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对一个头脑空空、身体虚弱的人而言。他依靠着一种模糊的方向感,以及偶尔从树冠缝隙中瞥见的、人类活动留下的微小痕迹,艰难地前行。
饥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后脑的钝痛并未完全消失,使用符咒后的眩晕感也仍未彻底消退。他紧紧攥着怀里那叠符纸,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感到些许熟悉和安心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亮,森林中植物的光芒逐渐黯淡。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那是他从远处就看到的炊烟。
那炊烟来自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村子的建筑巧妙地与自然环境融合,木结构的房屋有着类似仙族建筑的飞檐翘角,但用料更朴实,一些院落甚至直接用巨大的、中空的树桩改造而成,带着妖族的粗犷风格。村口立着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飘逸的云纹和两个大字,流云。
靠近村落时,他放慢了脚步。清晨的村庄已经开始苏醒,扛着锄头的农夫、背着竹篓的妇人、追逐打闹的孩童……大多是人类,但也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气息与常人不同、衣着更接近自然的妖族匆匆走过,或者身着素雅道袍、气质出尘的仙门外门弟子在晨练。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虽共处一地,却泾渭分明。
他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一个衣衫凌乱、面带倦容、眼神迷茫的陌生少年,在平静的村庄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枚灵币,走向村口一家冒着热气的小食摊。摊主是个围着粗布围裙的大婶,正在忙碌地蒸着某种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米糕。
“大婶,一块米糕。”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递过一枚灵币。
大婶接过钱,麻利地用荷叶包了块热腾腾的米糕递给他,打量了他几眼,语气带着关切:“小哥,看着面生啊?打哪儿来?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他接过米糕,温暖的触感让他冰凉的指尖稍微回暖。“我……我不太记得了。”他低下头,小口咬着米糕,香甜软糯的食物暂时缓解了胃部的饥饿,“我醒来就在那边的镜光湖附近,之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大婶惊讶地睁大了眼,同情之色更浓,“哎哟,这可遭罪了!镜光湖那边是有点邪乎,老辈人都说那湖底连着怪地方。你一个人咋办?有地方去吗?”
他摇摇头,沉默地吃着米糕。
大婶看他样子可怜,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村尾有个陈老头,是个老鳏夫,儿子前些年进山被妖兽所伤没了,就一个人住。他家里有空房,有时候会租给过路的行商或者像你这样的临时落脚。价钱也便宜。你要不去问问?就说张婶介绍的。”
他心中涌起一丝感激:“谢谢张婶。”
按照张婶指的方向,他找到了村尾那栋略显偏僻和陈旧的木屋。屋前有个小院,种着些寻常菜蔬,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他走上前,有些局促地说明了来意,提到了张婶。
陈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那身尚未干透、沾着草屑的衣服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清澈却茫然的眼睛,半晌,才磕了磕烟袋锅,哑着嗓子道:“一天一枚灵币,包早晚两顿糙饭。住西边那间小屋,自己打扫。”
价格确实便宜得近乎施舍。他连忙道谢,掏出一枚灵币递过去。
陈老头没接,只是摆了摆手:“住完再说。”然后指了指西侧一间看起来堆放杂物的矮房,“自己收拾去。”说完,便不再理他,继续眯着眼抽烟,望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再次道谢,走向那间小屋。推开门,一股尘埃气扑面而来。屋里很小,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一张破旧木桌,一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些农具和杂物。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屋顶。
他花了小半天时间打扫清理,又从院中的井里打了水,简单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在屋里找到的、可能是陈老头儿子留下的旧衣服,虽然不太合身,但干净清爽。
安顿下来后,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流云村平凡的景象,心中却无法平静。失忆的恐慌、塞西莉娅赋予的沉重使命、对自身能力的困惑,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他拿出那叠符纸和笔,铺在桌上。失去记忆,但这些绘制符咒的知识仿佛成了肌肉记忆。他尝试着不用血,而是集中精神,引导着那种玄妙的“意念”,以笔蘸取清水,在符纸上缓缓勾勒一个最简单的“净尘符”。
笔尖划过,符纸上留下淡淡的水痕,并未引动任何灵异。他并不气馁,再次尝试,更加专注,感受着笔尖与符纸接触时那种微妙的牵引力,仿佛在调动周围空气中某种无形的能量。
一次,两次,三次……
当他第五次集中精神绘制时,笔尖下的水痕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桌面上积累的细微灰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洁净圆圈。
成功了!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远不如用血绘制的缚妖符,但这证明了他确实拥有这种能力,并且可以通过练习来掌握和强化。
一丝微弱的喜悦冲淡了心头的阴霾。这能力,或许是他在这陌生世界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傍晚,陈老头叫他一起吃饭。饭菜很简单,糙米饭,一碟咸菜,一碗看不到油花的青菜汤。老人沉默寡言,吃饭时几乎不说话。他也乐得安静,默默吃着,感受着这短暂的、近乎奢侈的平静。
饭后,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继续练习绘制符咒。他尝试了记忆中几种最简单的符咒:微光符、清风符、安神符。
绘制符咒极其耗费心神。不过练习了七八次,他就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收起符纸笔,和衣躺在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窗外,月苍特有的、被云气环抱的满月升了起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在他陷入沉睡之前,脑海中那道“律法印记”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指向性,但却并非明确的方位,更像是一种冥冥中的牵引,暗示着停留并非长久之计。
同时,在流云村外围,一棵高大的、树冠如华盖的古树上,那个绯月幽玄的青年再次悄然现身。他远远望着村尾那间亮起微弱灯火的小屋,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一片散发着微弱雷光的树叶。
“练习符咒么……倒是勤勉。”他低声自语,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塞西莉娅的印记在他身上,如同暗夜明灯。觊觎这印记的,可不止我一人……”
他的目光扫过村庄阴影处的几个角落,那里似乎有模糊的黑影在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但似乎顾忌着什么,不敢真正靠近村庄。
“罢了,那便再帮你一次。”他屈指一弹,手中那片雷光树叶无声无息地碎裂成无数微小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散入夜空,悄然落在村尾小屋的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带着凛冽雷息的警戒区域。
那些阴影中的存在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嘶鸣,迅速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青年做完这一切,身影再次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小屋内的少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庇护,睡得稍微安稳了些。
他的旅程,在这短暂的栖息中,悄然积累了微小的力量,而暗流,已然在平静的表象下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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