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靖王府，早已被一层薄薄的积雪覆盖。汀兰院的红梅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着细碎的雪粒，像极了无雪此刻的心——看似鲜活，实则早已被寒意浸透。
无雪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狐裘，站在廊下，目光空洞地望着院外。自从上次自残未遂后，萧煜虽不再对她恶语相向，却也越发疏远，大多时候都宿在书房或凝芳院，偶尔来汀兰院，也只是匆匆看一眼念安，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无雪的心，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变得麻木而冰冷。
这段日子，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眼神越发躲闪。每次她走过回廊，总能听到下人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看到他们在她靠近时慌忙散开的身影。那些细碎的话语，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听说了吗？凝芳院的那位好像有喜了……”“可不是嘛，王妃昨天还特意让人送去了安胎药呢！”“这下好了，世子妃有了身孕，咱们王府可算是有盼头了……”
这些只言片语，像魔咒一样在无雪脑海里反复回响。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下人们的谣言，是苏月柔故意放出来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她。可心底的恐慌，却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无雪的世界，开始摇摇欲坠。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名为“谣言”的浮木，不愿沉入绝望的深渊。直到那一天，她亲眼看到了那个让她彻底崩溃的场景。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将积雪融化，空气里带着一丝潮湿的暖意。无雪抱着念安，在奶娘的陪同下，去后花园的暖阁晒太阳。刚走到通往暖阁的石子路，就看到不远处的梅园里，围着一群人。
好奇心驱使着无雪走上前，躲在一棵粗壮的梅树后，偷偷张望。只见苏月柔穿着一身宽松的月白锦裙，正扶着一棵梅树，弯腰作呕。她的脸色苍白，眉头紧紧皱着，看起来十分难受。
靖王妃站在她身边，脸上满是欣喜与关切，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月柔，慢点吐，别伤了身子。都怪为娘不好，刚才不该让你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
苏月柔吐完后，直起身子，虚弱地笑了笑：“母亲，不怪您，是我自己不争气，这肚子里的孩子太闹腾了。”
“傻孩子，这说明咱们的小孙孙有活力啊！”靖王妃笑得合不拢嘴，眼神里满是期待，“等孩子生下来，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好孩子。到时候，咱们靖王府可就热闹了。”
她抱着念安的手臂猛地收紧，念安疼得“哇”一声哭了出来。无雪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神死死地盯着梅园里的苏月柔与靖王妃，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奶娘察觉到无雪的异样，连忙小声劝道：“姑娘，咱们快走吧，别让小公子冻着了。”
无雪没有动，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刚才苏月柔说的那句“这肚子里的孩子太闹腾了”。原来，下人们的传言是真的，苏月柔真的怀孕了。萧煜不仅娶了她，给了她世子妃的名分，现在，她还怀了萧煜的孩子。
她和念安，彻底成了多余的人。
无雪猛地转身，抱着念安，跌跌撞撞地朝着汀兰院的方向跑去。阳光依旧温暖，梅花依旧芬芳，可她的世界，却早已一片黑暗。
回到汀兰院后，无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会念安的哭闹。她坐在窗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积雪，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梅园里的场景——苏月柔虚弱的笑容，靖王妃欣喜的眼神，还有那些丫鬟仆妇们谄媚的道贺声。
这些画面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和念安的未来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直到傍晚，萧煜才回到汀兰院。他刚踏入房间，就看到无雪坐在窗边，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气。房间里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茶杯和撕碎的布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无雪，你又怎么了？”萧煜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刚从刑部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无雪的样子弄得心情烦躁。
无雪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来了。”
“嗯，处理完公务就过来了。”萧煜在她身边坐下，“念安呢？怎么没看到他？”
“奶娘带着他在隔壁房间玩。”无雪的声音依旧冰冷，“萧煜，我有件事要问你。”
萧煜察觉到无雪的语气不对劲，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想问什么？”
无雪缓缓转过身，眼神里满是冰冷的绝望，直直地盯着萧煜：“苏月柔怀孕了，是吗？”
萧煜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他知道，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可他没想到，无雪会这么快知道。
“是。”萧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丝如释重负，“那是个意外……我们只是在一次应酬后，不小心……但既已发生，她毕竟是我的正妻，有孕亦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无雪冷笑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有孕是理所应当，那我和念安呢？我们是什么？是你一时兴起的玩物吗？是你用完就可以丢弃的垃圾吗？”
“无雪，你别这样说。”萧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我知道你委屈，可月柔是我的正妻，她怀孕是迟早的事情。我会好好待你和念安的，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好好待我们？”无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疯狂的绝望，“你怎么好好待我们？让我们看着你和苏月柔恩爱，看着你们的孩子出生，看着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我和念安，只能在这个冰冷的汀兰院里，苟延残喘吗？萧煜，你太自私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没有考虑过念安的感受！”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说你不会娶别人，你说我和念安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说你会让我们幸福的！可现在呢？你娶了苏月柔，你让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把所有的温柔和宠爱都给了她，你把我和念安忘得一干二净！萧煜，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懦夫！”
萧煜看着无雪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满是疲惫与厌烦。他知道无雪委屈，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他觉得，无雪应该体谅他，应该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次次地歇斯底里，一次次地给他添乱。
“无雪，我都说了，我身不由己！”萧煜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月柔怀孕是事实，我不能否认，也不能改变。你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接受这个现实，别再让我为难了。”
“接受现实？”无雪的眼神里满是嘲讽，“让我接受你和别的女人恩爱，让我接受你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让我接受我和念安是多余的人？萧煜，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萧煜没有再说话，他觉得，再多的解释，在无雪的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内室。他不想再争吵，也没有力气再解释。
她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她的衣袖，也浸湿了冰冷的地面。窗外的雪还在下，将整个汀兰院都裹成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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