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伦沉默了。
苏落德的鞭子最终也没有抽出来。
马车内外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花途明眨一下眼,感觉到琨玉收回了手。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
她都不知道阿达伦方才想说什么,贸然开口,恐怕也不合适,于是缄口不言。
只是有些惋惜,她原本还想问一下,先王叫什么名字的。
外面起了风,刮的马车嗡嗡作响,身后发出车窗被拉下的声响,随即一阵急促马蹄声朝前方去。
花途明坐在马车内胡思乱想,从听到鲛人先王生平开始,她心中就仿佛扎了一根刺。
她迫切地想要了解他更多更多,想要拨开迷雾,看看众人口中冷血偏执的疯子究竟长什么样,她对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兴趣,同时,心中泛起阵阵异样,就好像……
就好像久闻故人。
花途明一个激灵,连忙把这个念头甩掉,心道自己可能是最近应激太多,魔怔了。
他们这一路,可比当初去单烛山要舒坦的多,太阳刚刚落山,一行人就停了下来。彼时他们正在一座小城中,依旧是在城中心找了家装潢精致的客栈,要了十间天字号上房。
花途明也依旧是与琨玉一间房,她睡床,琨玉睡榻。
沐浴过后,换完药,花途明趴在床上,撑着脑袋听屏风后传来的细碎水声,思绪越飘越远,不禁又开始想起那鲛人先王。
片刻后,沐浴完的琨玉一出来,就看到她撑着脸在出神,一根手指还在空中画着,不知道在描摹什么。
琨玉擦着头发,“你在做什么?”
花途明回神,睨了他一眼,“我在想……”
“想谁?”
花途明收回手,坐起身,看着琨玉,道:“想你们先王。你说,他会是……”
琨玉微微蹙起眉,打断她的话,“你想他做什么?”
“啊?”花途明道,“我想着玩嘛,你难道不好奇吗?”
“不好奇。”
花途明不信。
琨玉又道:“你与他又无关系。”
“说不定有呢,”花途明随口道,“毕竟那匕首是我捡到的。——我只是很好奇,他究竟长什么样子,说不定在我遥远的记忆中,有存在过呢。”
琨玉沉默了。
花途明随意应付他一句,好似突然发现了新途径,于是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但她还记得的东西乏善可陈,找不到一丝半点和匕首有关的线索。
半响,她才忽然意识到琨玉许久没吭声,有些疑惑地抬首,“你……”
琨玉抓着毛巾,一双蓝眸平静地看着她。
花途明:“你为什么要在那里站着。”
“没什么。”琨玉道,“你慢慢想吧。灭灯了,我要睡觉。”
说着,他依次将房中烛灯吹灭。
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花途明在黑暗中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心中有些茫然。她感觉方才琨玉那句话有些不高兴,但一时不知,他为何不高兴。
是因为方才自己说的话吧——但到底是哪一句呢?
难道是那句“匕首”?
是因为她言语中,有些强行将自己与鲛人先王扯在一起?——所以他觉得自己亵渎了先王吗?
……
花途明想不通,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与琨玉解释一下。
“琨玉?”
对面已卧下,没有动静。
那好吧,花途明心道,那看来是有些生气了。
琨玉不是小性的人,这般模样,花途明还是第一次见到。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再唤一声的时候,琨玉沉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什么事。”
“有事。”花途明小声道,“你不高兴了?”
“……睡觉。”
花途明兀自点点头,笃定道:“你就是不高兴了。”
“……”
花途明:“——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没睡着。”
琨玉轻轻叹了口气,“途明,你当谁都是你吗,沾枕头就睡着。”
“我有吗?”花途明想了想,“好像的确是。”
她对着一片黑暗,道:“琨玉,是我方才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
顿了一下,花途明继续道:“其实,我没有想,强扯我和你们先王之间的关系,我只是……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还是很尊敬你们先王的,毕竟能做到那种程度的,着实让人钦佩。”
“……”
她真心实意地说了这许多,对面连个声响都没有。
花途明等了一会,小声道:“那就这样了,你要有不高兴,要和我说啊。早点歇息。”
“不是。”这个时候,琨玉忽然开口,“不是因为这个。”
花途明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琨玉道:“我不知道。”
花途明:“?”
“我不清楚。”琨玉重复道。
默了一会,他叹口气,“许是我魔怔了。……途明,歇息吧。”
花途明犹豫一下,“好。一夜好梦。”
既然她的话说清楚了,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躺下了。花途明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几个呼吸后,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的很沉,翌日是被琨玉唤醒的。两人吃了早饭,拾掇拾掇,便急匆匆上路。
琨玉依旧是与她说了一声,“我不会离你很远,有事叫我。”花途明颔首,与苏落德乘一辆马车。
苏落德与阿达伦说说笑笑,花途明靠在马车上,心中有些异样。
虽说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她总觉得,琨玉今日对她冷淡许多,还有意无意回避她的目光。
这让她颇有些郁闷。
一路无人找她搭话,花途明垂眸,在心中数着时间。约莫到了晌午,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落德问。
阿达伦道:“不知道。前面停了,我且去看看。”他说着跳下马车。
苏落德一把掀开帘子,外头日光透了进来,花途明眯了眯眼,看到苏落德也跳了下去。
不远处有人在谈论,花途明犹豫一下,也下了马车。脚刚沾地,抬眸,遥遥对上琨玉的目光。
琨玉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下,很快收了回去。他身边围着几人,正快速说些什么,琨玉神色淡淡,时不时轻轻颔首。花途明看到阿达伦跑了过去,苏落德则低声与身旁少女交流。
花途明顿住脚步,心道,鲛人讨论事情,自己一个外人插进去,恐怕不合适。于是停在马车前。
忽然,一黑衣少年驾马回来,琨玉身旁的宝华一眼看到他,止了声,迎上去,“琢!”
琢下马,神色有些复杂,“查到了,城外守兵是雍亲王的。听出城人说,雍亲王带兵经过长宁,驻扎在此,百姓进出城都需要有文牒。”
“雍亲王?”阿达伦道,“是皇侄左丘允铄吗?”
“是他。”琢颔首,“此番他带了五千兵马,昨日傍晚到的。我猜,是来长宁置办军火的。”
宝华皱眉道:“我就说希雅他们怎么不传信出来了,原来是传不出来。”
苏落德走到前面,听了他们谈话,道:“那他们还在城中吗,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不能确定。”琢道,“也有可能被困在城中出不来。”
“我们现在不清楚他们的位置,”阿达伦道,“还要进城吗,城中有守兵,万一被瓮中捉鳖了怎么办?”
苏落德身旁的白音道:“肯定要进城,至少要在城中搜寻一圈。如果他们已经离开,会给我们留线索的。”
“那要是进去了出不来,怎么办?”
众人沉默了,鬼使神差的,他们纷纷看向琨玉。
琨玉轻轻一弯眼角,“都说完了?那,该我了。”
他看向不远处一白净少年,那少年正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马闷头吃草。“琼。”
琼抬头,见琨玉看着自己,起身跑了过来。“先生,怎么了?”
琨玉温声道:“先前让你准备的文牒,好了吗?”
宝华:“什么?”
琼点点头,道:“准备好了。官印我昨夜刻好,盖上了。保证不出一丝差错。”
琨玉笑了,“好孩子。拿过来吧。”
琼跑向一辆马车。
宝华看看他的背影,又十分震惊地看向琨玉,“你让他伪造文牒?这要被拆穿了,不是要命吗?”
琨玉睨他一眼,“不被拆穿不就好了。”
“先生,”阿达伦道,“你先前如何想到,要准备文牒的?”
琨玉道:“以防万一。”
说话间,琼捧了一沓文牒过来,琨玉接过,随手翻了一遍,从中抽出三张,将剩下的还给琼,淡声吩咐:“发了。”
琼点点头,第一个发给一脸不信的宝华。宝华接过,翻开,眼睛倏地睁大。
“王二狗!这是什么名字!琼,你是不是故意的?”
琼正发到苏落德,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扭头,欲哭无泪地看向他,“我没有。先生说,要写些常见名字,这些都是我在当铺账本上背到的。”
宝华:“这名字很常见吗!”
“好了好了,”琢道,“要不我跟你换?”
宝华看向他的文牒,“你叫什么?”
“王铁柱。”
“……我不要。”
阿达伦笑的前仰后合,“哎呀!将就将就嘛,二狗。”
“阿达伦!”宝华伸手去抢阿达伦文牒,“让我看看你是什么!”
阿达伦显然也没拿到什么好听的名字,举着文牒跑开,不给他看。琢看着他们闹,微微笑了。
花途明遥遥看着这边情景,看到琼手中文牒越来越少,直到都被发出去,却没有她的份。她轻轻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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