连连后退,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细线,完全是防御的姿态,浑身的毛发都透着紧张。
周燃站在我身后,看到这情景有些诧异:“这猫怎么了?前阵子不是还挺黏人吗?上次我路过食堂,它还跟着走了好一段路……”他迈步靠近我和猫咪,脚步声很轻,可三花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窜进灌木丛,动作快得惊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片被碰落的叶子缓缓飘落。
我被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猫粮落在泥土上,撒了一小片。
“奇怪,”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土粒顺着裤腿滑落在地,“它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看到人就会主动凑过来蹭裤脚,有时候还会跳上石凳蜷着晒太阳。”
“可能是被什么吓到了吧。”他接过猫粮袋,折好塞进自己的口袋,折叠时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熟悉的温柔:“要不要再等会儿?说不定过会儿就出来了。”
我摇摇头,望向三花猫消失的灌木丛,枝叶还在微微晃动:“算了,可能它今天真的不舒服。”说话时,我看向周燃。
不知为何,三花猫刚才的反应,那种面对危险时最原始的恐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去图书馆吧?”周燃自然地接过我肩上的书包,动作很熟练,手指穿过书包带时没有丝毫犹豫,“去看看靠窗的位置是不是还空着,那里安静。”
我们并肩走向图书馆,刚走到走廊拐角,一股淡淡的腥气突然钻进鼻腔。
那气味里混着消毒水的味道,不像是新鲜血液的铁锈味,倒像是某种干涸许久的腥气,像是沾了血的纱布在阴凉处闷久后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转头看周燃——他浅蓝色的校服袖口平整妥帖,没有任何污渍,袖口的纽扣扣得很整齐。可那股气味却若有若无地在我鼻尖萦绕着,直到走进图书馆才渐渐消散,被书架间的旧书味取代。
很幸运,图书馆二楼的靠窗位置居然空着。这里的木桌边缘有些磨损,露出里面浅棕色的木头,桌面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大概是以前的学生划下的。
窗外的银杏道上落了几片叶子,被风一吹,贴着地面慢慢滑动。
我摊开课本,纸页边缘有些卷翘,是之前反复翻看留下的痕迹。笔尖在书页上写着写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是书架上的书被碰动的声音,有本书的边角从书堆里凸了出来,摇摇欲坠。
一个女生站在书架旁,戴着顶灰色的棒球帽,帽檐上沾着点草屑,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尾微微上挑。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要遮住眼睛,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看得出很用力,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可见,连带着手腕都有些发抖。不知为何,那身影让我心里莫名一动,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尤其是她握书包带的姿势,右手食指总是不自觉地蹭着书包带的搭扣,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似乎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见过类似的姿态。
周燃刚去楼下接电话,他接电话时特意走得远了些,站在楼梯口的位置,背对着我,肩膀偶尔动一下,像是在点头回应。他说他有点急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临走前还帮我接了杯温水,放在桌角,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我望着那女生的背影,她正伸手去够最高一层的书,踮着脚尖,身体微微前倾,书包带勒得肩膀都有些变形。正想收回目光,她却突然转过身,直直地朝我走来——
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跳得又快又重,胸口都跟着微微起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走得很快,运动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声音,只有鞋底偶尔蹭过地面,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停在我桌前时,帽檐下的眼睛正对着我,瞳孔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急切中带着焦灼,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恐惧里裹着不安,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两种极端的情绪撞在一起,看得我心头一颤,握着笔的手都停了下来。
没等我开口,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张卡片,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反复折叠过。飞快地塞进我摊开的笔记本里,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冰凉刺骨。
“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变声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转身就走,灰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书架尽头,拐进另一条书架通道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书立,几本书哗啦啦掉下来,她却没回头,脚步急促,很快就没了踪影,像从未出现过。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手指有些发颤,指尖的温度有些低。耳边还能听到刚才书本掉落的回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燃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他把其中一瓶递到我面前:“刚才在看什么?魂不守舍的。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连那边书掉了都没听见。”
“没、没什么。”我慌忙合上笔记本,封面的硬壳硌得手心有些疼。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指尖触到卡片边缘的棱角,硬邦邦的,边缘还带着点毛刺。
“好像看到个熟人,又不太确定,可能是看错了。”
他把水放在我手边,瓶身带着凉意,顺着指尖一直凉到手腕。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很轻,指腹蹭过头皮,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是不是还没恢复好?脸色看着不太好,有点发白。要不我们先回去?”
“没事的。”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些,嘴角却有些僵硬,“可能就是刚才坐久了,有点头晕。歇会儿就好,不影响。”说着,拿起笔在纸上胡乱画了两下,其实根本没看清题目。
我们在图书馆又待了一会儿,我假装认真看书,指尖却一直能感受到笔记本里卡片的形状,长方形的,硬硬的,边缘总是硌着手指。
周燃坐在我对面,翻看着一本教辅,偶尔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几笔,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规律,却让我更难集中注意力。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亮起来。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挂掉后神色有些兴奋又带着点疑惑:“学校把高联参赛名单公示出来了,群里说这次高二只有三个学生入围,就在教学楼大厅的公告栏上。我们赶紧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也跟着一紧。
这次高联竞争激烈,高二能入围的本就不多,三个的话比往年还少了一半还多。这段时间的努力能不能有结果,就看这份名单了。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角,把那里的纸都抠得起了毛。“现在去吗?”我合上书,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笔记本中间的位置,生怕里面的卡片掉出来,书页被按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对,刚有人在群里发了照片,不过离得太远,名字看得不太清楚,只能看出是三个。估计这会儿很多人都去看了,去晚了说不定要挤半天。”周燃拿起我的书包,语气里带着期待,“按你上次模拟考的成绩,肯定没问题,说不定你就在那三个里面。”
我点点头,跟着他起身往图书馆外走。椅子腿在地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走廊里遇到几个同学,都是往教学楼方向走的,手里还拿着习题册,大概是刚从图书馆出来。
有人说没想到高二名额这么少,语气里满是惊讶;还有人在猜会是谁入围,提到了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名字。
脚步匆匆地往教学楼方向赶,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随着我们的走动,光斑在身上晃来晃去。
我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那张卡片还安安稳稳地夹在里面,像个沉甸甸的秘密,压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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