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轻霜和卫听寒回到王府已是深夜,张老夫人和李伯还在堂前檐下等候二人。
老夫人见王妃王爷关系和睦,回村待了好一段时间。最近听闻皇室动荡,担心王爷受难,就又回来小住一段时日。
“府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更深露重,就让老夫人和李伯在外面等着吗?”
摄政王一回来便对府里的下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王爷恕罪,奴才们劝过两位老人家,他们……”
仆从话未说完,就被张老夫人和李伯拦住。
老人家们花白的额发遮不住慈祥的面庞,“王爷,是我和李炯说好久没见到你们了,想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温柔的嗓音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覆上一层低哑和悠长,像是缓缓吟唱的乐声,萦绕于两人的心田。
“王爷他也是担心老夫人和李伯,念在你们初犯,就不再计较了,下不为例。”
“是是是,多谢王妃。”
洛轻霜紧握住卫听寒的手,三言两语打发下人退了场。
檐下风疾霜降,四人进了厅。几盏热茶奉上,暖过身子,才又话起家常。
张老夫人慈眉善目,一会看看洛轻霜,一会看向卫听寒,把他们俩的手交叠在一处,缓缓道:“王妃,听寒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这些年来过得不容易,性子又孤僻,不是女子喜爱的类型。他命里娶了你,是上天垂怜,天降福音。家中孙儿无人关怀,我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王府了,我就希望你们和和睦睦,恩恩爱爱过完一辈子。”
洛轻霜垂下视线看着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听到“一辈子”,乖巧点头应是。
抬首想要看看身边人的反应,怎料撞进一双满是她的眸子。
卫听寒漆黑的双眸牢牢看着洛轻霜,郑重点头附和,“这是自然,孤与王妃自是会一生一世。”
“咳咳,好,你们能这样我和李炯也就开心了。”
李伯年岁亦大,卫听寒亦决定送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一直不说话的李炯笑眯眯看着王妃王爷,用皲裂的手掌抹一把眼角。
“张老夫人,您怎么咳嗽了?”洛轻霜拍了拍她的脊背,想替她顺顺气。
“咳咳,无碍,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王爷也派大夫看过了,无碍的。”
听她这般说,洛轻霜才放下心。她点点头想要送她回屋,被她和李伯一道拦下。
“明日就是使臣离京的日子了,你和王爷还有的忙。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们不碍事的。”
老人家性子执拗,洛轻霜拗不过他们。廊道漫长,两人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远,徒留檐下目送二人远走的洛轻霜和卫听寒。
“在想什么?”
见洛轻霜看失了神,卫听寒薄唇轻弯,不禁好奇。
“走吧。”
身旁的女子温柔笑笑,不曾应答。
两人交执着手同离开檐下风霜,只剩满地寂静。
翌日不过卯时,卫听寒从文熙楼内醒来,发现身边的被褥一片冰凉。
连日的担忧仿佛成真,他当即匆忙穿好衣衫,一步用做三步走到院中寻觅洛轻霜的身影。
“王妃呢?”震怒的雄狮失去了驯兽师,正处于暴躁的边缘。
“启禀王爷,王妃……王妃正在花园里练剑。”
看着卫听寒快步走远的背影,楚青和陈明面面相觑,陈明更是摸不着头脑。
“你说王爷怎么了?这般紧张好像王妃会跑了似的。”
陈明撇了撇嘴,实在无法把这个湎于情爱的男子和翻云覆雨的摄政王联系在一起。
他身边的楚青幽幽看着远方,不知想到什么,轻声道:“也说不定。”
“喂,你什么意思啊?楚青,你的意思是王妃真的会离开?”
陈明见楚青不愿意搭理他,打定主意要从她嘴里撬出答案,拦着她的去路。
“让开。”楚青甩出腰间长鞭,扬起一地烟尘。
陈明不会武功,见状立即怂了,退至一旁,生怕那鞭子不长眼甩到不该到的地方。
见他这般窝囊,楚青沉着脸离开了文熙楼,不愿与他多言。
陈明看她走远,也不恼怒,继续忙未尽的差事去了。
——
竹林里,一红衣女子一剑惊竹,势如破竹的剑锋劈风,掀落满地青叶。
最为瑰丽的血红身影穿梭于绿林中,辅以不时划过的银白剑光,绘就一幅画卷。
卫听寒驻足于竹林外看了许久,直到洛轻霜旋身舞剑时余光瞥见他的身影立即收剑,他才结束这场欣赏盛宴。
洛轻霜随意地用袖子擦拭额上细汗,不经意道,“你怎么来了?”
“孤只是随意逛到这里。”卫听寒用帕子替代她的袖口,细心地替她拭去汗珠。
“哦。”知道他本意的女子没有戳破他奇奇怪怪的小心思,拍了一下卫听寒的肩膀,“王爷,等我回去沐浴,然后咱们还能睡个回笼觉。”
洛轻霜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可是眼下除了九叶花她确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也就把这份怀疑抛之脑后。
直到卫听寒带着她回屋沐浴,换了一套新衣裳后出门,她才想起来,原来今日是裴宸和萧赫澜离京的日子。
城东三十里,绿湖长亭,垂柳依依。
大昭使臣和摄政王的府兵都在亭外几丈远处候着两家主子。亭内三人却是面上一片祥和。
裴宸红唇轻张,他寻觅她那么久,到头来竟是亲眼见她已是他人妇。
在大烨盛京待了这许久,他甚至没有机会私下见她一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年又为什么漂泊在外,为什么成为了奉常府的女儿。
大昭太子的一双含情目水光熠熠,他从前想问的最重要的事或许不会有答案,眼下只想问她是否安好。可卫听寒那样狂傲的人如今业已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后一桩问题也就更没必要开口。
卫听寒举杯,打断裴宸的思绪。
“早听闻娘子同大昭太子是旧识故交,此番本王和王妃招待不周,是我夫妇二人考虑不到位。”
含着醋意的摄政王面上说话和颜悦色,实际句句夹枪带棒。
卫听寒故意拈着“夫妇”“娘子”一类的词语刺伤裴宸的心脏,对面温和的男子嘴角挂着苦涩的微笑,不与他贫嘴辩驳,略显凄苦的视线落在洛轻霜的身上。
“阿霜,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只是你我有缘无分,在轩明大陆不曾遇见,在盛京更无会面的机会。此回大昭,山高水远,但无论你在何处,大昭都会为你大开大门。就像长云门一般。”
“哼,大昭太子可真是情真意切。阿霜是孤的王妃,这种容易让人想歪的话还是少说两句吧,免得让世人以为太子殿下有什么独特的癖好。”
洛轻霜尚未开口,便听见身旁人的一句冷哼,暗道不妙,借着衣袖的掩盖想要掐卫听寒的手却被紧紧反握。
她未来得及开口,顾及卫听寒的心思亦不好开口。
裴宸闻言也只是轻笑,只是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
洛轻霜连忙笑着应对,生怕卫听寒又冒出什么酸涩的话语。
“多谢殿下好意,来日若有机会,我与王爷定会去大昭造访。”
分明是最温柔的话语,也是最思念的笑容,裴宸却感觉心口被密密麻麻的针刺痛。他的眉间笼上忧伤,强撑的笑意再也无力维系,震颤的瞳孔流露难以置信的情绪,很快又只能逼着自己消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样生分了……
洛轻霜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伸出的瞬间才意识到手掌正被拈酸吃醋的摄政王紧扣住。
她对着卫听寒弯眸一笑,暗示他让她同裴宸好好说几句话。
摄政王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两人僵持不动,最终卫听寒闭上眼睛在洛轻霜的唇上迅速落下一吻算是筹码,出长亭前别有深意看了裴宸一眼。
“你们感情很好……”裴宸状似无意说出这句话,实则唯有他自己知晓,他的心已经破碎不堪了。
洛轻霜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随后随着轻风化解,她淡淡一笑,“许久未见,你就想说这个?”
裴宸知道自己言语唐突,低垂着睫羽,不急不慢道:“想说很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如今,只要看到你好,便好了。”
风吹柳动,衣袂飘飘,洛轻霜的衣衫和发梢都被清风吹向他的方向,一如昔年,长云门初见。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世事难料,我也没想到我洛轻霜有朝一日会在大烨,还成了摄政王妃。我师门生变,江湖传闻并非不真,你该信。”
“我怎么会信?你从来不是贪图荣华名利之人!天下也唯有洛师兄是你至亲,你怎会……”
“裴宸!山水有相逢,你我数年不曾会面,怎知我没有变了模样?况且……”
“况且,我的事,与你无关。”
洛轻霜沉声说下最后一句话。
她不愿让裴宸牵涉其中,更何况,她答应过贵妃不再和他牵涉。
她的事,自然该她一人完成。
少女浑然不知她的话语有多么锥心刺骨,仿若定罪的冰针,颗颗击碎裴宸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唯有哀痛的双目牢牢看着洛轻霜,手中紧握的半枚玉佩不知何时已被他捏碎。
他尚未来得及说出那句——阿霜,我心仪你良久。
他也再没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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