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花途明走哪都有人跟着,就连她回屋歇息,前门后窗都守满了人。
阿梦一手捏着蜜饯,含含糊糊道:“姐姐,他们在守什么?”
“守人。”花途明搓了两把脸,颓然倒在桌上,长叹口气。
雍亲王守卫自然比钱家严密的多,不会再给一丝机会,让她不引人注意地翻出屋子。那现在问题就来了,她该怎么办?
一天一夜的左思右想,花途明想明白了,自己可能天生就是这命,她就是见不得琨玉过的不好。
不管他什么态度,这都是她的想法。
花途明起身,回到里屋,倒头躺在床上,挥挥手示意探头探脑的阿梦别看了,盯着那一张承尘,又在心中长叹口气。
——也许上辈子就是欠他的。
又是一夜。
花途明昏昏沉沉,两夜都没睡好觉,清早,便被扑簌簌落雪打窗棂之声敲醒。
她迷迷糊糊坐起身,此刻天刚蒙蒙亮,屋内烛火燃尽,暖意烘人,稀薄天光透进来,像是洒了一层灰白的霜。
霜雪在窗外起了薄薄一层冰,花途明敲了许久,才将冰敲碎。缕缕冷气顺着窗缝透进她袖间,冰的人一个激灵。
窗台上堆了一层厚雪,厚雪之上,是一片素白世界。
长陆难得下这么一场大雪。
花途明看的有些晃神,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在这时,她听到几声咳嗽。
门外守着的官兵听到动静,隔窗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花途明收回手,道,“这么冷的天,进屋来坐坐吧。”
下着大雪,他们居然在外面守了一夜?
“不用。”那人声音隔着窗户有些瓮,“我们都有铁炉,姑娘费心了。”
所谓铁炉,是人族一种特质兵甲的别称,只因此甲内部不知有什么装置,竟能如炉般温热,却不会灼伤人,温度控制的正正好,让人在三九寒天,仍手脚发暖。
唯一不足的,便是其厚重笨拙,日常穿还好,若是战场上穿这个,怕是连马都跨不上去。
这些还是花途明从左丘允铄那里听来的,闻言,也不多说,转头洗漱去了。
并未点灯,屋内便有些昏暗,花途明轻手轻脚随意擦着脸,动作蓦地一顿。
——不对,方才那人声音,怎的有些耳熟。
与此同时,长陆城中,一偏僻小巷里,有一间小屋燃着一豆油灯。
油灯燃了一夜,几乎燃尽,发出颤颤巍巍的光影,一点光亮也照不暖多少地方,桌旁两个少年俱是冻的手脚发僵。
“虽……虽说鲛人耐冻,但也不带这么玩的啊——阿嚏!”
宝华离他远了些,双手一个劲搓着,“人族这些商贩真是太可恶了!花我这么多钱,料子还这么差劲!早知道当初多买些避寒的了。”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阿达伦一手搓了搓鼻子,“现在去买东西,人家肯定当头一个举报,谁也别想平平安安。都是你,进城那日,非要买那一家的衣物!”
“这能怪我吗!”宝华立刻就不满,“是他家自己宣传的,说他们是长陆最好的衣料铺子,肯定买不了吃亏,我哪能知道人族这般狡诈!”
阿达伦呼出几口白气,给了他一个“我不愿与你多计较”的眼神,趁宝华发飙前,目光点了点地上那人,“那现在怎么办?”
地上正倒着一人,被一层被子裹成了粽子,双眼紧闭,显然正昏迷不醒。
阿达伦道:“琢真的可以?”
宝华咬咬牙,忍了又忍才没动手把被子掀到自己身上,愤愤道:“也许吧!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好不容易找到个身形相仿的,也只有琢与他有几分像。”
也是。
那日他们匆匆从如仙楼中逃出,正撞上一列官兵。三人恶向胆边生,竟然在极短时间内起了一个完全没有后续的主意。
——他们打晕其中年龄较小的一位少年,恰看到琢与他长得像,于是两人迅速换了衣物,琢顶替他的名头,随着官兵进了钱府!
阿达伦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宝华连瞥他好几眼,总觉得他心中有事,于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阿达伦扭头看他,“要是此事被先生知道了,会怎么样?”
“……”宝华一想到琨玉那张脸就浑身疼,冷哼一声不吭声了。
阿达伦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一步,“开玩笑,其实我在想,琢会不会遇到危险,我们要不要去钱府附近打探几日?”
宝华一记眼刀横过来,“我相信琢不会遇到危险,但你若是执意把腿往被子里伸,把那人踢出去,你马上就要遇到危险了。”
“做什么啊!”阿达伦在宝华手下扭动起来,“你非得给人族盖被子,他冻死就冻死了!而且,你兄弟我马上也要冻死了!你说,你救他还是救我?”
“你闭嘴,他是无辜的!”宝华不由分说将阿达伦的腿薅出来,一把扔回地上。
阿达伦一头倒在桌上,再也不想理他。
恰在这时,地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少年终于幽幽醒转,一睁眼,冷不防便打个哆嗦。“好冷……”
“你还冷?”阿达伦诈尸般的抬头,“那你看看我呢!”
少年被他一吼,茫然睁开眼,入目便是一顶漏风漏雪的屋棚。“……”
不知哪里来的妖风杂七杂八卷在屋中,少年呛了几口风,挣扎着想坐起身,挣扎了半天没挣扎起来,一低头,发现自己被裹成了粽子。
但此一番扭动,也让他见识了这间集破门、烂窗于一体,一看就是久无人居,漏风漏雨,经不点风雪的狭窄小屋。
小屋中只有几段破败木柴,屋顶上的蛛丝更是要掉到地上,一吹一口灰,他脚边有一张小桌,四角残缺,蜷缩身子,能看到桌边坐着两个如玉少年。
年纪与他相仿,面色看起来比他还差。
少年灰头土脸,一看他们只穿着短袄,自己却裹着在场唯一一个被褥,当场一股感动之情从心中涌出,在对面逼视的目光中,颤声道:“你……你们救了我?”
*
雪后天晴气朗,新雪更是一踩嘎吱一声,花途明领着阿梦在园中玩,不出意外,遇上了雍亲王。
左丘允铄大步走来,花途明连忙拉着阿梦退到一旁,“大人。”
一直守着她的官兵纷纷拱手,“大人!”
左丘允铄淡淡“嗯”了一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扭头笑问花途明:“在做什么?”
“玩啊。”花途明理所当然道,“新雪最是柔软,大人要一起?”
她这句话明显只是客套客套,左丘允铄却笑了笑,走过来,替她拢拢斗篷,“那你猜,我要去做什么?”
花途明面颊略有些发粉,垂眸抿嘴笑道,“不知道。”
话音落下,她感到热量靠近,左丘允铄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哦?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呢。”
花途明轻笑摇头,想后退一步,肩膀却被雍亲王牢牢抓住,左丘允铄直起身子,笑吟吟看着她,“我要去大牢,怎么,你是想一起?”
“怎么会?”花途明道,“大人,您真的误会了。”
左丘允铄挑眉看她。
花途明垂眸道:“那种阴暗地方我怎么会想去呢?待在阳光下不好么。”
“哈哈哈……”左丘允铄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是啊,你也知道,能生活在阳光下是最好了。”
“——但人总要长些见识。”他将花途明揽的近些,朝后挥挥手,示意守着花途明的不用再跟,“走吧,带你去见识见识。”
阿梦一脚跟上来,“姐姐!”
他还没迈出第二步,就见雍亲王忽然扭头,黑沉沉的眼珠盯着他,顿时将所有话都憋住了。
花途明挣脱左丘允铄,回身朝阿梦走了几步,拉着他的手,“没事没事,你先回房,姐姐一会就回来了。乖啊。”
“我……”
“听话。”花途明伸手抹掉他的眼泪,直视他的眼睛。
不知是哪一步给了阿梦勇气,他颤颤点点头,在官兵护送下,一步三回头走了。
花途明望着他的背影,身后左丘允铄凉飕飕道:“他这么黏人,不行啊。”
“没办法,从小养成的习惯罢了。”花途明低声道,“只能慢慢改,他现在已经很棒了。”
左丘允铄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
地牢阴暗沉寂,烛火排在两旁,却驱不散这浓重的霉味。
青石仿佛抹了一层黑油,在烛光下竟能反射出光,一股不知哪里来的血腥味淡淡弥漫,整座地牢寂静无声,只余烛火噼啪,与不知哪里的老鼠传来的窸窣声响。
往下走直过三道门,才到了平地,左丘允铄一面走,一面回头注意花途明,甚至时不时还要伸手扶一下。
花途明越走越心惊,抬眼看去,就见两排黑森森的铁栅栏,官兵守在两侧,身上铁甲泛着冰冷的寒光。
见到左丘允铄,两列官兵齐声道:“大人!”
烛火晃动着光影,左丘允铄回头睨一眼花途明,便大步穿过空荡荡的牢房,径直朝前走去。
花途明愣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跟在后面,一面跑一面偷偷打量周围。地牢内共守了约莫二十名装束齐全的官兵,可其余牢房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最里面那间关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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