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之前的秦司珩生活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他有着幸福的家庭,优越的成绩,是老师眼中的学校的骄傲,是同学口中的学神,未来可期。
直到有一天,河水停止了流动。
*
“秦司珩你跟老师出来一下。”
班主任站在窗户外面对着他招招手小声说道,这节课是自习,教室里很安静,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传来有几个同学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秦司珩放下手中的练习册走出教室,带上眼镜。
他虽然近视但是度数不算高,一般在做题时就摘下来,带上眼镜的秦司珩多了几分温润,少了几分冷峻。
班主任叫涂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平时不苟言笑总是板着张脸,现在就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出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平时的严厉,秦司珩站定,“老师,怎么了吗?”
涂静一时间没说话只是不断摩挲着手掌,一向透露着严肃的脸庞破天荒带着些许无措,她张了张嘴终于开口。
“司珩啊,你爸爸妈妈可能出了点意外……”
她刚说出口,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只能将手放在秦司珩的肩膀上面。
秦司珩低着头,傻傻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明明刚才还在脑子里演算着习题册上的练习题,听到涂静话的瞬间突然一片空白,他愣愣地抬起头,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
冷静、冷静……
秦司珩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还是不听他的指挥的颤抖。
耳朵里开始传来白噪音,嗡嗡作响。
“我爸妈……”他艰难一字一字地吐出来,“现在怎么样了?”
“老师带你去看。”
涂静抱住他的身体,用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但你要答应老师,不能,不能做傻事。”
教室里几个脑袋抬起来看着外面发生的这一切,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左顾右盼四处询问。
“这是怎么了?”
“老班怎么突然抱着秦司珩?”
“我看秦司珩表情好像不太对劲。”有眼尖的注意到秦司珩的神情,察觉出什么有些担心地开口。
“哎?老班的表情也好奇怪?他们走了,要去哪里?”
好事者探出脑袋,想要看到更加清楚。
“好好学习,别管这些有的没的,管好自己。”
纪律委员拿起书本卷成圆柱形状,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大喊几声,出来压下这些好奇心。
底下虽然不说话了,但扔起了小纸条开始传信聊天。
枯燥的校园生活这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乐趣。
秦司珩之前也经常被老师叫出去谈话,聊天内容无非是学习上面的事情,演讲啦,考试成绩啦,竞赛啦,这些他们都不以为意。
“你说老班喊秦司珩出去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啊,最近有个数学竞赛,估计喊他去报名。”
程骏寒是秦司珩同桌,对秦司珩的学习情况也算是了如指掌,他之前就问过秦司珩他已经同意了要去参赛,最近正在做准备,就连班主任来喊他之前秦司珩还在做奥数题呢。
“哎,果然是学神,我们这等一般人羡慕不来。”
林嘉悦把纸条扔回来,还在最后面画了一个哭脸。
“你还是先考虑怎么把数学及格吧。”程骏寒面无表情地又把纸条扔回去。
*
上天好像给他开了个玩笑。
这一路上秦司珩如梦似醒般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群,夕阳的余晖还挂在天边,快到下班的时间了,路上的车开始多了起来。
秦司珩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幻想着自己的父母就在其中,下一秒突然跳出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骗他的。
可惜没有。
涂静在驾驶座开车,时不时拿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但秦司珩始终扭着头靠在窗户上,涂静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能再说点什么安慰的话语。
秦司珩想再问些什么,又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
于是他只能沉默。
等他再一次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手术室的门口。
门口还站着几个人,到底是几个人?他们是谁?
秦司珩已经懒得思考,更没有心情去观察,他只是一步步僵硬地走到手术室门口,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司珩,你怎么来了……”
中年妇女叫秦翠英是秦司珩的姑姑,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就匆匆赶过来,连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掉,她不断用手搓着自己的手臂,焦急地走来走去,看见秦司珩来了又上前拉住他。
“我是司珩班主任,是我带他来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话音刚落,秦司珩转动干涩的眼珠向她看过来。
“姑姑。”他的嗓音疲惫而沙哑。
秦翠英放开秦司珩的手臂,“我不知道……医生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做晚饭,放下电话我就赶过来了。”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脱下口罩一时间沉默着。
“谁是秦良安和刘娴的家属?”
“我是他们儿子。”
医生摘点手套,把手轻轻搭在秦司珩的肩膀上,“很抱歉,我们尽全力只救回来了你的母亲。”
“秦良安先生已经确认死亡,死亡时间2006年10月11日下午四点二十一分。刚送到医院时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你的母亲刘娴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抢救回来,但是无法自主呼吸,我们现在需要把她转入ICU,那里有着专业的医护人员,这是能维持她现在生命体征的唯一办法。”
秦司珩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秦翠英连忙拉住医生的手臂,“医生,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可能性是有,但不大,ICU的费用也是不小的一笔数目。”
秦翠英立马扭头指着角落里站着的一对夫妻,一边冲过去拽住男人的胳膊要把他往人群里面拉,“就是他杀人犯!杀人偿命!现在我弟妹还躺在手术台上,之后的费用都要你来负责!”
男人也不反抗被她拽着踉跄几下,另一边的女人伸手要来拉她丈夫,被秦翠英猛地一推倒在地上。
“你们!你们!”秦翠英失声喊道,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张开的嘴巴,“害死了我的弟弟,还要害死我弟妹,你们不得好死啊!”
“作孽啊作孽啊!我侄子还在上高中!你们害他没了爸妈,他以后怎么办啊!他以后怎么办啊!”
秦翠英用手捶打自己的心脏,涂静抱住她安抚。
“病人情况危险,还请赶快做决定。”
夫妻俩跪在了秦司珩面前,两人成年人跪在他的面前,颤抖着身体,匍匐着身子,女人抱住了他的腿,边哭边说:“我们欠你爸妈的命我们还你,你要我们怎么死都可以,但是我们没有钱……”
“我们女儿才五岁,她有先天性免疫病,我们真的没有钱了……”
“你要钱就是要我女儿的命啊!”
“求求你,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秦司珩拉开她抱着自己腿的手,抬头看向医生,“我同意进ICU。”
秦翠英拉住他要签字的手,“司珩你不要犯傻,你妈她现在已经快不行了,你这样除了花钱填无底洞没有什么用的啊!”
“住ICU一天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一天就要你爸妈一年的工资!哪里这么多钱,现在你爸妈手里还有点积蓄。你留着钱以后还要生活啊。你爸妈不在了以后一个人也都是用钱的时候啊,你要上大学要工作要成家,哪一样不要钱。”
“医生你劝劝他,这孩子就是太固执犯傻了,我们也想救人啊,但是哪里来这么多钱,我们都是普通人家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医生你劝劝他。”
医生按住秦司珩的手,“可以选择放弃,没有人会怪你,你母亲的状况确实不乐观,住ICU也不过只是续命。”
秦司珩头一次觉得自己连拿着笔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全身都在发抖,周围的声响时大时小,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选择。
“不,我会怪我自己。”
“如果放弃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医生放开了他的手,秦司珩颤颤巍巍地在通知书上签下来自己的名字。
那个永远工整的“秦司珩”三个字,出现在试卷上,出现在奖状上,还出现在成绩单的第一行,学校的大字报上,还是头一次出现在医院的通知书上。
歪歪扭扭真是丑陋。
放下笔的那一刻,秦司珩忍不住想哭,所有人都在哭,他也好想哭。
警察把当事人夫妻带回去录口供,涂明抱住了还在原地站着的秦司珩。
秦司珩脑子虽然还是很乱,但还在强迫自己思考之后该怎么办。
医药费怎么办?要去银行说明情况,需要手续证明他是死者儿子才能取款。除此之外还有存款花完之后的费用,自己平时生活的费用,肇事者虽然要赔钱但是大概也拿不出多少,这些钱他都需要自己准备好。
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司珩。”涂明抱住了他的脑袋,“你需要哭一场。”
涂明知道秦司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是一直控制自己冷静,让自己冷静地做出决定,这样一个把自己逼迫压抑到极致的小孩,现在最需要的是痛快地哭一场。
终于终于。
秦司珩趴在涂明的肩膀上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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