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子,这里的人每天都被我们严加看管,积极开采。不出两月,这批金矿一定能被挖完。”
身着藏青短褐的男子指着远处劳作的苦力,躬着身子对卫听寒汇报。
“你以为如何?”卫听寒颔首,回头看向跟在二人身后的周齐钰。
周齐钰瞥一眼拉车的百姓,勉强笑笑,“我如何想重要吗?”
陆峰拭去额角滴落的汗珠,怎地这两兄弟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撇过头。
矿工们依靠最原始的体力,人拉肩抗,将金子从深洞里运出。正值夏日,天气愈发炎热,已经有不少人受不住酷暑晕倒了。
陆峰不耐烦地看他们一眼,示意手下把他们泼醒,莫要偷懒。
卫听寒警告性地看周齐钰一眼,“好好回答。”
周齐钰在袖中攥紧拳头,他不明白卫听寒为何将他强行带离盛京,又为何把发现金矿这么大的秘密暴露给他。但是他这两日身体越来越虚弱,受不住烈阳的照射,脚步也有些虚浮。
因此,心中对他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旷工们采用的是最落后的采矿方式,没有借住任何省力工具,是为其一。夏日炎炎,没有纳凉补给,是为其二。劳工数目不够,是为其三。”
周齐钰愤愤不平说完,引得卫听寒别有深意的一眼。
小皇帝如今倒是知道不藏拙了。
卫听寒还算是满意,点点头吩咐陆峰就此三条改进措施——研发、采办工具,设置补给亭,准许每人每日间隔两个时辰注意一次,午间一个时辰也必须用来休息,从牢狱里抓一些轻罪的犯人以此减刑。
陆峰没想到这位刘公子慧眼识珠,发觉金矿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如此才谋,还有那刘二公子虽然有些脾气,也是个有远见的。
他低头称是,打定主意要跟在二人身后,借着这一机会发一笔横财,从此在南川,再无人敢和他抢矿上的生意。
矿场的事情安排好,卫听寒打算带周齐钰去南川的神居楼看看。
南川地处大烨西北,是边境最繁华的城池。接受文化融合的地方衍生出和盛京截然不同的文化风俗。
神居楼正是其中产物。
大齐百姓多信神,近年来大昭和大烨的边境城池因受影响也隐隐出现传播神学的现象。
神居楼是南川一个自称老神仙的人开的拍卖楼,这栋楼里可以拍到你所有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出得起钱,可以说这天下除了皇位,其他都可收入囊中。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从神居楼拍下所欲之物的前提是高昂的拍卖费,因此许多沉迷其中的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全族覆灭。
人性的执念与贪婪在这栋木制五层楼阁里暴露无遗。
“咳咳——”周齐钰一边咳嗽一边跟在卫听寒入了神居楼的门。
雕梁画栋,九龙盘柱,神居楼内神秘而昏暗,不透阳光,唯靠烛火照明。拍卖台上摆着一座巨大的神像,睥睨的眼神令众人畏惧,无端给人压迫之感。
以免被有心人认出,二人花重金上了二楼雅间,靠着一扇窗居高临下观察众生百态。
摇着黑金扇的贵公子享受着下人揉肩捏腿,自以为是的流氓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知在盘算什么,满头华发的老媪缩在角落紧紧盯着台上的神像……
不多时,就到了神居楼每旬一次的拍卖会了,楼下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
“咚咚铛——”随着一声声锣鼓响彻五层木塔,喧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伸头张望等待这次的拍卖。
胖头男人俨然是这里的主事,摆手示意敲锣打鼓的安静下来,才逛着肥胖的身体不灵活地迈上台阶,上了台子。
“诸位,诸位,安静,莫要吵了老神仙!”
此话既出,大堂里霎那间归于沉寂,众人拭目以待今日的拍品。
跑堂的两个小厮端上来一个用红布盖着的物件,主事眼带傲慢,不屑地看向台下众人。
“这第一件拍品,乃是玄机大师的行踪。起拍价,三百两白银,每次加价至少五十两。”主事揭开红布,其下空空如也。
此言既出,台下一片哗然。
玄机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可窥前尘,可晓来事,更有甚者传言他可和神明对话。若是得大师指点迷津,避开灾厄,寻求福荫,人生将迎来大转机。
“我出三百五十两!”
“四百两!”
“五百两!”
“七百两。”
七百两的高价令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是一条行踪,找不找得到玄机大师还不一定,真是找到,大师也不一定愿意替人相看。
最终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拍下此件拍品,他摇着折扇对着每一个人点头,眼角的骄傲怎么也掩不住。
“这第二件拍品哪,可是长云门的无心圣果,传闻吃下此果,武学上可突飞猛进。起拍价一百两,每次至少加价二十两。”第二块红布被主事一把揭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出现在堂中。
“不过是一个苹果,还无心圣果!”
“就是就是,看样子是骗人的。”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传入主事耳中,他的笑容突地凝固,挥挥手示意暗处手下把这些嚼舌根的人带走。
“怎么样?有人拍吗?”
“二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
长云门名扬轩明大陆,培养出来的剑客更是当世一流。饶是闻所未闻的“无心圣果”,但只要牵扯到长云门,总有人趋之若鹜,竞争也就随之激烈。
不多时,竟已竞拍到一千二百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南川郡守的小儿子丁文龙朝着众人挑衅看去,最终拍下无心圣果。
与此同时,云音也打探到南川神居楼今日有拍卖活动,她带着楚青来看看热闹,此刻她抱胸看着丁文龙,楚青在不远处守卫云音安全。
她身旁站着一对夫妻,妇人小腹微鼓,大约怀孕三月。
“敢问兄台嫂嫂,这个纨绔公子是谁啊?怎么他发话了别人都不敢拍了?”
温婉的妇人听到身旁有人,侧头看去冷不丁被吓一跳,额上冷汗蹭蹭下坠,纤纤素手紧拽她的丈夫的衣袖,下意识地往丈夫身后躲。
男子将女子护在怀中,抚着她的背不断宽慰,眉间愁色不减,“怎么了?音儿?”
云音眼皮轻跳,不知自己是哪里吓到这位妇人,尽可能露出和善笑容。
“抱歉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真巧啊,你名字里也有‘音’字?我也是哎!”
妇人的脸色渐渐缓和,仔细凝视着云音,看得云音心里发毛,而后这位妇人才勉强笑笑,“没有,是我怀孕后胆子就变得格外小。惊了姑娘了。”
容颜如玉的男子跟着点头,一双眼睛仍然落在妻子身上,不愿挪开,直到确定妻子面色无虞后他才对着云音开口。
“姑娘刚才问的这位公子是郡守的小儿子,平常在南川作威作福惯了,没人敢和他叫板。”
云音所有所思点点头,余光不时落在妇人身上。
这位妇人看着年岁和她差不多大,面容姣好,体态端庄。只是……对她的态度未免太过奇怪。
“夫君,我们换个地方吧……”妇人感受到云音时有时无的视线,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袖,附在他的耳边轻言,声音里也染上哭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云音眼看着这对夫妻交了金子上了二楼,遂回过头看向喧闹的台子。
不知何时,丁文龙的手下竟然和主事打了起来。原因竟然是主事说要一千五百两黄金,而丁文龙以为是白银。
主事故意在拍卖时含糊其辞,无非就是为了欺诈一番,不想碰上了硬茬。
神居楼内隐匿的护卫从天而降,三招之内制服住丁文龙和他的下人。
主事理好衣服,清清嗓子,“丁公子,神仙的像还在台上呢,你竟然敢对神居楼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
台下顿时哄闹起来,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嚷着丁文龙做的孽与平头百姓无关,让神仙不要降罪于他们。
“我呸!骗骗别人也就算了,想骗我丁文龙?不可能!”纵然被按压在地,桀骜的少年依然嘴硬。
“哎呀!丁公子你这样可是会连累我们的!”
“丁公子你就送错吧!”
“神仙保佑,冤有头,债有主。不要降罪于我……”
……
祈祷之声渐起,主事原本萌生的几分心虚荡然无存,“神仙普度众生,大家在此磕三个头,他自然会原谅你们。”
话音刚落,百姓们陆陆续续跪下,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庆幸自己早早坐下,不至于在跪着的人群中过于显眼。
如此,成就了一幅荒诞的画面。鼻青脸肿的主事身后是一座丑陋而又巨大的像,身旁被按压着几个男子,共同接受台下的跪拜。
唯有一人,在跪着的人群中抱胸看戏。
主事对着女子发问,“这位姑娘,你为何不跪?”
云音上下打量他一番,想要脱口而出的“我不信神”在顾及身份后被咽了回去。
“我无欲无求,不需要跪。”少女虽是孑然一身,却眼神澄澈。主事总觉得她的眼里透着俯视众生的意味。
“老大,郡守来了。”小厮附在主事耳边,主事脸色骤变,来不及找云音的茬,只好不情愿地宣告今日拍卖到此为止,众人在怒骂中做鸟兽散去。
临行前不忘嘀嘀咕咕,往日都是三件拍品,怎么今日仅有两件。
卫听寒轻敲木桌,“南川的样子都看见了?”
周齐钰愤恨偏过头,他才是大烨的皇,南川百姓竟然信奉子虚乌有的神……
卫听寒阴凉的目光落在周齐钰的肩上,“给你一月时间,如果你能改变南川现状,孤会把统领南军【1】的权力还给你。”
闻言周齐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数年来朝政牢牢把握在卫听寒手中,不肯放手,直到近几年才让太后寻得机会。
周齐钰攥紧拳头,他一定要借此机会,夺回属于他的权力。
卫听寒离开雅间恰好与一对夫妻擦肩而过。夫人怀孕三月,微微显怀,丈夫正在逗她开心,“阿音,等我们孩子生出来我们就回京看岳父岳母。”
“嘘!你小点声。”
卫听寒怀疑地看向离他远去的二人,黑瞳微沉。
盛京,阿音。
【1】南军:南军是西汉时期与北军并立的禁卫军体系,因驻扎于长安城南的未央宫、长乐宫而得名。此处借用名称,意指京城巡逻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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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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